城市社区老人精神关爱的现状检视、发展痛点与服务策略*

2018-11-08 03:57
关键词:养老老年人社区

华 炜

(南京工业大学 法学院, 江苏 南京 211816)

随着我国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以及老龄化、高龄化和空巢化问题的突出,社区回应老年人精神养老需求面临着越来越紧迫的供给任务和服务压力。精神关爱是养老服务体系建设中满足老年人精神需求、保护老年人精神权益和增进老年人精神健康的制度安排之一。它以社区为落脚点的优势在于:一是社区是老年人退出社会生产领域后最集中的地方;二是社区是基层社会共同体,随着社区居民委员会的日益发展及其社区公共服务体系的建设,能够借助社区工作者力量及时发现和解决老年人精神层面存在的问题;三是社区通过组织或开展各类老年服务培育老年人积极的社会心态,最终实现我国人口的健康老龄化。因此,了解我国社区为老服务中精神关爱存在的问题、发展的痛点并提出应对策略,是对老年人社区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完善与创新,也是老年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的有益探索。

一、城市社区精神关爱的现状检视

为了发现社区精神关爱服务存在哪些问题,研究选取154位居住在南京市岔路口社区的老年人(60-69岁61人,70-79岁50人,80岁以上43人;其中男性71人,女性83人),通过结构化访谈的形式完成调研,每次访谈所用时间约40分钟。岔路口社区属于城市社区,建有社区邻里活动中心。中心内部的为老公共服务资源较为丰富,有老年大学、老年棋牌室、老年阅览室和老年活动室等。为进一步丰富社区老年人的精神生活,由社区提供经费,购置设备开展社区广场舞、社区读书会和社区亲子会等活动。访谈时问及辖区内老年人是否满意社区精神关爱服务时,一些老人摇摇头走开或者说社区没有提供过这种服务。通过观察并结合访谈资料发现当前城市社区老年人精神关爱存在以下问题。

(一)主体缺位,无法回应老年人的精神需求

2014年中国老年健康影响因素跟踪调查(CLHLS)数据显示,社区居家老人对精神慰藉类社区服务需求仅次于医疗保健类[1]。但从访谈资料中发现,社区一站式服务大厅面向老年人群提供服务的仅有医保、低保、就业、法律维权等,没有专门的精神关爱服务岗位设置,也没有专门的办公室或者联系人等。当问及老年人会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问题时,一部分老人反映,他们因情绪低落、心理苦闷而去过社区求助,但会明显发现一是工作人员随机安排,二是工作场地随机寻找,三是工作方式随机选择。他们希望社区能提供专业化的精神关爱服务。此外,随着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快速发展,社区为老服务中的老年人助餐、困难老年人的生活照料等都依托专业化的社会组织开展工作,质量和成效较好。而目前涉及老年人心理问题辅导、心理能力建设及其精神康复或精神救助的服务项目或组织,社区却没有引入社会组织资源。向岔路口社区的工作负责人了解情况也得到印证,目前该社区没有开展老年人精神关爱项目的资金预算,也没有动员社会组织积极开展精神关爱服务相关活动。

(二)行动错位,无法对应老年人的精神需求

接受调研的老年人中有64位独居、34位空巢和7位失独,他们家庭的精神照料资源不足,是岔路口社区精神关爱服务的重点保障人群。整理关于他们的访谈资料发现,社区精神关爱还表现出行动错位无法对应老年人精神需求的问题。具体表现在:一是关爱行动过分聚焦节假日,忽略了精神需求的持续性。老人们指出,社区常常在中秋节、重阳节和春节等节假日期间开展多种类型的慰问,有观看演出、上门陪聊甚至是组织出游等,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们的精神需求无人过问,即便内心压抑、情绪失落,也很难从社区获得及时有效的心理关怀。二是关爱行动过度使用群体性方式,忽略了精神需求的差异性。老年人普遍反映精神方面的困惑涉及比较私密性的话题,他们需要安全、保密和专业的个案辅导或个体心理咨询服务,但社区开展身心保健或心理服务的活动都是大型的科普讲座或小组活动,而这些间接服务很难解除老年人内心的不安。三是关爱行动过度集中例行服务,忽略了精神需求的突发性。访谈中有42%的老人反映出现过半夜睡不着觉、心慌、害怕等身体反应和不良情绪,但是社区对他们的服务仅限在工作时间内,没有紧急情况下的应急救助服务。老人们认为,随着年龄的增加,身体健康程度日益下降,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因无法获得及时救助产生的恐惧感让他们整天提心吊胆地生活,进而情绪变得越来越焦虑和压抑。

