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爱
2018-11-14 11:42
电影文学 2018年4期
1.
万县码头 日字幕：1969年夏。
码头上人声鼎沸，红旗招展，到处张贴着着“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等大幅口号标语，人们敲锣打鼓送学生们下乡插队。
大喇叭里播音员在热情洋溢地朗诵毛主席语录：“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人群中，到处是父母含泪送别子女的情景，而这些披红挂绿但稚气未脱的脸上或者充满了对家人的不舍，或者是对未知生活的兴奋。
林茂青也在人群中，他的父母来送他。
林茂青母亲拉着儿子的手，眼里满是不舍：“一个人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茂青：“妈，你放心，你们也要保重身体。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林父摇摇头：“你还是好好表现，不要老想着回来。我们也好想办法让你早点回城。”
林茂青有些迷茫地看看四周哭成一片的人群：“不是说扎根农村吗，回城……再说吧。”
停泊在岸边的轮船汽笛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
林茂青背起行囊：“爸，妈，我上船了，你们回去吧。”
林父：“你上去吧，我们再待会儿。”
林茂青向船上走去。
林母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茂青！”
林父一把抱住妻子：“不要哭，不要让孩子看到！”
林茂青在人群中猛地转身看着已两鬓斑白的父母，两位老人仍在原地看着他，他不禁心头一酸，大声喊着：“爸，妈，你们多保重！”说罢，转身跟着人流上了船。
2.
甲板上 日又是一声汽笛，轮船开动了，缓缓驶离码头。
众多知青顿时一窝蜂地涌到栏杆边和亲人做最后的道别，不少女知青已经痛哭失声。
林茂青也站在人群里，努力在岸上寻找父母的身影，拼命地向岸上挥手。
岸上送行的人群越来越远，也早已看不出谁是父母。
3.
朝阳公社向阳大队 日锣鼓喧天，社员们在欢迎林茂青和几个知青的到来。
社员破旧的土坯房子上都工整地写着鲜红的毛主席语录和革命标语。
村里的年轻人载歌载舞欢迎毛主席派来的知识青年。
这是一个汉族、土家族和睦杂居的山村，土家族的青年男女跳起他们传统的民族舞蹈，美丽开朗的十五六岁少女施秀英也在其中。
其余的农民都站在周围看热闹，他们穿着破烂，但眼神里透出淳朴，脸上挂着单纯的笑容。
人群里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不断朝施秀英挥手：“姐姐，姐姐……”
施秀英边跳边示意弟弟也来跳。小男孩在大人的怂恿下，也跑到队伍里有些笨拙地跳起来。这一幕逗得所有的老乡和知青都开怀大笑起来。
一阵热闹的舞蹈过后，革委会老主任向全大队社员发话了：“这几位是毛主席派来的知识青年，人家不在城里享福，来咱们山沟沟里落户，那是看得起咱们。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希望广大社员今后要好好照顾这几个年轻人！下面，请知青代表林茂青同志发言！”
群众纷纷鼓掌。
林茂青有些紧张地翻出一张写好字的纸：“我代表我们几个人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来到向阳大队，一定虚心向广大贫下中农学习，改造自己的旧思想、旧观念，争取早日成为真正的劳动人民，在革命的风雨里滚一身黑泥，炼一颗红心！”
群众又纷纷鼓掌。
老主任端着一个装满了老白干的土碗，双手递给林茂青：“来！这就是知识青年向贫下中农学习的第一课！”
林茂青端着酒，犹豫了半天，狠狠喝了一口，却被辣的直吐舌头，一脸痛苦。
老乡们都憨厚地笑起来，施秀英的笑最率真，最开朗。
4.
知青屋 夜这是一套简陋的土坯房，底层是堂屋、厨房，有一个木板做的梯子，上层算卧室。屋里陈设十分破旧，采光也很差，楼梯踩上去更是吱嘎作响，有随时要垮掉的感觉。
知青屋里点着昏黄的灯光，林茂青和男知青李忠在屋里聊天。
李忠拿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打开看，只剩一支了：“最后一支。抽完了这支，就只有跟老乡一起抽叶子烟了。”说着，点燃了抽两口又交给林茂青。
两人轮流抽烟。
林茂青沉默一会儿：“既然来了，就慢慢习惯吧。”
李忠：“万县一中就你、我、罗亚红三个人在向阳大队，今后大家要相互照应着。”
林茂青：“那当然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天下知青是一家嘛。”
李忠：“茂青，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林茂青摇摇头：“上面说要扎根农村，唉，鬼晓得呢。再说，就算回不去，老乡们都能在这里过一辈子，我们就不能？别想那么多了，睡吧，明天还得出工呢。”
5.
地里 日知青们跟着社员一起出工，有的运肥，有的犁地，女知青大多负责踩水车这种比较轻松的活。
突然一阵哨声，传来老主任的喊话：“都到公社食堂吃饭了！今天欢迎知青落户，有肉吃！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听了这话，社员和知青都纷纷往食堂跑去。
李忠拉着一个女知青：“亚红，快点跑！”
罗亚红还有些女生的羞涩：“人家一个女生为了吃肉不要命地跑，传出去，我脸往哪儿搁！你先去吧。”
6.
公社食堂 日社员和知青涌进食堂，各自拿起碗筷，跑到甑子边添饭。
李忠飞快地添了半碗，便狼吞虎咽起来。
一旁的林茂青和另一个男知青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忠。
林茂青边添饭边问：“李忠，你吃这么点？”
另一个男知青：“有肉哦！”
李忠笑而不语，只顾狠吃。
林茂青添满了一碗饭，也吃起来。
另一个男知青狠狠地添了一满碗，把饭按了又按，压的结结实实的，并且把饭在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然后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李忠飞快地吃完了，然后像那个男知青那样狠狠地添了一饭碗。林茂青也跟着吃完了，添了小半碗，甑子就见底了。
男知青饭多，吃得最慢，等他再去添饭的时候，炊事员已经把空甑子收走了。
看着渐渐散去的社员和知青，男知青困惑的嘀咕：“怎么没了？”
7.
田埂上 日林茂青、李忠等几个男知青和老乡一起出工，这时，革委会老主任打钟示意休息。
林茂青等人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大家都胡子拉碴，也晒黑了不少，身上沾满泥，变得完全像一个地道的农民了。
李忠从腰间拿出一支旱烟管点燃，和众男知青轮流抽。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哟，都抽上了？真成了这山里的人了。”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老主任：“老主任，你也来一口？”
老主任接过烟杆：“我们山里条件差，委屈你们这些城里娃了。”
众人想要客气，却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林茂青：“老主任，我说心里话，山里苦是苦点，但我看乡亲们不管是贫农还是地主，相处都很好，批斗会也就是走个过场。不像城里，今天整这个，明天斗那个，大家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斗到自己头上……”
林茂青还没说完，一个男知青就抢着说：“对对，老主任，在这里穷是穷点，但我们心里感觉安全。”
李忠：“哎，还真是，这种安全，可不是城里多吃几顿肉，抽几包纸烟可以换的来的。”
老主任低声道：“我们农民政治觉悟低，我说个大实话，大家都是祖祖辈辈在这山里一起过日子的，都沾亲带故，怎么好意思整来整去？”
林茂青：“老主任，这就是人情味啊。我们在城里好几年没感觉到人情味了。”
这时，施秀英带着弟弟施秀军和罗亚红等女知青、当地女青年挑着水桶给大家送水。
施秀英：“知青哥哥，喝水了。”说着，舀了一瓢笑眯眯地递给林茂青。
林茂青微微有些脸红，接过水来大口大口地喝。
罗亚红则把水递给了李忠，两人有些眉目传情的意思，但在众人面前，又表现得很隐蔽，没人注意这个细节。
其他人也都纷纷接过水喝起来。
老主任看到施秀军：“军娃儿，这么早就下学了？”
施秀军有些狡黠的笑起来：“学校放农忙假……”
施秀军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姐姐打了一巴掌：“扯谎！老主任，你忘了？何老师退休了，他们都放了两天假了。”
老主任：“哦哦，你们看我这记性！真是老了！”
施秀英：“老主任，代课教师的事你可得抓紧，我弟弟都快成野人了，一点不想念书了。”
施秀军嘟嘟囔囔，似乎对姐姐很不满。施秀英作势要打他，施秀军飞快地闪开了。
老主任：“对对，得抓紧。这帮小子，得有人管着！”
8.
