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长辞职“捡”破烂, “捡”出中国唯一的“博物馆小镇”

2018-12-17 07:55李蕊娟
黄河黄土黄种人 2018年10期
关键词:手印老兵藏品

李蕊娟

2017年9月3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2周年纪念日当天,许多人慕名来到成都市大邑县安仁镇参观中国最大的民间博物馆群——建川博物馆聚落。谁能想到,这个中国唯一分布着30座各色博物馆、拥有1000多万件藏品的“博物馆小镇”是由一个人建造的。他曾官居副市长,却为了恢复民族记忆甘当“破烂王”,辞官后“捡”出了价值80亿元的财富,又悉数捐给国家,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可谓波澜壮阔。

敢想敢拼,

年轻副市长为“收藏历史”而辞职

樊建川,1957年出生在四川省宜宾市,父母都是军人,他血管里流着军人的血液,从小性子野,胆子大。“做人要有一股子拼劲儿,两军相逢勇者胜!”小时候,父亲这样教育樊建川。

1975年,高中毕业后的樊建川下乡当了知青。1976年冬天,樊建川参军入伍。全国高考制度恢复后,樊建川全身心投入备考军校。凭借“行不行,拼了再说”的精神,1979年,樊建川如愿考上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1981年毕业后,樊建川前往重庆第三军医大学(现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军医大学)教书,这一教就是6年。对于这份令无数人羡慕的大学老师的工作,樊建川却觉得太没有挑战性了,他想换种活法。

1987年转业后,命运再次眷顾樊建川,他被调入宜宾地委政策研究室(现中共宜宾市委政策研究室)工作,从此步入仕途。1991年,34岁的樊建川已升任宜宾市常务副市长!但樊建川还是不满意,原因是他的工资只够养家糊口,无法支撑他的收藏爱好。

早在“文化大革命”时期,父亲被关“牛棚”那会儿,樊建川每天都会收集小报、传单,一部分拿给父亲看,一部分自己看。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樊建川有了收集报纸、书信的习惯。在西安读军校时,当地有条古玩街,樊建川常去闲逛,从那时起,他开始收集各种跟抗战相关的东西。

参加工作后,樊建川到处捡“破烂”,人家不要的东西他当成宝贝一样带回家。一旦有机会去一些老村、老宅,只要看到谁家有废弃的旧物,他就忍不住上前扒拉,缠着人家问东问西。

那时候,樊建川没什么钱,一次,一家人周末出去逛街,他答应给妻子买条裙子,半路上却在一家古玩店里看到了他想要收藏的一枚勋章,他转头笑嘻嘻地跟妻子说:“先把钱‘借给我用,下次再给你买吧。”

为了收藏,樊建川连饭都可以不吃。每月一拿到工资,他就到废品收购站去搜寻宝贝;到父亲或岳父的老战友家拜访时,他会缠着那些叔叔伯伯要一些老报纸、旧茶缸等物件;有时,他还在机关宿舍的垃圾堆里翻……虽然发现的有价值的东西相当有限,一个月可能就找到一件,但樊建川依然乐此不疲。

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市场经济的兴起,樊建川看到了另一番景象。他觉得自己十几年辛辛苦苦搜寻来的东西,不如在市场上买上两年的量多,可惜自己收入低,不能像那些富商一样在古董市场上一掷千金。

1993年,樊建川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从副市长任上辞职下海。

甘当敲钟人,

卖掉亿万元资产保留“抗战记忆”

随后,樊建川带着家人辗转来到成都,跟朋友们共同凑了一笔钱,合伙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当时,他们一家三口租住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女儿只能睡在沙发上。

起步资金不足,樊建川破釜沉舟贷了巨款。但他们开发的房子一直卖不出去,熬了大半年,只靠关系卖出去了一套。合作伙伴傻眼了,樊建川也感到山穷水尽。

一天傍晚,妻子一边煮大白菜,一边含泪数落樊建川:“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偏要下海折腾,还自称大老板,你见过成天吃盐水白菜的大老板吗?”樊建川愧疚难当。

1993年11月30日至12月3日,第三次全国房改工作会召开。此次会议明确提出了房改的基本思路:以出售公有住房为侧重点,售、租、建并举,政策配套,形成市场,加速住房业的发展,加快住房商品化、社会化……

