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肝木脾土角度阐述厥阴病主方乌梅丸❋

2019-01-08 11:41徐菁晗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9年2期
关键词:厥阴蛔虫张仲景

徐菁晗,谷 松

(辽宁中医药大学,沈阳 110847)

乌梅丸出自于《伤寒论》厥阴病篇第338条:“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其人躁,无暂安时者,此为脏厥,非蛔厥也。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令病者静,而复时烦者,此为脏寒。蛔上入其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常自吐蛔。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在张仲景成书年代,蛔虫泛滥[1]。乌梅丸作为吐蛔要剂无可厚非,其止蛔效果虽好,但于今日蛔虫病甚少,方剂教材将其归于蛔虫剂类未免狭隘。

厥阴病与脾土的关系密不可分,这从诸多医家治疗肝病经验中得以窥得。厥阴属肝,肝为风木之脏,木动必乘脾胃,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木乘土》述其“其性急而动……肝病必犯土,是侮其所胜也。”临床诊疗中,肝系疾病确为多发,尤其多见于女性,或因其肝血易亏的生理特点。但由于现代的生活节奏和工作压力,肝病同样成为男性群体中的高发疾病,可以总结发现与厥阴证候并行的多有脾系证候,正如张机于《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中写到:“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遂笔者试从肝木、脾土的角度来阐释乌梅丸。

1 乌梅丸确为厥阴主方

清代著名医家柯琴有言:“六经惟厥阴最为难治。”张锡纯也将厥阴病篇看作最为深奥同时最不易疏理释义的一章[2]。厥阴病遂成为伤寒论中争议最甚的一部分,而乌梅丸能否被称为厥阴病的主方即为争议点之一。柯琴在《伤寒附翼·厥阴方总论》中指出:“厥阴以乌梅丸为主”,亦从用药力证乌梅丸是厥阴主方。柯琴以为此证条文为王叔和整理编纂之时,后归于吐蛔证之中,致使后人产生偏见,只将其作为止蛔之方。《金匮要略浅注·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述:“突出乌梅丸一句,取厥阴全体之治。”《医法圆通·厥阴经用药图》中有载:“张仲景立乌梅丸,寒热并投,大有灼见,并非专为虫立法。凡厥阴一切证候,莫不备具。”由此可见,陈修园与郑钦安皆认为乌梅丸统领了厥阴病篇,并同时具备治疗厥阴病一切症状的药力,诸类无不论证了乌梅丸可以统领厥阴病篇的论点。近现代诸多医家如彭子益、刘渡舟、李士懋等[3]均继承了该观点。

肝主疏泄,厥阴病的病机为肝气逆乱,肝郁乘脾[4-5]。郝万山视厥阴为通利全身的枢纽,肝主一身疏泄,肝有病则五脏六腑皆有不利危机,气机的调畅与饮食运化、二便息息相关,所以“厥阴篇里有呕、吐、哕、下利等很多肠胃病。”分析厥阴肝病的病机,势必无法弃脾土不谈,从后文对乌梅丸病机的阐释也同样能得出其病机为木土不和的结论。清代医家陈修园极其推崇张仲景学说,在《金匮要略浅注》中对乌梅丸有极高的评价:“突出乌梅丸一句。取厥阴全体之治……借以调肝实脾。以明体用之妙也。”至此,厥阴病的主方为乌梅丸这一观点无可非议。

2 蛔生于肝木,养于土湿

春季升发,万物复苏,天人相应,木时应春,得阳春之气则欣欣向荣,人体内的蛔虫也蠢蠢欲动[6]。论及蛔虫的形成,一则认为蛔虫生于木气。如《四圣心源·杂病解中·蛔虫根原》中载:“木郁则蠹生,肝郁则虫化。”清代医家郑钦安于《医理真传·杂问》言:“蛔虫禀风木之气所化也。”又如《圆运动的古中医学·乌梅汤证治本位的意义》中载:“蛔乃木中阳气所生。”笔者认为此观点有失偏颇,木气虽有升发之性,但对于生命的化生来说并无物质基础。二则判定蛔虫生于土湿。尽管曹颖甫在《伤寒发微·厥阴》中视其“胃中寒湿,胆火不能消谷,腐秽积而虫生也”“胃中湿痰阻塞”,然胃既非生痰之源,又非储痰之器,因此此处“胃”实应为“脾”,脾虚生痰,痰湿壅滞而成滋生蛔虫的温床。虽然蛔虫形成的原因众说纷纭,但实际上蛔虫病的发生,既离不开厥阴风木的化生,也与脾湿脱离不了干系。从医易的角度来看,万物生命均由阴阳相合而成,蛔虫作为一个生命体,其生成同样无法脱离阴与阳的双重条件。于此,厥阴风木即为“阳”,痰湿之邪壅盛于内即为“阴”,两者同时存在才能成为蛔虫生成的先决条件。恰如郑钦安在《医理真传》问答中将吐蛔之症的起因归于“生于湿热,化于厥阴。”痰湿与木郁相互作用,同时借由厥阴肝的宣发升提之性,方有蛔虫证。黄元御同样从治则角度加以验证,认为若单纯祛蛔而置健脾燥湿于不理,只会败土枯木,蛔虫愈杀愈长。惟有畅木疏土,才可根治。[7]侧面论证了蛔虫生于肝木、养于土湿的观点,这也符合中医辨证论治中“治病必求于本”的原则。