大队小学 日施秀英打猪草回来，她挎着篮子，路过学校外。
学校很破旧，只有一排年久失修的土坯房做教室，操场上斑驳的墙壁上写着的毛主席语录，也已经有些掉色。
教室里传来学生的读书声：“现在大家纪念他，可见他的精神感人之深。我们大家要学习他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从这点出发，就可以变为有利于人民的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施秀英被这读书声吸引了，她悄悄地向教室走去，走到后门，透过门缝朝里看。
透过门缝，施秀英见林茂青拿着书在教室的走道里边走边带着十来个学生朗读。
林茂青专注的神情，孩子们的读书声，这一切都让施秀英有些着迷了。
突然，施秀英从门缝里看到施秀军正在偷偷跟同桌斗蛐蛐。
施秀英想也没想，踢门就进去了：“施秀军！你站起来！”
教室里所有人都愣了，林茂青也吃惊地盯着施秀英姐弟。
施秀英不管不顾，一把把施秀军抓起来，从他手里夺过蛐蛐，一脚将之踩死。
施秀军心痛地哭起来：“我的大王……”
施秀英：“你还有脸哭！家里让我退学，就是为了供你上学！你上的什么学？”说着要打弟弟。
林茂青赶紧拦住：“小施……”
施秀英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教室里，停住了。
9.
操场上 日孩子们在操场上游戏，施秀军独自在操场的角落里抽泣。
林茂青和施秀英在教室门口看着孩子们，聊天。
施秀英：“林老师，我弟弟你可得管严点！”
林茂青微笑：“男孩子嘛，都贪玩。我小时候也一样。”
施秀英笑着摇头：“是吗？看上去不像。”
林茂青：“那我像什么？”
施秀英：“就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啊。可惜大学不招生了，不然你准成林大学了。老主任真会选人，你是大队唯一一个念完高中的，你来代课最合适了。”
林茂青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施秀英：“林老师，我可以来听你上课吗？我小学没念完，家里就不让我念了。”
林茂青：“好啊。你今后想来听课了，就从后门进来，不要站在门外听了。我让孩子们给你留一套桌凳。”
施秀英喜出望外：“那太谢谢你了！”
10.
教室里 日林茂青在上课，施秀英坐在后排的一个角落里，认真地听着，眼神中充满了对林茂青的仰慕和崇拜。两人偶尔四目相对，施秀英笑眯眯地看着台上的林茂青，而林茂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课。有些小男孩调皮地转过身来看着施大姐，施秀英发现了总会瞪着他们，要他们认真上课。
11.
知青屋 日林茂青在批改作业，李忠站在一面破镜子前梳妆打扮，虽然衣服都打着补丁，但看上去很精神，很干净。
李忠：“茂青，我走了，晚上给我留门啊。”
林茂青似笑非笑：“又要出去？再这样下去，该我搬出去，给你们腾地方了。”
李忠正色道：“可别瞎说，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出去就是讨论一下世界革命形势，第三次世界大战如果爆发，我们应该如何在毛主席的领导下，趁机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劳苦大众……”
林茂青：“这些话你留着跟她讲，人家在下面等着呢。”
林茂青探头从窗户里看到罗亚红在门口等李忠，不一会儿李忠出门，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米来远慢慢走着，但一看就知道二人很亲密。
林茂青笑笑，继续批改作业。
突然，楼下有人敲门。
林茂青下楼，大声说：“你小子又忘什么东西了？”说着开门，顿时愣了。
施秀英站在门口。
林茂青：“小施……”
施秀英笑着说：“别小施小施的，显得你多老似的。就叫我秀英吧，我们家人都这么叫。你都不请我进去？”
林茂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把施秀英堵在门外，侧身让施秀英进来。
施秀英进屋，交给林茂青一页旧纸片：“林老师，这是我的作业。”
林茂青有些吃惊：“你……还交作业？”
施秀英：“我听了课，当然要交作业。怎么？不想批改我的？”
林茂青：“没有没有。”
施秀英有些得意地看看林茂青，又四下打量简陋的知青屋。
屋里很有些杂乱，尤其还扔着几件脏衣服，碗筷也没洗。
施秀英皱皱眉：“这屋里就你们两个大男人，真是有些乱了。今后我有时间就来帮你收拾屋子，洗衣服吧。”
林茂青赶紧推辞：“这怎么好，不好不好。”
施秀英：“我可是有条件的，我要出工，不能经常来上课，你今后要给我开小灶。”
林茂青：“给你补习没问题，但是洗衣服就不用……”
施秀英：“怎么？怕我洗不干净？”
林茂青赶紧摇头。
施秀英：“那……你是有什么秘密不能给我看？”
林茂青更紧张了：“没有没有。”
施秀英扑哧笑起来：“真没想到你下了课这么呆头呆脑的。就这么定了，我帮你收拾屋子，你帮我补课。”
突然，施秀英看到屋里一个角落里摆着一把旧手风琴，不由得有些惊喜地上前抚摸琴：“呀，你还会拉琴？这叫什么琴？”
林茂青：“这叫手风琴。这不是我的，是罗亚红的。”
施秀英：“哦，罗大姐的？怎么在你们这儿？”
林茂青：“李忠这几天在跟她请教。李忠也会点，但罗亚红拉的特别好。”
施秀英：“那……你会不会什么琴？”
林茂青从屋里拿出一把口琴：“我会这个……”
施秀英：“这个我见过，是吹的，叫……叫……”
林茂青：“口琴。”
施秀英：“对！口琴。你们城里人真好，还会这些洋玩意。我爸以前会吹唢呐，可他早不吹了。”
林茂青：“为什么呢？”
施秀英：“他主要就是做道场的时候去帮人家吹。我们家本来就是地主，再搞这些封资修……”
林茂青顿时明白了。
施秀英却一脸无所谓：“地主分子怎么了？地主分子也要过日子呀。大队里也就地主家才让女娃念书，所以呀，地主有地主的好处。”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林大哥，你会吹琴，你可以给我们上唱歌课呀。以前那个老师只会教语文、算数，没劲。”说着，拿起林茂青的口琴吹起来，却不成调。
施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着林茂青笑起来，林茂青也憨厚地笑着。
12.
教室里 日林茂青吹口琴，李忠拉手风琴，两人在教孩子们唱前苏联歌曲《共青团员之歌》。施秀英也跟着兴奋的唱。
所有人跟着琴声唱：“听吧,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穿好军装拿起武器!共青团员们集合起来,踏上征途,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13.
山坡上 夜歌声继续，已经换成山坡上知青们的演唱。
知青们正在搞联谊活动，他们围着一堆篝火，载歌载舞，一些年轻社员也在一旁好奇地看城里人的活动。
林茂青吹口琴，罗亚红拉手风琴，其他的知青唱：“……我们再见了,亲爱的妈妈!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再见了,亲爱的故乡,胜利的星会照耀着我们。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我们从小心爱的一切,宁死也不能让给敌人!共青团员们武装起来,踏上征途,万众一心,保卫国家!我们再见了,亲爱的妈妈!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再见了,亲爱的故乡,胜利的星会照耀着我们。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一些知青开始和着节奏跳起舞来。
拉手风琴的罗亚红也和正在跳舞的李忠互送秋波。
两人羞涩而甜蜜。
一双清纯的大眼睛从人群中偷偷看着林茂青，眼里都是崇拜，这就是施秀英。林茂青陶醉在琴声中，偶尔转过头去，发现施秀英在偷偷注视自己，顿时不好意思了，回过头来，有些羞涩地偷笑。施秀英也知道林茂青发觉自己在偷看他，却更加专注地看着林茂青。
跳动的火光映红了所有年轻的脸庞。
14.
