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L学习者篇章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的配置形态与发展特征

摘  要：以韩国留学生论证性语篇为观察对象，通过量化分析的方法对其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的表现特征、动态演变与制约要素进行了分析。研究发现：韩国留学生选用的信息结构关系复杂多样，在不同水平段的分布上呈现出“型变”为辅、“量变”为主的特征;配置能力的发展以先快后慢的方式逐渐向母语者靠拢，“主辅型”是各个水平段上的优势关系类型，并且不同性质的结构关系展示出不同的演变路径。这些特点与学习者的句法加工能力、篇章建构水平、论证性语篇的语体特征、篇章信息模块的配置偏好等多种因素相关。

关键词：韩国留学生;宏观信息结构;功能结构关系;形态特征;发展趋向

一、引言

篇章宏观信息结构，又称篇章宏观功能结构、篇章宏观语义结构，是超越小句的、负载不同功能和信息的各种高层次篇章信息单元之间建构起的一种功能关系网络，是篇章结构组织建构的核心要素之一（Van Dijk，1980;郑贵友，2002）。

篇章宏观信息结构一直是语言本体分析与对比研究的重点。从收集到的研究文献来看，前者主要是在话语分析、系统功能语言学等理论的框架下，对篇章信息结构的性质、构成与特征（Van Dijk，1980;Gee，1999），信息结构的生成规则（Van Dijk，1980;Mann & Thompson，1987），不同类型篇章的信息结构组织模式及其语言实现（廖秋忠，1988;Büring，2003;杜金榜，2007、2015;赵军峰，2011）进行分析。后者则主要是从比较语言学、跨文化修辞修辞理论入手，探讨不同语言篇章信息结构生成过程与组织模式的共性和个性（Kaplan，1966;Ricento，1986;Connor，1996;刘礼进，1999;郭纯洁2006;杨玲，2006）。此外，还有不少学者从语言教学与习得的角度出发，分析篇章宏观信息结构构建中出现的偏误，探讨篇章、写作教学的方法与策略（吴丽君，2002;马明艳，2009）。不过，与本体研究与对比分析相比较，从该角度展开的研究，其成果较为薄弱，尤其是针对CSL学习者进行的研究，成果偏少，研究零散，思路上仍以静态描写汉语中介语篇章宏观信息结构的偏误特征、探讨其偏误成因为主，对宏观信息结构及其构成要素的习得特征、动态发展规律等关注不够。方法上也多采用“实例分析+主体思辨”的定性研究模式，缺少实证基础与数据的支撑。

有鉴于此，不少学者（张迎宝，2012、2015）提出了在提取篇章宏观信息结构组成参项的基础上，通过量化统计方法，对篇章信息结构的不同构成要素进行分析的构想。沿着这一研究思路，本文拟依托汉语中介语语料库，以韩国留学生论证性语篇宏观信息结构的构成参项“信息结构关系”①为分析对象，通过实证方法，分析其共时形态、表现特征与动态发展趋向。

二、研究设计

（一）术语界定

本文分析的篇章信息结构参项是“信息结构关系”。“信息结构关系”指的是篇章信息结构不同层次上，两个或多个信息模块之间存在的一种功能结构关系。对于一个语篇来说，其宏观信息层级体系就是由不同类型的信息模块通过一整套复杂多样、具递归性的功能结构关系模式构建而成的网络（张迎宝，2012：64）。

（二）研究问题

1.构成韩国留学生篇章宏观信息结构网络的功能结构关系有哪些表现形态？这些不同形态信息结构关系的分布特征如何？

2.韩国留学生篇章信息结构功能关系网络的动态发展呈现出怎样的轨迹与特征？其动态发展受到何种因素的制约？

（三）研究程序

1.语料收集与前期处理

本文使用的语料可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语料是由韩日留学生写作的汉语中介语语篇，该部分语料来自北京语言大学“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为了保证语料内部的均衡性，我们以语料库中韩国留学生对《吸烟对个人健康和公众利益的影响》这同一测试题目写成的510篇成品作文作为总样本库，采取分层抽取与随机抽取相结合的方式，依据分值，从高到低进行了选取。我们从总样本库中选取了90篇作文，其中，90分、85分、80分、75分、70分与65分的各10篇，60分、55分的各15篇。抽取的样本按水平段分为三个组：低级水平组（55～60分），30篇;中级水平组（65～75分），30篇;高级水平组（80～90分），30篇。为了方便表述，我们将低水平段称为IKL组，依次编号为IKL1～IKL30;中级水平段称为IKM组，编号为IKM1～IKM30;高级水平段称为IKH组，编号为IKH1～IKH30 。需要指出的是，为保持研究样本的原貌，前期处理中我们只对语篇中的错别字进行了修正，其余部分（标点、词句、段落划分、篇章结构等）一律未作改动②。

第二部分语料是母语为汉语的中国大学生写作的汉语语篇。该部分语料来自现场测试。被试系母语为汉语、书面表达能力良好的38名在校大学生，其中，男生18名，女生20名。测试题目摘自HSK试卷（细节有所改动）。试题全文如下：