3 木土不和而成乌梅丸证

乌梅丸作为厥阴病的主方,即为厥阴提纲证。第326条:“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两阴交尽,名曰厥阴。阴之极也,阳之始也。阴气极盛,阳气初升,故厥阴病多有肝阳虚衰,肝体阴而用阳,阴为本体,阳为功用,阳则主疏泄,疏泄不足则肝气郁滞。气郁久化火,上冲于心。火盛伤津而为消渴,饥不欲食,“欲”为患者于情志上做出不愿进食的表现。木气不畅,情志不舒,木土不和,脾虚胃逆则出现无饮食意愿的症状。张介宾有言:“凡吐蛔者,必因病而吐蛔,非因蛔而致吐也。”故不应见蛔只治蛔,究其吐的根源,虽有蛔避寒就温的属性诱使吐蛔的可能性,但仍是因木气郁滞、阻胃气下降、气机升降不利所致。

乌梅丸“又主久利”,与“下之利不止”相呼应,泄利者,肝脾之陷下也。如《血证论》中论述饮食入胃后,依赖于木气的功用即疏泄功能,因此下利不仅仅单由脾虚泄泻导致,更可因肝阳不升或肝气郁滞不疏所成,由此也可得见乌梅丸虽在厥阴病篇,其与脾木之间的关系亦是很密切。

4 疏肝木,补中土

《伤寒论》原方乌梅用量为300枚,张仲景并未言及具体用量。据柯雪帆[8-9]研究表明,乌梅质量约为680 g,按照今较为公认的东汉换算比例即为43.5两,此为带核质量。若去核后乌梅用量约为10两[10]。为何如此重用乌梅这一酸味药?乌梅,于《神农本草经》中名为“梅实”,性酸平,其花开于冬季而果实成熟于夏季,因此受纳春气之全部,味也最酸。张仲景方中,多用辛甘之品、甘凉之药作为君药,单乌梅丸以酸平之乌梅为君,因厥阴属肝而酸补肝体,而乌梅酸味最强甚符厥阴之需[11]。酸入厥阴,《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载:“夫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以调之。”陈修园对此作了详尽的注解,并认为乌梅丸用药完整的诠释了张仲景治肝之法。《金匮要略浅注·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曰:“治法,悉备于乌梅丸之中也。”以酸味“补本脏之体,顺曲直之性也”“夫以体用言之,方用乌梅酸平”,遂大量使用乌梅。补肝体的同时,达到泻肝用、疏肝木的作用,肝体足则肝阳顺遂,不易郁滞于内或体虚不敛而阳气上浮。黄连同黄柏以苦味泄君火以养肝,同时合干姜、细辛等辛味之品共行辛开苦降之功,调和木土之气,尤其细辛走窜通行之力极强,常与桂枝此等有循经走脉功用之品配伍使用,以增药力,如当归四逆汤。人参味甘,入脾补脾气,使脾旺则不受邪。张仲景独在厥阴病篇使用当归,因当归功在循肝经而走,养血则木气得遂。另,肝苦急,以甘味药缓之。蜀椒中焦入脾,燥湿健脾温中,又于下焦温肾祛寒[12]。相较于风寒、风湿,或独寒不湿之人,蜀椒更适用于脾肾寒湿者,此药的应用也间接验证了前文所述蛔虫的来源之说。同时,蜀椒常作为驱虫要药频频出现在古代医案、验方之中,如百虫入耳方、牙齿虫痛方等,可以说蜀椒在“治本”与“治标”方面都发挥了巨大作用。以苦酒浸乌梅,苦酒即为醋,同气相求更增其药味。以米饭及蜜甘甜之品诱蛔而杀之,同时也能调护脾胃,可以从此点窥得张仲景贯穿始终的重视顾护脾胃的思想。且蛔得酸则静,得辛则伏,得苦则下。《伤寒附翼·厥阴方总论》评其:“杀虫之方,无更出其上者。”乌梅丸作为统领厥阴病篇的要方,做到了疏肝木、补中土、共治肝木与脾土。

5 讨论

《临证指南医案·木乘土》有言:“世人但知风劳臌膈为四大重症,不知土败木贼,肝气日横,脾胃日败,延至不救者多矣。”医者极易重视急症危症而忽视了肝脾不和可能导致胃气衰败的死候。可见,木土之间的生克关系在临床诊疗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从肝木脾土的角度阐释乌梅丸可以更加了解其精髓和奥妙之处。同时各医家应正视乌梅丸,不应将思维局限于仅仅治疗蛔虫病范畴,更应将其作为治疗厥阴病的重点方剂进行研究。虽然临床症状各不相同,但若遵循乌梅丸证病机,即可广泛应用于诸多疾病。在临床诊疗中,还可以从患者的体质角度剖析是否适宜服用乌梅丸。至于其剂型、上热下寒所在病位、与理中丸的关联等更多的研究,笔者将于日后进一步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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