学校办公室 日林茂青正在认真批改作业，操场上传来孩子们玩耍嬉闹的笑声。
老主任拿着一张纸闯进来：“林大学，恭喜你啊！恭喜你！”
林茂青停下手里的工作：“老主任，什么林大学哦？我连大学门往哪边开都不晓得，你不要挖苦我。”
老主任将手里的表递给林茂青，林茂青一看，原来是一张读工农兵学员的推荐表。
老主任：“我们大队的贫下中农一致同意推荐你上大学！你还说你不是林大学？你小子，总算熬到头了。回了城，也不要忘了我们！”
林茂青克制着心里的激动：“怎么会，怎么会！”
老主任：“把表填好，拿到大队来我给你盖章。不过你走之前，我还得跟你商量个事。”
林茂青：“老主任，你尽管说。”
老主任：“等大队把新的代课教师定下来再走。”
林茂青：“您放心，我一定站好最后一班岗！”
老主任并不接茬，看着办公室外玩耍的孩子：“这群娃娃，要没个人管着，那还不成野人了！”
15.
教室里 日林茂青站在讲台上，感觉很吃力，他强打起精神，还是声音虚弱：“大家把我们前天学的《为人民服务》先朗诵一遍。”
16.
教室外 日施秀英扛着锄头经过学校，悄悄来到教室后门口听课。
17.
教室里 日学生打开课本，开始朗诵：“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18.
教室外 日施秀英跟着教室里的学生背诵，脸上带着微笑。
19.
教室里 日学生：“……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林茂青站在讲台上，豆大的汗水开始冒出额头。他紧紧咬牙坚持着，但终于支撑不住，一头倒在了讲台上。
学生们顿时乱成一团。
施秀英猛地推开门进来，几步冲到讲台上：“林大哥！林大哥！”
施秀军：“姐，你怎么来了？林老师怎么了？”
施秀英：“军娃，我先把林大哥背到公社卫生院去！你去叫老主任带几个人来追我！”说着，用她娇小的身躯吃力地背起比自己高大的林茂青。
20.
山路上 日施秀英背着昏迷的林茂青吃力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她大口喘着气，头上的汗珠不住往下滴，但她不敢停下脚步。
21.
公社卫生院 日林茂青躺在一张简陋的病床上，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
施秀英、李忠、罗亚红、老主任、几个乡亲和施秀军等几个学生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大夫。
医生取下听诊器，摇摇头：“应该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做手术！但我们卫生院没有这个能力做手术啊！”
老主任顿时慌了：“医生，你可一定要救他！他这么年轻，又要去上大学了！”
施秀英一把拉住医生，带着哭腔：“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医生：“不是我不救，实在是我们这里条件差，你们得马上把他送到县医院去！”
22.
山路上 夜施秀英打着火把，李忠和几个乡亲抬着滑竿摸黑往县城赶。
23.
县医院 夜施秀英等人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
突然，一个护士从手术室里冲出来：“病人大出血，必须马上输血！但是医院血库里的血不够了！”
施秀英：“输我的！”
李忠、罗亚红等人也跟着喊起来：“输我的！”
护士：“你们都是什么血型？”
众人面面相觑。
护士：“你们都跟我来验血型。”
24.
献血室 夜一个献血包连着导管，镜头上移，原来是施秀英在献血。
25.
手术室 夜昏迷在手术台上的林茂青手上连着一根管子，一滴滴鲜红的血液经过导管流到林茂青的身体里。昏迷中的林茂青神情越来越安详，施秀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26.
县医院病房 晨病床上打着吊针的林茂青微微张开双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施秀英正守在自己的病床边。
施秀英高兴地喊起来：“林大哥，你醒了！”
李忠等人正在椅子上打盹，被施秀英这一喊都惊醒了，关切地围拢来，看着林茂青。
林茂青虚弱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罗亚红：“急性阑尾炎！好吓人！医生说再晚送来半个多小时，你这条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施秀英给林茂青喂稀饭。
罗亚红：“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秀英！你做手术的时候，血库没血了，还是输的人家秀英的。你这条命就是她给的。”
李忠：“而且人家守着你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施秀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才不想救你呢，阎王老爷看你太讨厌，怕你在下面闹事，又把你送回来了。”
罗亚红示意李忠出去，两人悄悄地走了，林茂青和施秀英都没注意。
林茂青：“秀英，谢谢你。”
施秀英：“谢什么。你去了大学，能不忘了我们向阳大队，记得回来看看就不错了。”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林茂青：“秀英，我……”
施秀英强笑道：“林大哥，你去了大学，可要学出点名堂，给知青给我们向阳大队争口气。”
林茂青沉默。
这时，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嘈杂声。
两人往门外看去。
施秀军正探头探脑地往病房里张望，他看到了姐姐：“姐姐，林老师。”说着对身后说，“在这里！在这里！”
林茂青又惊又喜：“军娃，你怎么来了？”
十来个孩子叽叽喳喳地涌进病房，正是林茂青的学生们。
孩子们进来都兴奋地叫起来：“林老师！林老师，你好点了吗？”
施秀英连忙维持秩序：“都小声点！不要影响林老师休息！”
孩子们都听话地安静下来。
一个女孩子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鸡蛋：“林老师，这是我给你带的鸡蛋。”
一个男孩子摸出一把花生：“我还给你带了花生呢。”
孩子们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我带的苞谷。”
“我的嫩胡豆。”
病房里吵成一片。
施秀英：“别吵别吵！大家把东西放好就行了。”
孩子们安静下来。
施秀军：“林老师，听说你要上大学了？”
林茂青抚摸着施秀军的头：“嗯，你们以后也想上大学不？”
一个女孩子：“想啊，我要坐火车去城里上大学！”
施秀军：“你还想上大学？我们小学都读不成了！”
林茂青：“怎么？”
施秀英：“你病了后，新的代课教师也找到了，就是前年刚刚来的那个知青，哪晓得他才教了一天，公社供销社就把他调去上班了。听说，他家里一直在给他跑招工的事。”
一个女孩子有些担忧地说：“林老师，你走了，谁来教我们呢？毛主席诗词我们还没背完呢。”
林茂青抚摸着施秀军的头，没了言语。
27.
大队小学 日外学校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28.
教室里 日林茂青在领着孩子们读书。
29.
学校外 日施秀英扛着锄头，听着读书声，微笑着从学校外走过。
30.
河边 日李忠和罗亚红在散步。
李忠：“这林茂青真是脑子坏了！这么好的机会放弃了!你不要给我啊！”
罗亚红：“他这人，的确有点……不一样。”
31.
知青屋院子 日施秀英在给林茂青晾晒被单。
林茂青：“老是麻烦你来给我打扫清洁，要不，就在我这里吃个饭吧。”
施秀英有些坏笑：“我才不要，听说你做饭难吃死了。”
林茂青急了：“我向毛主席保证，没有很难吃。不信你问李忠和亚红！”
施秀英：“你这人怎么这么急！你每个月那点定量，你自己吃够不够啊？还请我。我怕我吃不饱呢！”说着就要回家。
林茂青：“秀英……”
施秀英回头调皮地笑着看着林茂青。
林茂青嚅嗫着：“那……晚饭过后……去……河边……散步？”
施秀英故意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大声点好吗？”
林茂青：“我约你晚饭后去河边散步。”
施秀英：“还是听不清。”
林茂青无奈，大声喊：“我约你晚饭后去河边散步！”
施秀英：“终于听清了。好啊，晚饭后，河边。”说着，轻快地走了。
林茂青此时脸已经涨得通红，他松了一口气。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好你个色胆包天的林茂青！”
林茂青回过头来，是李忠和罗亚红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后。
李忠：“你妄图勾引贫下中农子女！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好形势！是可忍孰不可忍！来呀！将林犯茂青拉出去……”
罗亚红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32.
