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学毕业典礼演讲的“多样性”

文_阙维杭（发自本刊驻美国联络处）

每年的5～6月间，是美国各地大学相继举行毕业典礼的季节，是青春放飞、梦想翱翔的季节。无论名牌大学还是普通大学，都会循例竞相邀请社会各界名流担任毕业典礼的演讲嘉宾，因此这也是各界嘉宾亮相并且一展个人魅力的最佳时刻。嘉宾演讲作为毕业典礼的重头戏，自然也是毕业生及其家长们近距离一睹名人真容、聆听名人心声的大好时机。

我在标题中称美国大学毕业典礼演讲的“多样性”，既是指各大学邀请演讲嘉宾来自社会各界的多元化——从著名企业家科学家学者到演艺体育明星，到当今和前朝乃至外国政要，各界精英大佬应有尽有，都有可能在典礼上发表激动人心的演讲；也是指各类嘉宾的演讲内容因人而异、演讲风格的多元化——励志的心灵鸡汤有之，如何走出困境的经验分享有之，对青年的告诫期许有之，对未来的展望寄托有之，全凭借演讲者本身的资历、素养、视野和关注点而发挥，呈现出无限的多样性和启迪性。

演讲嘉宾身份的“多样性”

今年（2018年），全美各大学邀请的毕业典礼演讲嘉宾，包括美国总统特朗普（5月25日出席美国海军学院的毕业典礼并发表演讲）、彭斯副总统（5月12日在希尔斯代尔学院第166届毕业典礼上致辞）、前国务卿希拉里（5月20日在母校耶鲁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前纽约市长布隆伯格（5月12日在德克萨斯州莱斯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加拿大总理特鲁多(5月16日出席纽约大学毕业典礼演讲并获颁荣誉博士学位)等政要。

苹果CEO蒂姆·库克在杜克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

杜克大学今年的毕业典礼演讲嘉宾，请到了苹果公司CEO库克。脸书的首席运营官（Facebook COO）雪莉·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则定于6月8日在麻省理工学院的毕业典礼上致辞；常春藤名校之一的达特茅斯学院，今年邀请的演讲嘉宾是印度裔美国女演员、作家和节目主持人乔卡林格姆[艺名明蒂·卡琳（Mindy Kaling）]；哈佛大学和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都邀请了民权活动家约翰·刘易斯为演讲嘉宾；印度裔医生、科学家、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癌症医师、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副教授悉达多·穆克吉则被南加大邀请为毕业典礼演讲嘉宾，他写的《众病之王：癌症传》风靡一时。

美国大学邀请社会名流在毕业典礼上演讲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42年，那一年哈佛大学第一次邀请名人为毕业生致辞，当时受邀的嘉宾是马萨诸塞殖民地的总督。三百多个春秋岁月逝去了，当毕业生们告别课堂告别母校走向社会之际，美国成百上千的各类大学邀请了无数各界名流为他们指点迷津点拨人生，成为为毕业生壮行的最佳礼物。

美国大学遴选毕业典礼演讲嘉宾的程序，通常在学年伊始甚至一年前就开始了。譬如宾州大学，先是由荣誉学位委员会负责遴选毕业典礼演讲嘉宾，提出的候选人名单再通过学生组织和顾问在校园内展开民意调查，历时一年以上才能确定人选。演讲嘉宾一般须得是社会公认有“话语权”的重量级人士，也就是具有超强的“粉丝号召力”，倘若是政客，还需辨析其政见是否过于偏激，从而做出取舍，如果是本校毕业的校友当然最受偏爱。

今年耶鲁大学、去年卫斯理学院的演讲嘉宾都是荣誉校友希拉里；苹果CEO库克也是母校杜克大学的校友；斯坦福大学今年的毕业典礼演讲嘉宾斯特尔林·K布朗(Sterling.K. Brown)也是斯坦福校友；他主演的美剧《This is US》广受欢迎。今年超级碗冠军费城老鹰队的右卫布鲁克斯（Brandon Brooks），则成为他的母校迈阿密大学毕业典礼上的明星；美剧《生活大爆炸》里“艾米”（Amy）的扮演者马伊姆·拜力克（Mayim Hoya Bialik）是一名神经科学博士，她也早就被母校洛杉矶加州大学（UCLA）预定为今年毕业典礼的演讲嘉宾。不言而喻，如能请到著名的优质的嘉宾，既是学校的荣耀，得以展示广泛深厚的人脉实力，也得到学生们的欢心拥戴。