(三)方式刻板,无法满足老年人的精神需求

老年人心生不满的还有社区精神关爱活动虽然数量多,但服务方式刻板,无法满足老年人的精神需求。一是精神关爱的服务方式缺少双向互动设计,例如一部分中低龄老年人,他们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可以参与到维护社区治安、调解邻里纠纷、促进环境建设或社区发展的其他公共事务中,而社区忽略了他们作为精神关爱主体的功能,还是从“帮助”的角度让他们看看电视、散散步、打打牌,这种做法甚至让一部分老人觉得自己被社区歧视[2]。二是精神关爱的服务方式缺少信息化设计。访谈中一部分身体不太好的老人,呼吁社区能够关注老年科技产品,使用信息技术等科技手段,把精神照料服务延伸到家中,如建立面向社区老年人的微信公众号,推送老年人喜闻乐见的养生保健知识,或者直播社区老年人文娱活动、老年大学课堂等,让他们也能方便地通过互联网与社会保持联通。三是精神关爱的服务方式缺少个别化设计。例如一部分身心健康和社会适应良好的老年人反映,他们能自我调节和安排精神生活,但社区也会为他们安排志愿者服务或打电话让他们参加社区活动,这种大包大揽、强势介入的服务方式让他们比较反感。还有社区开展的精神关爱活动面向老年女性的多,面向老年男性的少,男性老人对这些活动既没有参与的热情,也没有参与的机会,男性老人已经成为老人群体中精神关爱更缺乏的人群。

二、城市社区精神关爱的痛点分析

随着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理念的传播以及家庭对老年人精神赡养功能的弱化,社区精神关爱作为满足老年人精神养老需求的公共服务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近些年来,和社区其他公共服务相比,社区精神关爱的发展存在缺少制度支持、缺少老年人精神需求的实证调查、缺少保障资源和缺少职业应对四个痛点。

(一)社区缺少老年人精神关爱的政策支持

长期以来,我国养老社会保障的改革重点是现金给付和社会保险,面向老年人的服务保障被简单归结为民政福利,没有提上重要的政策议程。[3]现阶段随着老年人精神养老需求的集中释放,必须重视预防能力和解决问题能力更强的精神关爱服务相关政策制定。然而,社区老龄服务中的精神关爱多是口号式的政策鼓励和动员,鲜有涉及到精神关爱的人事、财政等组织制度安排以及内容、主体、职责等工作制度安排。即便2015年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专门强调老年人精神性权益的保护,但也缺少具体条款的有效说明导致社区为老服务仍局限在对各类困难老人的物质或经济的社会救助上。此外,希望老年人在社区内能享有健康、成功、有成效的精神关爱服务,还需要多元主体的广泛参与,但这样的愿望与养老服务相关的政策之间缺乏有效衔接,例如《劳动法》中缺少家庭提供老年人精神关爱的休假或探亲制度,这就让社区在督促子女履行老年人精神关爱义务时面临缺少政策支撑的窘境。

(二)社区缺少老年人精神需求的实证调查

老年人精神需求复杂多样并存在一定的“差序格局"[4],社区常因缺少对老年人精神需求的实际调查而存在“思维之墙”。一是将物质需求的满足等同于精神需求的满足。例如,访谈中发现一部分生活困难、残疾、高龄、独居等社区特殊老人群体,常会抱怨社区仅仅履行衣食住行等物质性的照顾义务,对待他们的人际交往、社会参与或人生价值等精神需求关心得很少。二是需求为本异化为问题为本。精神需求是老年人与其自身生活系统之间形成的精神互动状态[5],一部分身心健康和社会适应能力良好的老年人自身能调节与平衡这种互动状态,因而他们不需要从外界获得精神支持。而社区很少对辖区内老年人的精神需求进行摸底,因“年老"而主动提供的精神关爱成为了一种变相的歧视。三是重视共性需求满足,忽略个体需求满足。精神需求内化于心,老年人会因生活自理能力、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等个体因素差异而在精神需求方面表现出极大的不同。因此,差异更代表老年人的真实需求,而社区缺少实际调查聚焦共性需求,提供一揽子式服务不仅拉低他们对社区活动评价的满意度,也让社区精神关爱服务失去了群众基础。