小河边 傍晚夕阳给小河边撒上了一片金色，煞是美丽。
林茂青来到河边，远远地看见施秀英在河边等。
林茂青却有些紧张了，犹豫着不敢往前走,但还是鼓起勇气，磨磨蹭蹭地走到施秀英身后，小声叫道：“秀英。”
施秀英故意装着没听见，用余光看着身后的林茂青。
林茂青又喊：“秀……”
施秀英突然转过身：“你是特务分子来暗杀革命志士啊？这么偷偷摸摸的？”
林茂青被吓了一跳，施秀英咯咯地笑起来。
林茂青：“你知道我来了啊？”
施秀英指着地上：“你真不是当特务的料。走啊。”
林茂青：“去哪儿？”
施秀英：“你不是叫我出来散步吗？不走，怎么叫散步？”说着沿着河岸慢慢地走。
林茂青忐忑地走着，在心里措辞：“秀英，我……想……”
施秀英：“嘘——”
林茂青更加困惑。
施秀英一本正经地说：“你叫我出来散步，可没跟我说要说话的。”
林茂青一时语塞。
施秀英再也绷不住，笑起来：“真是榆木脑袋。你说吧。”
林茂青期期艾艾：“我觉得……你……挺好的……”
施秀英撇撇嘴：“我没病没灾，当然挺好了。”
林茂青：“我的意思是……是……”
施秀英故作不知，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林茂青，期待他说出最要紧的那句话。
林茂青看看四周，除了夕阳小河树林几只归巢的鸟，一个人也没有，鼓起勇气：“我喜欢你。”声音几乎不可闻。
施秀英又要捉弄他：“你说什么……”
林茂青知道施秀英又要故技重施，赶紧大声道：“我喜欢你！”
谁知施秀英竟然摇摇头：“唉，你们汉人就是礼数多，就这么句话，也憋这么大半天，不怕憋坏了啊？”
林茂青不知施秀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施秀英：“我们土家年轻人，不管男女，如果心里中意了谁，就直接跟他说。如果对方也喜欢自己当然最好。可就算对方不喜欢自己，自己终归是试过了，没有遗憾啊！”
林茂青心里顿时凉了一大半：“噢，是这样。我……懂了……那我们回去吧。”
施秀英白了林茂青一眼：“我还没说完呢！唉，可是，我却给土家女子丢脸了。”
林茂青一怔。
施秀英：“我也喜欢一个人很久了，可我是地主家的女娃，人家却是工人阶级家庭出身，根正苗红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就算人家看得上我，我又怎么能连累人家呢？”
林茂青心里有些酸：“你说的谁？也许他不在意这个呢。”
施秀英突然冒火：“他在河里！自己去看！笨蛋！”
林茂青：“河里？”说着往河边走去，突然恍然大悟，又惊又喜，“你说我？”
施秀英白了林茂青一眼：“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林茂青：“秀英，你认为我会在意你的出身？”
施秀英：“你虽然并不看重这些东西，可你毕竟是城里人，听说城里的政治气氛可比我们山里厉害得多了，难道你的父母、家人也不看重吗？”
林茂青：“城里的政治气氛只能吓城里人。我听毛主席教诲，早就是向阳大队的人了，还要一辈子扎根这里，城里的政治气氛跟我没半点关系。”
施秀英笑着摇头：“你真的要一辈子呆在我们这山沟沟里？那你肯定会后悔的。”
林茂青犹豫了几秒钟，随即道：“真的，秀英，就算这里没有你，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回城。”
施秀英：“其实，你回城也好，扎根农村也罢，都是今后的事。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喜欢你的。我们土家人从不会为了无法预知的事就不管现在的感受。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一定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就算你有一天要回城，那也是缘分到了。可如果我现在不能面对我的心，那是违逆了上天的意旨，也是我自己的遗憾啊。林大哥，你明白吗？”
听了这番表白，林茂青激动地拉住了施秀英的手：“秀英！”
施秀英柔情万种地注视着林茂青，夕阳的余晖给两人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
33.
教室 日林茂青在讲台上演算数学题，眼神不时看看坐在后排角落里的施秀英，两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充满了默契。
34.
操场上 日长满杂草的操场上摆着两张破旧的课桌，中间有一排砖块，林茂青正带着学生用木板自制的乒乓球拍打乒乓。施秀英也加入进来，林茂青手把手教施秀英打。
35.
土家吊脚楼前院子 日土家传统的社巴节，土家人在院子里跳起传统的摆手舞。
知青们也纷纷来看热闹。李忠和罗亚红等人起哄让林茂青和施秀英一起跳，两人肩并肩微笑着跳起来，不时眉目传情。
男女知青纷纷加入到舞蹈的队伍中，连施秀军都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跳了起来。
36.
河边小树林 夜知青们点着篝火联欢。
罗亚红拉手风琴，知青们唱起《知青之歌》：“告别了妈妈，再见了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经载入了青春的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多么漫长，生活的脚步深浅在偏僻的异乡。跟着太阳起，伴着月亮归，沉重的修补地球是光荣而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们的双手绣红地球赤遍宇宙，憧憬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唱着唱着有人开始跳舞，林茂青也请施秀英和他一起跳。
众多年轻的眼中有甜蜜有憧憬也有迷茫有伤感。
37.
知青屋 夜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林茂青和李忠点着一根烟杆，两人轮流抽。
李忠：“茂青，听说没有？城里的政策开始松动了，工厂开始招工了，有很多人家里都在活动。”
林茂青：“听说战斗大队有一个重庆知青已经回去了。不过听说他爸是一个大厂的头。这种事，轮不到我们这些普通家庭子女的。而且据说他女朋友是成都知青，两个人也只好分了。”
李忠：“那当然，先回去再说！你已经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了，这次可得抓住。”
林茂青：“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里的老乡多好啊。尤其是我跟秀英好了后，大队里的土家老乡，真把我当自己人了。这里是比城里穷，可当初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这里干什么呢？不就是要用我们的双手把这里变得和城里一样吗？再说，老乡们都能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凭什么我们来这里就是受苦了？我们难道比他们高贵……”他越说越激动。
李忠打断了他：“你呀，还像运动开始的时候一样，天真！改天换地？就凭你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处对象呢。茂青，机会是个奢侈玩意儿，遇到了就得抓住！我是一定要想办法回去的。”边说边往床上躺，“睡了，睡了。”
林茂青吹熄了油灯，躺在床上，睁着眼抽烟，出神。
38.
知青屋 日林茂青在收拾简单的行装，施秀英背着背篓带着施秀军进来。
林茂青迎上去接过背篓：“你还真来送，就这么几天而已。哟，什么呀？这么重？”
施秀英：“就是些新鲜菜，给你爸妈带回去。”
林茂青笑道：“这媳妇还没过门，就孝顺起公婆来了。今后我在家可没地位了。”
施秀英有些不好意思：“呸！谁要给你做媳妇？不害臊！”
林茂青翻看背篓里，都是些时新蔬菜。突然，他发现了一块座臀腊肉，便把腊肉拿出来，还给施秀英：“这可不行！你们家一年才吃几回肉？带回去。”
两人边说边有些小小的推搡，突然，两人都停下来，他们发现年幼的施秀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肉，不住的咽口水。
施秀英给了弟弟后脑勺一巴掌：“没出息！走！回去！”拉着弟弟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茂青拿着腊肉呆呆地看着女友远去的背影。
39.
林茂青家 日这是个旧院子，平房，室内陈设简单，最显眼的是墙上的毛主席像。
林茂青在帮母亲择菜，母子俩边做家务边聊天。
林母低声：“茂青，我给你说个事，你知道就行，一定不要说出去。”
林茂青：“妈，你说。”
林母：“你爸有个老乡是地区轻工业局的一个头，我们最近在托他把你招工招回来。”
林茂青顿时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手里也不知道继续择菜了。
林母沉浸在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只是自顾自地说：“这个朋友提了两个厂。电池厂和万棉厂。电池厂是老厂了，省里都很重视的。但是我希望你去万棉厂，女工多嘛，你将来好找对象……”
林茂青：“妈……”
林母抬头看着儿子。
林茂青：“妈……我……有点……不舒服，我去……躺一会儿。”进了自己房间，把房门关上。
林母跟着来到儿子房门外：“茂青，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药？”
40.
林茂青房间 日林茂青躺在床上：“不用了，妈，我躺一会儿就好。”说完，点着一支烟，呆呆地看着斑驳的天花板出神。
41.
学校外 日放学了，三三两两的孩子四散回家。
林茂青走到校门口，突然发现施秀英站在门口，他一愣：“秀英，你怎么来了？”
施秀英沉着脸：“你回来也不告诉我，还是军娃告诉我，我才知道！”
林茂青自知理亏，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才说：“对了，我给你带了东西。”
施秀英：“你以为我来是向你要东西的？”
林茂青嚅嗫着：“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施秀英：“你不来见我，我爸妈还惦记着你。他们让你晚上去家里吃饭。”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茂青看着女友的背影，心绪如麻，最终还是追上去：“秀英，秀英。”
施秀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林茂青。
林茂青发现施秀英眼圈已经有些红，心里更是内疚：“秀英，对不起，我错了。”
施秀英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哭道：“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了，就明说！我才不缠着你！这么躲着我算什么？”
林茂青心痛了，赶紧劝慰：“秀英，对不起，我真错了，你别哭。”
施秀英发泄了一通，心里好受些了，抹干了眼泪：“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林茂青自知理亏，只好赔笑。
42.