借助新政,樊建川的房地产公司盘活了,他们开发的房子悉数售出,他也因此掘到了第一桶金!赚到钱后,樊建川开始甩开膀子搞收藏,只要是他看中的抗战收藏品,他马上就去买。

1998年7月,樊建川听闻北京某拍卖公司准备拍卖一批珍贵的抗战史料,其中有日军投降时交出的系列公文,这是日军侵华的铁证。

拍卖目录刚一公布,樊建川就听说有买主从四面八方赶去,而且有海外商人凑足资金准备“豪夺”,还听说一名神秘买家放出大话“势在必得”。樊建川担心自己的资金无法与他们抗衡,便想找到卖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卖主开个价,撤拍。

樊建川火速赶到北京,随后又辗转到天津,发动一切能够发动的朋友和“线人”,几经波折,终于在拍卖的前一天找到了卖主,并用真情和一些抗战故事打动了他。最终,樊建川以远高于起拍价的价格将那批史料留了下来,留在了中国人的手中。当时,樊建川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一份军人情结,因为他的父亲和岳父都是抗日老兵,他本人也在部队历练多年。

2001年,樊建川在卢沟桥抗日纪念馆参展时,把自己的一些藏品也带了过去。经鉴定,樊建川带去的藏品中有14件藏品为国家一级文物。这时,樊建川有了一个想法:自己建一个抗战博物馆。国家文物局的工作人员为他详细讲解了申办私人博物馆的条件。

对于樊建川这个大胆的想法,几乎所有人都持反对意见,但樊建川铁了心要建。他对众亲友说:“一个民族要有记忆,历史是绝不能被遗忘的,我就想做一个敲钟人。四川有2000多家房地产开发商,少我一个没关系。”

樊建川不但要建博物馆,而且要建大的,一开始就把规划用地圈定在500畝左右!好多人听闻他要用500亩地建博物馆,都觉得他是想借机圈地搞房地产!但樊建川并不理会这些流言,他四处找地,最终凭着一腔热血和真诚在成都市大邑县安仁镇找到了合适的地块。

朋友们一个劲儿地骂樊建川傻,觉得他是在自绝门路。当时,樊建川已经把房地产公司做到了四川省房地产行业的前10名,他的企业不仅在银行拥有3A级信誉,还是四川省的优秀纳税企业。值得一提的是,在数年后的汶川大地震期间,他在极重灾区都江堰市建设的小区没有倒一间房、垮一块砖。生意越做越大的樊建川在成都市最繁华的地段,不仅拥有自建的商品房,还有办公楼、商铺、加油站……为了完成建抗战博物馆的梦想,他不顾家人劝阻,悉数卖掉名下的资产,把钱全部投到博物馆建设上,且决定一口气建5个博物馆。

手续办完后,博物馆开工日期定在2004年11月。樊建川给自己定了个目标:200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这是一个甲子,是个大事,必须在2005年8月15日开馆。

9个月建5个博物馆,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血液里的军人气质让樊建川再次透出一股狠劲儿。在每个馆的工地上,他都让人竖着一块倒计时牌,他睡在建材堆上,天天在工地监工……

奇迹诞生了。2005年8月15日,中流砥柱馆、正面战场馆、飞虎奇兵馆、不屈战俘馆、侵华日军罪行馆,经国家六部委专家组严格审查,全部合格,正式开馆!

“捡“出80亿元财富,

建造30座博物馆捐国家

不久后,樊建川又搞到一件珍贵的抗日战争国家一级文物——1945年8月15日的《每日新闻》报,上面用很小的篇幅报道了日本天皇颁布投降诏书的消息。那张报纸是他在日本找到的。

当时,樊建川在国内的拍卖市场中几次失手后了解到,有日本收藏家在和他争夺那些拍卖的文物。他心里想:“你能到中国来买东西,我也能到日本去买。用抗战时的话来说,你可以扫荡,我也可以反扫荡。”

樊建川在日本逛街时发现,那里的文物店铺和地摊上有大量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画报和杂志,其中有不少内容与中国相关。樊建川说:“我见到就买,仅购买、翻拍的照片就超过30万张。有一次,我基本上把市面上感兴趣的东西全买了回来。”那张珍贵的报纸是樊建川在一个留学生的带领下,在一家书店的阁楼上翻了3个小时翻到的。樊建川把它摆放在了侵华日军罪行馆的展柜中。

樊建川的收藏之庞大令人瞠目结舌:手写资料30吨、书信40万封、日记近2万本、像章百万枚,800余万件藏品,每件藏品都是樊建川亲自经手,其中经鉴定的国家一级文物有153件。能在博物馆中展示的不过百分之一!