(三)社区缺少老年人精神关爱的资源保障

精神关爱是一种具体的社区社会照料服务,它的有效实施依托于社区自身的文化、人力、设施和技术等资源的强有力保障。然而,我国改革开放四十年来,虽然人们的钱袋子鼓起来了、生活富起来了,但养育观念却出现“孝观念的去情化"和“养小重于养老"的文化变迁,这种变迁不仅一定程度上损害了老年人的精神权益,而且导致除政府以外的企业、养老机构、公民个人、社会组织等参与老年人精神关爱服务的积极性不高,精神关爱社会化服务机制建设面临着文化掣肘。此外,随着我国社区老龄人群的空巢化、独居化特征增加,我国社区现有的为老服务工作队伍中缺少从事精神关爱的人力资源配置,缺少专业化的精神关爱服务机构和精神保健康复设施类硬件资源,若从为老服务行业的可持续性发展来看,精神关爱还缺少规范的行业标准、大中专院校的职业教育规划、社会化人才培训机构的支撑以及相关职业制度安排等技术保障性资源,这些社区精神关爱资源的匮乏是社区精神关爱发展较慢的重要因素。

(四)社区缺少老年人精神关爱的职业应对

相比较西方国家自下而上的社区发展轨迹,我国社区是典型的自上而下行政推进的产物,依托社区提供的各类便民和公共服务不可避免地体现出行政推进特征。[6]老年人社区精神关爱在这种行政推进特征支配和影响下,缺少从职业应对的角度调整服务理念、安排服务内容和设计服务评估。就服务理念而言,社区缺少老年人精神关爱的人性化思考。例如,社区忽略对老年人服务中“独立人格"的尊重,对于一部分企事业单位或者个人在节假日期间扎堆关爱老年人的情况缺乏有效引导,使老人对一部分社区精神关爱服务产生不良印象。就服务内容而言,社区常见的为老服务规定项目有发放困难补助、上门料理家务和组织社区文娱活动等,对于精神关爱尚未有具体的内容安排。一些社区在开展这些活动的过程中把给老人打个电话、见一次面或者说几句话当作精神关爱,很少有针对老年人精神健康提供的职业化服务。就服务评估而言,社区工作的考核依靠行政任务的完成指标和绩效产出,而老年人精神需求很难被量化,实施效果很难评估,实施周期又很长,因此社区并不愿意开展这项工作。

三、城市社区为老服务中精神关爱的服务策略

随着社会老龄化的加速来临、社区养老方式的深入人心和老年人精神需求的快速涌现,依托社区构建与完善老年人精神关爱服务体系对于增强社区老年人养老获得感和幸福感,推动我国老年人精神福利的实现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制度性纳入为着力点,保障工作要素就位

社区是供给老年人精神关爱的重要基层组织,政府应通过制度设计确保社区开展精神关爱的各项工作要素就位。一是依据国家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顶层设计,制定符合本地区实际情况的老年人精神关爱社区实施办法,明确社区相对应的工作岗位和制定相对应的职业制度,以期确保从事社区精神关爱工作的人员就位。二是根据2014年财政部、民政部、发改委等联合发布的《关于做好政府购买养老服务工作的通知》,通过政策倾斜和宏观调控的方法,加大社区精神关爱服务项目的立项和扩大精神关爱类服务的财政预算与采购力度,通过有目的地开发和孵化更多从事专业精神关爱服务的社会组织落地社区,推进社区开展精神关爱的工作资金和服务能力就位。三是加大社区精神关爱服务的设施投入和精神文化产品的开发,例如兴办老年人活动中心、开办社区老年大学、老年健身房、发展老年旅游、老年社交等,通过增加社区精神关爱服务的场地、方式和活动平台,促进社区开展精神关爱的工作硬件就位。