河边 日林茂青和施秀英在散步，两人都沉默着。
施秀英打破沉默：“茂青，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茂青一怔：“你怎么会这么想？”
施秀英：“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你回来后见我的时间少了，见了我也不自在了。”
林茂青沉默。
施秀英：“如果你是不想和我一起了，就说，不用这个样子的。”
林茂青赶紧说：“没有，我绝对没有不想和你在一起。秀英，我很想和你在一起。”
施秀英有些怀疑地看着男友。
林茂青深吸一口气：“秀英，我承认我有事没跟你讲。但我向毛主席保证，绝对不是不愿意和你一起了。你不要问，好吗？等我想清楚了，我一定给你讲。”
施秀英直视着男友的眼睛片刻，突然笑靥如花：“我相信你。”说完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如释重负，蹦蹦跳跳地去采野花，又笑眯眯地看着林茂青，“我会等你给我讲，我不急。”
林茂青看着女友活泼的身影，不禁有些愧疚。
43.
知青屋 日林茂青夹着书本回来，见李忠正在急匆匆地收拾行李。
林茂青：“李忠，要走？”
李忠头也不抬：“对，回家有点事。我先走了。”
两人打了个简单的招呼，李忠便匆匆出门，林茂青有些疑惑地看着朋友的背影。
44.
知青屋外院子 日太阳很好，林茂青端着一碗土豆来到院子里，像老乡一样蹲在阳光里吃饭。突然，他看见罗亚红来了。
林茂青站起来：“亚红，你来了？吃饭没？”
罗亚红走近了，面带焦虑，并不回答林茂青：“茂青，李忠呢？”
林茂青十分诧异：“他回家了啊，他没告诉你？他说他家里有点事。”
罗亚红听了这话，顿时呆住了，一会儿，就抽泣起来。
林茂青赶紧把罗亚红扶进了屋：“亚红，别着急，有什么事进屋说。”
45.
知青屋 日罗亚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林茂青更慌了手脚，不知怎么办：“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嘛。李忠欺负你了？”
罗亚红不管林茂青，自顾自哭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茂青，我怀孕了……你可得帮我保密。”
林茂青大惊：“你们已经……那个了？”
罗亚红对林茂青的吃惊感到不解：“难道你和秀英还没有？”
林茂青很不好意思：“还没结婚啊。”
罗亚红被林茂青逗得破涕为笑：“你真木！好多知青谈恋爱都……”又叹一口气，“还是你有责任，懂得疼女人。”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忍不住哭起来，“茂青，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如果找不到李忠，我……我就只有去死了！”
林茂青赶紧安慰：“亚红，千万别这么想！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找到李忠……”
罗亚红抽泣：“不找到他，我怎么办？”
林茂青叹口气：“这事，如果他在，就该他来做，可是现在他不在……”沉思一会儿，咬咬牙，“那就我来做！我有个同学在白马公社当赤脚医生，现在借到了卫生院，我跟他联系好了，就陪你去做手术。”
罗亚红：“不，我要先找到李忠。我要他陪我去。”
林茂青：“亚红，人流手术越早做越好，胎儿还没成型，手术没那么痛，你恢复也快些。另外，你再拖，万一肚子看得出来了怎么办？”
罗亚红被林茂青这番话吓傻了，她看着林茂青，喃喃自语：“万一看得出来了……万一看得出来了……那我可怎么活？我妈非打死我不可！不！茂青，你赶快陪我去做手术！”
46.
地里 日施秀军和学校的同学在给地锄草，边锄草边斗狗尾巴草，几十个孩子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施秀英和几个女社员挑着水路过。
施秀英放下肩上的担子：“军娃，今天怎么不上学？”
施秀军：“林大哥说他今天有事要去公社。”
施秀英：“去公社？什么事？”
施秀军摇摇头：“他没说。”
一个女生：“我爸说他今天看到好像是林老师和罗大姐上了去白马公社的骡车……”
几个男生对施秀军起哄：“你姐夫偷人了！你姐夫偷人了！”
施秀军和几个起哄的男生扭打起来。
施秀英没好气地上去劝架：“打什么打？都不许打了！再打，让你们爸妈来！”说着，狠狠给了施秀军脑袋一巴掌，“跟人打架，不学好！”
施秀军哇哇大哭起来。
47.
白马公社卫生院 日一辆骡车来到卫生院门口停下，林茂青跳下车，小心扶罗亚红下来。
罗亚红十分紧张：“茂青，我怕……”
林茂青安慰：“别怕，亚红，听他们说，很快的，不疼。”
两人进医院。
48.
卫生院 日一个医生模样的年轻人迎上来，把两人带到一个僻静角落说话。
年轻人：“茂青，手术得有家属签字。”
罗亚红和林茂青面面相觑。
林茂青沉思一会儿：“我来签吧。”
罗亚红十分愧疚：“茂青……”
林茂青笑嘻嘻地对罗亚红说：“算我捡了个媳妇，划算。”
一句玩笑话让罗亚红顿时羞红了脸。
年轻人：“那我就找个护士带先你去做个检查。”说着向一个女护士招招手。
女护士过来，年轻人对她耳语几句，女护士就带着罗亚红走了。
等罗亚红走了，年轻人才责怪起林茂青：“茂青，你把这个事担下来，想过后果没有！万一传出去怎么办？说不定会影响你今后的政审！”
林茂青：“都到这一步了，还顾得了政审？救人要紧。三炮，你可要保密。”
三炮：“你呀，心太好！”
49.
知青屋 日施秀军提着一个篮子探头探脑地进屋：“林大哥，林大哥。”
林茂青：“军娃？快进来。”
施秀军进屋：“林大哥，大队安排我姐去讲用会了。我妈让我给你拿点鸡蛋。”
林茂青正皱着眉在看一封信：“嗨，我说过好多次了，不要这样！这些鸡蛋你们自己留着吃。”压低声音，“或者偷偷拿去卖点钱。”边说边把信收起。
施秀军：“我妈说，你教书费脑子，要吃点鸡蛋补补。”
林茂青还要推辞：“脑子不用才要生锈，越用越……”突然转念一想，“你把鸡蛋放桌上。”说着拿起一个，“你等会儿，我煮一个给你吃，不要让你姐姐他们知道了。”
施秀军顿时笑了：“好！”
林茂青：“你这段时间作业比以前有进步，算是给你的奖励。”
50.
知青屋外院子 日林茂青送施秀军出门，把一个煮鸡蛋交给施秀军：“吃完了再回去，不要让你姐姐他们看到。”
施秀军接过鸡蛋如获至宝，反复摩挲，慢慢往回走。
51.
小路边 日施秀军爬上一棵树，小心翼翼地剥掉蛋壳，却不舍得吃，反复地闻，舔，偶尔吃一小口，闭着眼睛回味，陶醉其中。突然他看到林茂青提着自己装鸡蛋的篮子出门。他小心地把鸡蛋放进兜里，下树，跟在林茂青后面。
52.
罗亚红家外 日施秀军远远地尾随林茂青，看到林茂青提着鸡蛋进了罗亚红家。
施秀军顿时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边哭边跑回家。
53.
罗亚红家 日罗亚红躺在床上休息，林茂青敲门：“亚红。”
罗亚红：“是茂青吗？进来，门没锁。”
林茂青提着鸡蛋进屋。
罗亚红：“自己倒水喝。找到李忠了？”
林茂青并不接话头，把鸡蛋放在桌子上：“我给你带点鸡蛋，你可一定要吃。你刚做了手术，身子虚。”
罗亚红：“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林茂青：“你好好养身体就是谢我了。有没有什么事要我做的？”
罗亚红：“还是没有李忠的消息？”
林茂青显得有些为难。
罗亚红：“茂青，有什么你就直说了吧，别担心我。”
林茂青：“我托那个老乡找到李忠了，他回万县了，带了封信，说他在跑招工回城的事，要我帮着照顾一下你。唉，你还是自己看吧。”从兜里拿出信递给罗亚红。
罗亚红看了，却显得很平静：“为了进城，连自己做的孽都扔给别人，我看错人了！”
林茂青：“亚红，别这么说。他这也是为了你们今后的将来……”
罗亚红冷笑：“哼，为了我们的将来？怕是为了他自己的将来吧？”
林茂青无言以对，两人沉默。
林茂青：“亚红，没什么要我做的，我就先走了。这几天你可不要下冷水，衣服我来帮你洗。”说完出门。
罗亚红这才无声地哭泣起来，把手里的信撕得粉碎。
54.