演讲内容的“多样性”

名人们的演讲自然风格迥异，内容丰富多样。希拉里在母校耶鲁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时，为了向耶鲁大学毕业典礼戴怪帽的传统致敬，也戴了一顶俄罗斯裘皮帽出席，并特意向毕业生们展示，这一举动引发现场欢呼的高潮。她说，“如果你不能战胜他们（俄国人），就加入他们吧。”这句话被外界解读为意味深长，暗示讽喻了深陷“通俄门”事件的特朗普。

希拉里介绍了自己在耶鲁的校园往事，说自己最近常常思考“坚韧”这个概念，“坚韧非常重要，因为每一个人一定会经历失败，而最重要的就是经历失败之后能够爬起来继续向前。”希拉里不惜撕开自己输掉2016年大选的心头伤疤，对“邮件门”作了自嘲，鼓励学弟学妹们在遭遇失败后要爬起来继续向前。希拉里表示，如果想要治疗美国的创伤，那就需要“彻底的共情”，尝试以别人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回到理智的思辨中，学会如何友善地表达不同意见，找回共同的集体归属感。

93岁高龄的前总统卡特在5月19日出席了弗吉尼亚州自由大学（Liberty University， 全 美 最大的基督教学院）的毕业典礼。这也是特朗普总统2017年受邀担任演讲嘉宾的同一所大学，当时据报道有破纪录的5万人现场聆听了特朗普的演讲。而卡特当天表示：“我很不想这样讲，但我听说今天的听众比去年还多。”“我不知道特朗普总统是否会承认这一点。”

两个月前遭遇特朗普解雇的前国务卿蒂勒森，5月16日面对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毕业生演讲时指出：“如果我们的领导人试图隐瞒真相，或者当人们开始接受‘另类的事实’时，那么我们作为美国公民就走上了一条放弃自由的道路。”这番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在纽约大学毕业典礼上的主旨演讲说，自己荣幸得知，纽约大学今年的毕业生中，有五分之一是背景各异的国际学生，亦有五分之一为家族的首位大学毕业生。因此呼吁毕业生们拒绝小团体分化主义，重视寻求团结来自不同背景、拥有不同观点之人。他说：“当你们今日离开这里，走入社会，我希望你们能敞开胸襟，了解和你们观点、信仰、价值观不同的人；去倾听他们，尝试理解他们。”“真正的领袖注重的不是在争吵中获胜，而是在更广大战场上，为世界赢得积极的改变。”

桑德伯格的演讲一直很受年轻人青睐。她2017年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毕业典礼上致辞称：“我们身边都需要一群可以依赖的人，特别是当生活中遭遇困境的时候。”她当时的讲稿《是什么改变了我的人生》曾被中国网友刷屏转发。

回眸过去历届美国大学毕业典礼的演讲嘉宾和内容，还可以获得更多值得铭记的“金句”。

已故的苹果电脑CEO史蒂夫·乔布斯2005年在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上致辞说：“你的时间是有限的，因此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过别人的生活上。不要被教条所困——使自己的生活受限于他人的思想成果。不要让他人的意见淹没了你自己内心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要有勇气跟随你的内心与直觉，它们好歹已经知道你真正想让自己成为什么。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小说家大卫·福斯特·华莱士（David Foster Wallace） 是 肯恩学院（Kenyon College）2005年5月21日毕业典礼的演讲嘉宾，他说：“天天都保持意识清醒而鲜活，在成人世界中做到这点，是不可想象的难。”

作家、艺术史学者约翰·沃尔什（John Walsh）2000年 在 惠顿 学 院（Wheaton College） 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指出：“一次做一件事情。全力关注你每一次的经历。决不要被别的声色之物和其他想法、任务分心。一旦分心了，引导你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你做的事情上。”

商人大卫·卡尔霍恩（David Calhoun）2005年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毕业典礼上的演讲指出：“我在通用公司为一个名叫杰克·韦尔奇的家伙工作了20年。他既是一位伟大的领导者，也是一位伟大的导师，过去是，现在也是。如果我必须找出那些年里他充满激情地对我说的最主要的话，那就是：自信是最重要的，它是成功必不可少的，是所有在其他多数方面才能也许大相径庭的伟大领导者的共同特征。”