(二)标准化建设为切入点,提升社区精神关爱的服务质量

如前所述,老年人反映的问题一定程度上说明精神养老正在成为老年人的刚性需求,但当前社区提供的关爱类服务质量不高、规范性差,无法回应或满足老年人的精神需求。2017年,民政部、国家标准委共同颁布的《养老服务标准体系建设指南》中将老年人精神关爱的标准化建设提上了日程,这也为社区精神关爱的健康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政策支撑和技术支持。社区精神关爱的标准化建设包括精神需求标准化建设和服务内容指标化建设。前者是指社区应对老年人的精神需求进行调查,按照不同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等因素进行精神需求的汇总,制定老年人精神需求清单;后者是指对老年人精神关爱服务的次数、方式、设施建设等设置明确的指标。此外,老年人精神关爱属于非水平式的社区服务,为防止服务提供方的低劣或恶意服务,标准化建设还包括引入专业第三方评估机构对社区提供精神关爱的质量进行定期考核,建立精神关爱类社会组织红名单和黑名单,促进社区精神关爱服务质量的整体提升。

(三)职业化建设为关键点,提高社区精神关爱的专业服务能力

随着我国老龄人口的激增与社会福利保障制度的完善,老年人精神需求将逐渐从隐性需求转变为显性需求,精神关爱的职业化建设有助于避免这种需求出现后我国可能出现的精神养老危机。所谓的职业化建设,一是专业化服务能力的培养,政府通过社区服务人才分类、设置资质认证等相关标准,依托专业组织或高等院校,采用专题培训、在职教育等形式,对从事精神关爱服务的人员进行业务能力训练和培养,以期能提高现有精神关爱的服务成效。二是人才队伍的专职化发展。实施社区精神关爱服务,除了服务能力以外,一定数量规模的工作人员也是必要的。政府可以在既有社区体制内增列精神关爱岗位,吸引更多的人从事精神关爱服务,扩大职业化人才队伍。还可以鼓励社会组织积极设岗和招聘、培育能够从事精神关爱类服务的专职工作人员。除此之外,对于社区的原住社工、有意愿的居民个人采用定期培训和考核的方式,组建精神关爱的专业化志愿服务队伍,以期多层面补充精神关爱的社区服务人力。

(四)市场化参与为支撑点,实现社区精神关爱的服务主体多元

借助市场的力量开发和整合现有的社会资源向社区养老服务集结,弥补养老公共服务的短板。这既对提高养老服务质量和社会化水平有积极的提升作用,也是丰富社区精神关爱内容的充分补充。社区可以通过购买服务等市场化方式引入一些社会组织和专业机构对社区老年人的精神健康进行个案管理或者长期关照和护理,也可以就地对社区周边资源和社区内部老年人优势资产进行充分的市场化开发,让老年人自身成为关爱的资源。例如,在社区周边资源的市场化方面,实施老年人精神关爱的公益合伙人制度。即社区周边企业对中低龄老年人实施优先招聘,政府给予这些企业一定的税务减免或门面费优惠政策。老年人实现就业心情愉快,周边企业得到实惠扩大发展。老年人精神关爱的社会化参与可通过以点带面的形式逐步形成。在社区内部老年人优势资产的市场化方面,可以通过微公益购买或时间银行储蓄的方式让一部分种子老人的时间和人际资产得到开发,社区帮助他们搭建平台和链接资源,激励他们以自组织方式带动周围老人实施社区内部老年人的抱团取暖和互助关爱。社区内部的这种造血能力也有益于老年人实现圈内自助和就近自助[7]。

(五)以“互联网+”为助力点,创新社区精神关爱的服务方式

2015年一项调查显示,有5%的老年人经常上网,低龄老年群体已经达到12.7%[8]。2018年《中老年互联网生活研究报告》指出,越来越多的老年人会上网看新闻资讯,自己搜索想要获取的资讯,一些中老年微信用户超八成会发表情包、在朋友圈点赞、接收或分发红包,近七成会拍摄和转发小视频,25%的中老年人会制作手机相册,20%的人会制作微信表情包。[9]不难看出,基于“互联网+”信息技术的网络空间正在成为老年人的新精神阵地。社区作为最接地气的老年人公共服务平台,应该积极介入这一新精神阵地,创新精神关爱的服务方式。例如,线下做好网络安全教育、网络使用指导、移动设备使用咨询等,线上做好信息的即时发布、更新、共享和链接。让社区成为老年人和互联网之间的学习平台。但也有一些研究表明,“互联网+”对老年人精神生活世界的改变也有弊端,不了解互联网或过度依赖互联网的老年人会因智能化软件的使用而表现出社会融合程度更低的现象。[10]因此,社区还要做好线下的老年人上网心理干预,并积极营造企业、家庭和社会多方参与的老年人友好型互联网生态,以期最大限度地发挥“互联网+”助力社区老年人精神关爱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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