罗亚红家院子 日林茂青在帮罗亚红洗衣服。
罗亚红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屋里出来：“茂青，我都好了，让我自己来洗吧。”
林茂青：“天下知青是一家，我帮我自家人洗个衣服怎么了？你快去歇着。”
罗亚红有些着急：“帮女人洗衣服，要倒霉的！”
林茂青：“革命者还信这个？”
这时，施秀英出现在面前，林茂青和罗亚红都愣了。施秀英转身便走，林茂青拔腿便追。
55.
山坡上 日施秀英背对着林茂青，说：“好多人说你跟她勾勾搭搭，我还不信！我……”
林茂青：“秀英，事实我都告诉你了。你生我气我没意见，但你错怪人家亚红了。”
施秀英转过身来，脸上犹自带着泪水：“那你最近一直躲着我？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事？”
林茂青无言以对。
罗亚红气喘吁吁的出现：“秀英，茂青说的是真的……这是李忠造的孽，跟茂青没关系。”
看到脸色苍白的罗亚红，施秀英更没好气：“你们串通一气，当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罗亚红：“秀英，如果因为茂青帮我影响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我这罪过就太大了。”说着，走到山坡边，“我只有用我的命来换茂青的清白。”说完，竟要往山坡下跳。
林茂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罗亚红，罗亚红因为太过激动，已经晕过去。
56.
罗亚红家 日罗亚红躺在床上，林茂青和施秀英在床边看着她。
施秀英：“这李忠，就不是个男人！”
林茂青：“骂他管什么用。等他回来，我好好跟他谈谈。”
施秀英嗔怪地看着林茂青：“你跟他谈？好像你做得多好似的。这事你为什么不给我讲？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林茂青赔笑。
施秀英：“哼，你觉得我小气，我就小气给你看，罗大姐身体恢复之前，我都不见你！”
林茂青笑起来：“我向毛主席保证，一定照顾好罗亚红同志，让罗亚红同志早日重返革命岗位！”
施秀英：“呸！谁知道你这种阶级敌人会不会见色起意，挖社会主义墙角？我得来监督你！”
林茂青：“我热烈欢迎群众来监督。秀英，我一直瞒着你那事不是亚红这事。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告诉你。好吗？”
施秀英：“我就知道不是这事。我说过不催你，就不会催你。”
57.
罗亚红家 日施秀英在帮罗亚红梳头，罗亚红坐在凳子上，脸色红润了不少，看得出她的身体在慢慢恢复。
罗亚红：“秀英，你们茂青真是好男人啊，你可得珍惜他！”
施秀英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但嘴上不承认：“他有什么好？木头木脑的！”
罗亚红：“茂青才不傻呢，他以前在我们学校就是出名的成绩好。再说了，男人不要看嘴甜不甜，要看有没有责任。茂青是个有责任的好男人。妹子，你是前世积了德，才找了茂青这样的好男人啊！”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林茂青拿着一封信走进来。
施秀英：“你来得正好，去择菜。”
罗亚红：“不用，待会儿我来。”
林茂青有些为难：“秀英，家里来了封信，让我马上回去一趟。”
施秀英、罗亚红都关切地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林茂青：“不知道，就让我马上回去一趟。”
施秀英：“那你快回去收东西，亚红姐这里有我，你放心。”
林茂青拍拍施秀英的肩膀：“嗯，我回来就找你。”说完出门。
罗亚红羡慕地看着眼前这对恋人。
58.
万县城的 夜一条小街上林茂青提着一包东西，被父母推着往前走。
林茂青：“爸，妈，我真有事要跟你们说……”
林母：“茂青啊，什么事都比不上你回城重要。这个领导已经同意今晚上见见你，总不能让人家来等我们吧？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林父：“茂青，为了你回城，我们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心血？这就是你孝敬我们的方式？”
林茂青无奈，提着东西跟父母一起走。
59.
林茂青家 晨一家人在吃早饭，林茂青闷闷不乐，也不怎么吃，一言不发。
林父好像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反常：“那个领导对你印象很好！你就回去等着收招工表！我们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了！”
林母：“收到招工表之前，这事还是要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说！”
林茂青：“爸、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林母：“哦，对了，昨天晚上你就说有事要告诉我们。什么事？”
林茂青：“我交了个女朋友，就是向阳大队的……”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
林母马上装得有点着急地问：“啊？你怎么能找一个当地的姑娘呢？你马上就要进城了！你回城了，她怎么办？”
林茂青：“所以昨天晚上我才要跟你们说啊。”
林母：“茂青，你跟妈说实话，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没有？”
林茂青：“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林母：“还能有什么？就是那事。”
林茂青：“没有。”
林父林母又对视一眼。
林父：“你看上的，一定是个好姑娘了。可不能害了人家！茂青，你找个时间把她带到万县来，我们见见。”
林茂青有些错愕。
林父：“既然跟你处对象一场，我们见见总是应该的吧？万一你们今后成了呢。”
林茂青终于放心：“好的！”说完开始有滋有味地吃饭。
林茂青父母起身。
林父：“我们去上班了。”
林茂青边吃边含糊地说：“爸妈再见。”
60.
万县街上 晨林茂青父母从小巷走出来，两人边走边聊。
林母：“怎么样？我猜对了吧？果然是处了对象！”
林父：“还是你厉害，一下就看出问题了。”
林母：“我自己生的孩子，我当然了解。还好，我们早商量好了办法，不然这傻孩子怕要在农村苦一辈子。”
61.
朝阳公社场镇 日林茂青从一辆破旧、摇摇晃晃的大客车上下来，突然看到李忠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也来搭车。
林茂青：“李忠，你回来了？又要去哪里？”
李忠有些尴尬的样子：“茂青，我要回城了。轮船公司。”
林茂青：“回城了？好啊！亚红呢？怎么没来送你？她身体还好吧？”
李忠：“你也争取早点回去！呆在这山沟沟里，没前途的。”冲着司机喊，“师傅，我马上就来。茂青，我走了。今后多联系。”说完，上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茂青看着远去的客车，有些不明就里。
62.
知青屋 日林茂青和施秀英在交谈。
林茂青：“难怪我在公社看到他走的匆匆忙忙的，连一个去送他的人都没有。这小子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就把人家甩了，太不地道了！”
施秀英愤愤地说：“这么对一个女人，简直是畜生！不知道亚红姐现在多难受呢。茂青，我们今晚上把她叫过来吃饭吧，安慰安慰她。”
63.