倘若听腻了各种心灵鸡汤，那么，听一听宾州大学华裔教授凡妮莎·陈今年5月中旬在工程学院毕业典礼上别出心裁的讲话，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她对毕业生们这样说：“失败就像放屁，是自然现象，只是我们一般羞于承认。”

话糙理不糙。身为宾大材料科学工程系主任，凡妮莎·陈（Vanessa Chan）的演讲开场白引发了全场师生的笑声、掌声和欢呼。她坦言道：“虽然我并非世界闻名的学者，但希望你们能够记住我。我会与大家分享我的失败，其中一些是因为我的愚蠢，一些是因为环境，有的甚至找不到原因，这些你们都可能遇到。”

其实凡妮莎·陈说话的语句和方式都很令人耳目一新，她还罗列出十个应对失败的方法：改变衡量标准、重新定义失败、摆脱负面和阴影、扩大人际关系、提早累积资源、勇于发声、支持多元化、持续专注、感谢他人，以及不要太过在意自我。足见她的细致与严谨，和条理分明。

她的演讲在网上也溅起一波浪花，有的网友说：“听过看过很多毕业典礼演讲，这个我给A+。”虽然她的比喻也引发是否粗俗的争疑，有网友回应说：“这只是美式幽默中很小的一个笑话，用来带动她所有的关于怎么应对失败的经验。”还有网友赞赏道：“非常用心的教授。感觉想把一生的经验传授给学生。并且勇于激励他们打破障碍，包括性别歧视。也激励我想以后争取站在同样的位置做毕业典礼演讲。”

南京姑娘的美国演讲

能够作为学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致辞，当然也是一份极大的荣耀。南京姑娘蔡语婧2017年6月9日在美国波士顿大学的毕业演讲，与大家分享了自己留学美国6年的心路历程。蔡语婧2011年毕业于南京外国语学校，被美国波士顿大学录取，2017年毕业获得了波士顿大学Questrom商学院数学金融研究生硕士学位。

蔡语婧在美国波士顿大学的毕业演讲

在长约7分钟的演讲里，蔡语婧首先向所有师生嘉宾介绍自己的家乡—— 南京，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随后介绍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旅行跨越了半个地球来参加宝贝女儿的毕业典礼。

她说：“我们需要储备多样化的技能和知识，而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开放和包容的心去学习。”她自称在这样一个多元化的群体里，相互理解并不容易，所以从一开始就努力地让自己适应。她以自己的日常经历故事表述道：“很快，我发现自己适应了这里更大的食量，和马路正中间的铁路。我甚至人生中第一次品尝了幸运饼干！（幸运饼干Fortune Cookie：美式中餐馆提供的包有祝福纸条的饼干）于是我逐渐建立了一个充满了与我的文化背景、年龄相仿的人的舒适的窝。他们的所思所想都与我相似，我又何必再和任何其他人交流？学校的课业和找工作的过程已经让人疲惫不堪，跨出我自己的圈子去和其他人交往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必要甚至可怕。”

她叙述说：“而这在一天，一切都改变了。这是一个正常的上课日，我一如既往地在大厅里看着不同的国旗。我看到中国的国旗被加拿大、智利、哥伦比亚和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国旗很好看地包围着，突然间我惊觉到我并不认识任何这些国籍的人。我意识到，忽略Questrom 商学院这样多元化群体提供给我的多样的经验和观点是多大的浪费！我决心要改变，但这并不容易。幸运的是，这些不舒适的感受很快就被别的事情替代了：比如当我教会我的同学们发音我的姓氏“蔡”，他们使用到了自己以前都没注意到的小部分舌头的时候的快乐；当我向Questrom 研究生学生会宣传我们金融数学项目的文化活动时候的兴奋，当我知道波士顿周围所有最地道正宗的餐馆时候的满足，以及当我以自己从未想象过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和自己时候的惊奇。”

这位留学生的发言，不啻是一位在异国他乡学习生活的年轻人，经历异质文化振荡的心灵分享，也是众多美国大学毕业典礼嘉宾演讲的心声之一，普通年轻人的心声，自有与那些名人大咖的演讲不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