第一批5个展馆落定后,樊建川再接再厉,又相继建成川军抗战馆、中国壮士群塑广场、抗战老兵手印广场、援华义士广场等系列场馆。到2011年,安仁镇已经是中国最大的博物馆聚落——30个分馆由30个世界一流设计大师设计,总占地500亩,藏品超过1000万件。中国人的抗战记忆在安仁小镇被激活了,透过一件件文物,那段沉重的历史有了血肉。如今,每年到建川博物馆聚落观展的有100多万人次。

樊建川还将248位飞虎队员的照片逐一浇铸成瓷板像,挂在飞虎奇兵馆的墙壁上。多年后,美国空军老兵罗伯特到飞虎奇兵馆观展时,激动地问樊建川:“这里面都是美国的老兵吗?”樊建川点点头,说:“是。”罗伯特当场号啕大哭起来。

这样的画面同样发生在壮士群塑广场,在面积约3000平方米的中国地图上,200多位抗战名将、烈士的铁像伫立在他们曾经战斗过或牺牲的地方,一眼望去,令人肃然起敬。

左权将军牺牲时,他的女儿左太北年仅两岁。壮士群塑广场揭幕的那一天,当左太北看到父亲的雕像时,忍不住泪如泉涌,抱着雕像痛哭:“爸爸,让我抱抱您!”这一幕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更让人觉得震撼的地方是抗战老兵手印广场,广场上一排排的玻璃上印有4000多名抗日将领或老兵的鲜红手印。为取这些手印,樊建川跑遍了全国。大家看到的那些手印许多五指不全,多是手印的主人在抗战时被飞弹损伤的。

那些手印中有一枚属于张朗轩老人。他是一位川军老兵,在1938年参加过藤县保卫战。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役,5000名战士基本上都阵亡了,张朗轩老人幸存回川。为了纪念抗战川军烈士,成都市人民公园立着一块碑,碑上的那名英朗的战士便是以张朗轩老人为原型塑造的。但60多年来,张朗轩老人只字不提,甚至他家里人都不知这件事。

樊建川听说张朗轩老人的事迹后,决定一定要将老人的手印印上。张朗轩老人也为樊建川积极呼吁,多方寻找当年的抗战老兵。哪料到,在抗战老兵手印广场建成之前,老人突然辞世,樊建川悲痛无比,为了完成老人生前的心愿,樊建川在太平間印下了那枚僵硬的手印。

以色列驻华大使进馆参观后,为樊建川写下一段话:“这是一个平凡的人,干了一件伟大的事,他留住了一个民族的苦难。”为了建博物馆,樊建川把赚来的30亿元财富一分不留地全都投资了进去。如果把这些钱放在银行里,光一年的利息就是7000万元!

为了打造这个全球唯一的“博物馆小镇”、中国最大的私人博物馆聚落,昔日的亿万富豪樊建川生活过得很简朴,他经常穿几十元钱的衣服,吃便宜的外卖。

“我下决心建博物馆时,朋友苦劝说,想让一个人完蛋,就让他吸毒;想让一个企业完蛋,就让它建博物馆。我知道投资是永远收不回来了,但我要通过运营维持生计,毕竟这里有500多名员工。”樊建川说。于是,在开发红色旅游的同时,他又结合文创产业,打造了一些休闲配套服务设施。

通过樊建川不懈地打拼,集酒店、展馆、红色旅游等于一体的建川博物馆聚落现在每年总收入达到2000万元。这些钱除了支撑博物馆的员工开支等各项支出,还有一点结余,樊建川都拿来买了藏品。

目前,建川博物馆聚落整体估值高达80亿元!但樊建川决定,自己死后将博物馆捐给国家,他和妻子已经与当地政府签订了裸捐协议书。

“现在有房奴、车奴,我是馆奴。我愿意一生为博物馆做奴隶,只要是能建够100个,马上死都可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位四川汉子耿直地说。

樊建川修建的不仅是民族记忆博物馆,而是照亮民族未来的灯塔。他保留的是战争遗物,守护的却是人类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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