知青屋 夜林茂青和罗亚红进屋，罗亚红身体已经恢复，脸上显得很平静。
桌上摆着几个简单的小菜。
施秀英端着一盘小菜从厨房进来：“你们来的好合适，我正好做完。开饭。”
三人坐下。
罗亚红：“茂青，你那红薯酒还有没有？”
林茂青：“亚红，你身体刚恢复，不要喝酒。”
罗亚红笑笑：“我没事。茂青，不会是舍不得吧？”
施秀英；“今天破个例。我去拿酒。”说完起身去拿酒。
林茂青：“亚红……我都听说了。想开点，不要难过。”
罗亚红：“难过？我难过什么？”
林茂青沉默好一阵才说：“李忠……”
罗亚红淡淡一笑：“他啊？我为他难过？他也配？”
施秀英端着一个小瓦罐，拿着三个土碗过来，倒上酒：“对，亚红姐，为这种男人伤心不值得。”
罗亚红喝了一大口酒，不觉有些醉意，冷笑道：“哼，他跟我说，他本来也想让他家里帮我弄一个招工指标，但他父母嫌我成分不好，死活不同意，他也没办法。还说什么对不起我，今后一定想办法帮我回城，要我原谅他。茂青，给我烟。”
林茂青和施秀英默默地听着罗亚红的倾诉，林茂青给罗亚红点一支烟。
罗亚红：“我不是不能原谅他，我是不能原谅我自己！怎么就看上这么个男人了！我瞎了眼！”
施秀英搂着罗亚红的肩：“亚红姐……”
罗亚红：“妹子，我不伤心，真的。这种男人，我就跟他回了城，也早晚得分！”
桌上的小菜已经吃完了，施秀英站起来：“你们聊着，我再去炒个小菜。”说完走了。
罗亚红：“茂青，说真的，他跟我提出分手的时候，我特别平静！我发现我对他真的没有感情了，一点都没有了。哀莫大于心死，对他，我已经彻底死心了。”
林茂青：“亚红，你很坚强，我也就放心了。把这些事放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罗亚红：“茂青，我最该感谢的就是你和秀英。没有你们，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怎么撑得下去。”
林茂青：“大家都是同学、战友，就不要说这些了。”
罗亚红：“不！我要说！这段日子，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个好男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我真的很羡慕你和秀英，不离不弃，忠贞不二。我有时候甚至很嫉妒秀英，上天为什么把你这样的好男人给了他。茂青，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点不为李忠伤心吗？因为我爱上你了。”
林茂青吃惊地看着罗亚红，不知说什么好。
罗亚红扑哧一笑：“别害怕，我不会跟秀英抢你的。”说罢，又幽幽地道，“我是个破鞋，怎么配得上你？”
林茂青：“亚红，千万别这么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什么破鞋。”
罗亚红又怀疑又惊喜：“真的？茂青，你没有看不起我？”
林茂青：“我从来都把你当做好战友，好同志。”
罗亚红一把抓住林茂青的手，喜极而泣：“只要你不鄙视我，就算全世界都看不起我，我也不在乎。”
林茂青听了这话，有些尴尬，他抽出手：“亚红，别这么说。你知道，我已经有秀英了，我心里不会再有别人了。”
罗亚红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茂青，你是个好男人。你别误会，我不奢望有秀英的福气，我们做朋友好吗？”
林茂青：“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64.
万县码头 日林茂青和施秀英下了渡轮，在人群中看到林父林母。
林茂青拉着施秀英迎了上去：“爸、妈，这是秀英。”
施秀英很大方：“叔叔，阿姨好。”
林父、林母有些勉强地笑着：“好！好！走，跟我们回家。”
刚走出没多远，林父就对儿子说：“茂青，我们去买菜，让秀英先跟你妈回去。”
施秀英：“叔叔，不要太麻烦。”
林茂青也附和：“对，不用……”
林父：“人家头一次到我们家来，怎么也得有个待客之道嘛！没规矩！走，去买菜。”
林茂青向施秀英微笑示意，然后跟父亲走了。
65.
林茂青家 日施秀英跟着林母进屋。
林母热情的招呼：“秀英，你坐，我给你泡茶……”
施秀英：“阿姨，不用了！”边说边四下打量。由于屋里狭小，所以有些乱。
林母有点尴尬：“房子小，有点乱，我来收拾一下。”
施秀英拉着林母坐下：“阿姨，你坐！这些事该我们年轻人来做。”说着就撸起袖子，开始收拾。
林母看着施秀英麻利的模样，心里更加矛盾：“秀英，不要干了，坐下，我们说说话。”
施秀英边干边说：“阿姨，你说啊，我一边干一边听你说。”
林母咬咬牙：“秀英，我想求你一件事。”
施秀英被这话吓呆了：“阿姨，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有事就说。”
林母：“秀英，你是个好姑娘，又漂亮又勤快，心也好。茂青跟我们说过，今天见了，我也觉得茂青的确有眼光。”
施秀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母：“可是，秀英，茂青马上就要回城了。”
施秀英惊呆了。
66.
万县市区 日林茂青提着几网兜菜，和父亲一起往回走。
林父：“听说招工表很快就要寄出去，你可一定要注意查收。”
林茂青满腹心事，一言不发。
67.
林茂青家 日施秀英强忍住伤心：“阿姨，你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母充满歉意：“秀英，我们对不起你。这都是我们做父母的主意，茂青不知道的，你可不要怪他。”
施秀英红了眼眶：“我不怪他，也不怪你们，这是我的命。”
68.
大队小学 日学生们在操场上嬉闹。
林茂青过来：“军娃！”
施秀军走出来，林茂青转身走了，施秀军疑惑地跟着林茂青。
69.
学校围墙外 日林茂青：“军娃，你姐这几天去哪儿了？我连人影都见不着！”
施秀军：“她跟大队申请去山上开荒了，她没跟你说？”
林茂青：“垦荒？这是女人干的活？而且她都不跟我说一声！几天了，连个信都没有！”
70.
山路上 夜林茂青打着火把，高一脚低一脚，急匆匆地往山上走。
71.
山上的一处破茅屋 夜施秀英坐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
突然，传来林茂青的声音：“秀英，秀英。”林茂青打着火把过来。
施秀英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林茂青：“你还问我？你来垦荒，都不跟我说一声！”
施秀英沉默。
林茂青：“秀英，今后可不许这样了。你不知道我见不到你，有多着急。”
施秀英忍着泪水：“今后你都会见不着我了。”
林茂青大惊：“你什么意思？”
施秀英：“茂青，我们分手吧。”
林茂青：“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总要有个理由吧？”
施秀英怒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分手就分手，没理由！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72.
河边 日林茂青坐在河边望着潺潺的流水发呆，罗亚红坐在他身边。
罗亚红叹口气：“分了也好。你应该回去，以你的才华，回去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如果为了秀英，一辈子呆在这山沟沟里，就埋没了。”
林茂青沉默半晌：“可是，如果没有秀英，我要一番作为干什么呢？”
73.
大队办公室 日一个鲜红的公章盖在了一份招工审查表上。
老主任把表格递给林茂青：“恭喜呀，茂青，你总算要脱离我们这个苦海了。”
林茂青接过表，有些尴尬：“谢谢老主任。我……一定常回来。”
老主任摆摆手：“穷山沟，留不住人才。换了我，我也回城里！人往高处走嘛。你已经为向阳大队放弃了一次回城，没道理还要留你嘛。”
74.
教室里 日林茂青走进教室。
一个女生喊一声：“全体起立！”
林茂青一怔。
女生：“林老师，感谢您这几年来对我们的教育，我们终生难忘。祝您回城后工作顺利！我们没什么好送你的，全体给您唱首歌。”
全体学生唱：“告别了妈妈，再见了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经载入了青春的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多么漫长，生活的脚步深浅在偏僻的异乡。跟着太阳起，伴着月亮归，沉重的修补地球是光荣而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们的双手绣红地球赤遍宇宙，憧憬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林茂青泪眼婆娑，似乎施秀英也和往常一样来旁听，站在学生中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和大家一起唱歌。
75.
知青屋 日林茂青环视破旧的知青屋，心中涌起一阵留恋。
施秀英进来：“茂青。”
林茂青又惊又喜：“秀英？”
施秀英：“你要回城了？”
林茂青有些哽咽：“你也听说了？”
施秀英：“你一直没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吧？”
林茂青无言。
施秀英：“你本来就是城里人，当然该回去，没必要瞒着我的。”
林茂青：“你跟我分手，就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
施秀英：“上次去你家，你妈告诉我的。我总不能那么自私，要你为了我在这大山里耽误一辈子。”
林茂青：“秀英……”
施秀英：“我不怪你，也从没有后悔跟你好过。”说着拿出一条围巾，递给林茂青，“这是我给你织的，就当是个纪念吧。祝你在城里找个好姑娘。”
林茂青接过围巾，这是一条大红色的围巾，上面绣着土家传统的图案。
林茂青：“秀英，你能来送我吗？”
施秀英笑起来：“送啊，当然要送，我们好过一场呢。我走了。”说罢转身出门，走到门边，突然折转身，一把紧紧抱住林茂青,“茂青，别忘了我！别忘了我！”
林茂青：“嗯！”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76.
知青屋 晨罗亚红来送林茂青。
林茂青背着行李，站在知青屋外，最后看着这间刻着自己青春印记的破旧房屋。
罗亚红：“茂青，走吧。”
林茂青望着施秀英家的方向：“再等等吧？”
罗亚红：“秀英不会来了！来了也徒增烦恼，何苦呢？”
77.
知青屋后山坡上 晨一棵树后，施秀英看着院子里的林茂青和罗亚红提起行李向山下走去。
78.
朝阳公社车站 日一辆破旧的大客车停在路边，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乘客。
车站的喇叭在广播：“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抓革命，促生产！旅客同志们，到万县的327次客车马上就要出发了，请旅客同志们抓紧时间准备上车。”
林茂青的行李扔在地上，他仍然在翘首眺望，希望能看到施秀英的身影。
79.
车站不远处山坡上 日施秀英躲在一棵树的后面，看着林茂青。
80.
客车边 日乘客陆续上车，车顶上有一些人在捆绑行李。
司机从驾驶室探出头来：“上车了啊！快点快点！”
林茂青兀自在眺望。
罗亚红：“茂青，上车了！别等了！”
林茂青似乎根本没听到。
罗亚红抓着林茂青的手臂使劲摇了摇，喊道：“上车了！她来了又怎样？难道你就不走了？”
林茂青黯然低下头，默默提起行李，爬到车顶上去绑行李。绑好行李，又忍不住向朝阳公社的方向看去。突然，他远远地看到坎上的施秀英，他顿时呆住了，继而大喊：“秀英！秀英！”
施秀英没有反应，林茂青意识到是距离太远。
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上面的，别喊了！快下来！开车了！”
林茂青突然从行李里拿出那条施秀英织的围巾。
车里的乘客不耐烦了：“不要管他，开车开车！”“这个人有病啊？”
司机无奈，发动了汽车。
81.
山坡上 日注视着林茂青的施秀英发现了林茂青的异样，突然，她看见林茂青从行李中拿出自己送他的那条红围巾，使劲朝自己的方向挥舞。施秀英意识到林茂青已经发现了自己，她转身就走。
82.
大客车 日林茂青专注地朝施秀英挥舞围巾。
客车已经在崎岖的路上摇晃着开动了，他看到施秀英转身走了，知道她已经发现了自己。他突然把行李扔下车，自己也跳了下去。
83.
山坡小路上 日施秀英快步疾走，不觉泪流满面。她没有看到，身后的林茂青正拿着红围巾在山路上向她飞奔。
突然，后面有个人用一条红围巾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回过头，是林茂青，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一旁的罗亚红见此情形也笑着哭了。
84.
大队小学 日林茂青正在黑板上演算数学题，突然，罗亚红拿着一张报纸兴冲冲地冲进来：“茂青！”
林茂青停下手上的活：“大家先把刚才这道题演算一遍。”说完拉着罗亚红出了教室。
85.
教室外 日林茂青有些责备地说：“我在上课呢！”
罗亚红挥舞手里的报纸：“茂青，恢复高考了！”
林茂青仔细一看，这是一张1977年10月21日的《人民日报》，头版整版刊登着国家决定恢复高考的决议。
罗亚红：“茂青，我们的机会来了！”
林茂青仔细读完报纸，看着罗亚红，若有所思。
罗亚红没有注意到林茂青的表现：“茂青，我们一起复习！一起考上！”
林茂青沉默。
罗亚红：“我们定个协议，你家里的家务我帮你做，你帮我复习。”
林茂青：“我帮你复习？”
罗亚红：“是啊。茂青，你知道，我虽然号称高中生，但我们69高的，其实就没上过高中。你是念完了高中的，这些年一直代课，也没有落下功课。而且我们一起考，互相鼓励促进，我才更有动力。茂青，你一定要帮我呀！”
林茂青沉思一会儿：“好。我帮你复习。”
罗亚红：“一言为定！”
86.
知青屋 日罗亚红帮施秀英做家务，林茂青在小桌边复习功课，两个女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专注的林茂青。
87.
教室里 夜林茂青带着罗亚红在黑板上演算数学题，两人手上拿着老教材。
88.
河边 晨林茂青和罗亚红在河边晨读。罗亚红不时偷偷看林茂青，眼中满是温柔和眷恋。
施秀英走过来：“吃饭了！赶考的秀才。”
两人放下书本，和施秀英一起回家。
89.
施秀英家 日施秀英在做家务。
罗亚红冲进来：“秀英，茂青呢？叫他该走了！”
施秀英：“他不是说和你一起去城里考试吗？”
罗亚红：“他没跟我一起呀！”
施秀英听了也大惊，放下手里的活：“走，我们一起去找他！”
90.
村里小路上 日罗亚红和施秀英在路上使劲喊：“茂青！林茂青！”
没有任何回音。
两人看到人就上去打听，乡亲们都是摇头。
施秀英很焦急：“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罗亚红：“再不去，就赶不上车了！”
施秀英：“亚红，要不你先走。等他回来，我一定让他赶过去。”
罗亚红无奈：“只好这样了。你跟他说，哪怕是赶夜路今晚上也得赶到县城去！明天一早就考试了。”
91.
县城考场外 日三三两两的考生鱼贯而入，这些考生有的已经是中年人，有的还是十来岁的少男少女。
罗亚红站在考场外，焦急地想要从人流中发现林茂青的身影，却没有任何发现。
考场里响铃了，执勤的公安干警准备关闭考场大门。
罗亚红无奈进了考场。
92.
知青屋 日施秀英有些歉意地看着林茂青：“你又为我放弃了一次机会……”
林茂青：“傻丫头，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是一家人了，我是为我们放弃了。这个家比什么都重要！”
施秀英用力地抱住了林茂青。
93.
教室里 日林茂青：“下课。”说着走下讲台，打开教室门，顿时愣住了。
94.
教室外 日罗亚红站在教室门口，恨恨地盯着林茂青。
林茂青赶紧把她拉到角落里：“考的怎么样？”
罗亚红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放弃了！”
林茂青：“亚红，我跟你不一样。我和秀英都快成家了，我万一考上了，家里怎么办？把她一个人扔家里不管？那我还是个男人吗？”
罗亚红沉默。
林茂青：“再说，如果我去上大学，毕业后就面临分配，到时候谁知道国家把我分配到什么地方。那秀英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我考个大学就为了让这个家四分五裂？”
罗亚红听了这话，消了气，长叹一声：“我只是觉得你不去考太可惜了！题不难，我大部分都会做。我觉得这次我也许能回城了。你如果去了，一定能考上！”
林茂青：“亚红，这是很多知青的机会，但不是我的。这个家才是我的一切。”
95.
知青屋 日一阵鞭炮声，林茂青和施秀英依照土家族的习俗举行了婚礼。
罗亚红端着酒杯笑着祝福两人，眼里闪动着泪光。
最高兴的要数施秀军。
一个男知青端着酒杯，大声提议：“让新郎新娘给我们表演个节目好不好？”
众人跟着起哄。
林茂青和施秀英推辞不掉，只好林茂青吹口琴，施秀英唱起了那首《知青之歌》：“告别了妈妈，再见了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经载入了青春的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多么漫长，生活的脚步深浅在偏僻的异乡。跟着太阳起，伴着月亮归，沉重的修补地球是光荣而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们的双手绣红地球赤遍宇宙，憧憬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罗亚红也在客人中，跟随着施秀英的歌声一起唱和，唱得泪光闪烁却又面带微笑。
婚礼快要结束，吊脚楼院子里，土家人围着熊熊的篝火跳起祝福的舞蹈。
罗亚红拎着行李来向新婚夫妇辞行。
施秀英：“亚红姐，你要走了？”
罗亚红点点头：“快开学了，我先回去看看我爸妈。”
林茂青赞赏地点头。
罗亚红：“茂青、秀英，参加了你们的婚礼，我八年的插队生活也圆满了……没有遗憾了……祝你们……”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施秀英：“茂青，我们去送送亚红姐。”
罗亚红：“那怎么行？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呢。”
林茂青：“今天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你也开始了新的生活！一定要送！”
96.
朝阳公社车站 日一辆破旧的公共汽车驶出车站。
97.
公共汽车里 日罗亚红坐在最后一排，使劲用手擦拭沾满泥土灰尘的后窗，模模糊糊看到了林茂青和施秀英，他们还在朝自己挥手道别。
罗亚红泪流满面。
98.
公路上 日直到罗亚红的车看不见了，林茂青和施秀英才停下挥动的手臂，相视一笑，这对新人眼里全是幸福和喜悦。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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