某市政府最近出台了一项规定，根据该规定，在公共场所边走边抽烟的人将被罚款。这是迄今为止对吸烟者最为严厉的惩罚措施。这一新措施在人口密集的商业中心已经开始实施。

测试要求：（1）请以“吸烟对个人健康和公众利益的影响”为题目写一篇完整的议论文，来谈一下你对该措施的看法。（2）使用汉语进行写作。（3）限时30钟③。

测试结束后，笔者会同两位研究助手，按照“篇章信息是否完整”“写作内容是否切题”“语体特征是否恰当”三个标准，对收集到的38篇汉语母语作文进行了评估与筛选，剔除了其中字迹模糊潦草、信息残缺不全、写作偏离主题与语体特征为非论证性的四类语篇。成品作文中的6篇因為不合格而被剔除，剩下的32篇，研究小组通过随机抽取的方式选择了其中的30篇作为本文的对比样本（CT组），并将其按照CT1～CT30顺序进行了编号。

2.篇章宏观信息结构的形式化

论证性语篇宏观信息模式的形式化可分为三个步骤：

第一步：切分篇章小句。本文中，我们以徐赳赳（2003）提出的“主谓结构（包括主语为零形式）”“停顿和功能”作为小句切分的两条主要标准。其中，前者是主要标准，后者是辅助标准。切分出的小句用专门的符号Cn（n表示小句在语篇中的编号）进行标注。

第二步：标注信息模块间的结构关系。首先，参照Mann，W.C. & Thompson，S.A.（1987）和廖秋忠（1988）的研究及本文的语料，制定论证性语篇的形式化公式。公式如下：

（1）T→[I]A[C]

（2）A→PE或EP

（3）C→[S][AD]

（4）AD→AD1 AD 2……ADN（N≥1）

（5）P→P[CI]

（6）E→[I]{E{E1E2……EN}}[S]（N≥1）

（7）EN→EN.1EN.2……EN.n（n≥1）

其中，T代表整个语篇;I代表T中的引言（背景）部分或E中的总提部分;A代表核心论证部分;C代表结尾;P代表论点（论题）;E代表论据;S代表C中总结论据重申论题的部分或E中的总结部分;AD代表C中与论题有关的引申部分或与论题无关的题外事项，这其中既可以包括作者提出的解决问题的措施、办法，也可以包括作者发出的号召，提出的期望、忠告、建议等;CI代表说明澄清部分。E1、E2……EN代表一级分论据，其中N表示一级分论据的数量，取大于等于1的整数;EN.1、EN.2……EN.n代表某一一级分论据的下位分论据，即二级分论据，n表示二级分论据的数量，取大于等于1的整数。{{ }}表示信息模块之间存在上下位关系，内外括号间的成分为上位信息，内括号中的成分为下位信息。[ ]表示该成分为可缺失成分。

其次，依照公式切分出各类功能模块，并标记出其间的功能关系。下面我们以IKL1为例，对整个形式化过程进行说明。

最近某市政府出台一项规定（C1）。主要是在公共场所不允许抽烟（C2）。在公共场所不允许抽烟是世界的趋向（C3）。这些措施不但保持市容整洁（C4），而且帮助青少年（C5）养成良好的习惯（C6）。所以我同意这些规定（C7）。下面我对这段消息要写两个原因（C8）。

第一，这些规定能保护我们的青少年（C9）。抽烟的年龄越来越年轻（C10）。青少年是我们社会的未来（C11）。我们应该保护我们的青少年（C12）。

第二，这些规定除了保护青少年还有保持市容整洁（C13）。现在马路上到处都是抽烟的东西（C14）。如果这些规定措施，吸烟者都允许在外边固定的场所抽烟（C15）。所以保持市容整洁（C16）。

上面我写了两个原因（C17）、在公共场所不允许抽烟（C18）保持市容整洁（C19）。并保护青少年（C20）。这些措施的好处让人民（C21）提醒我们社会不是个人的而是共同的社会（C22）。我希望（C23）吸烟者了解这些规定（C24）。（IKL1）

在IKL1中，小句C1～C6是全文的引论部分I，指出了论题产生的背景与缘由。C7为论题（论点）P，表明了作者的态度。C8是过渡成分，也是论据部分的总提句，即引言I。C9～C16为论据部分E，其中，C9～C12是分论据E1;C13～C16是分论据E2。C17～C24为整个论证结构的结尾部分C，其中，小句C17～C22 概括前文论据并作出评论，为结尾部分中的S;C23～C24是作者提出的期望，属题外事项AD。

第三步：绘制宏观信息结构树形图。通过对IKL1的分析，我们可以将该语篇的宏观信息结构形式化绘制成树形图，具体如图1所示：

图1  IKL1篇章宏观信息结构树形图

在图1中，不但拆解出了构成整个语篇的各类信息模块，标注出了四个不同的信息层，而且对不同信息模块之间的结构关系进行了分析。比如：第一信息层的I、A模块之间是背景关系，A、C模块之间是综述关系;第二信息层的P、E之间是证据关系，S、AD之间是增述关系;第三信息层的I、E之间是总提关系;第四信息层的两个模块之间则是联合关系。

（四）数据收集与分析工具

本文主要收集的是韩国留学生三个不同水平组（IKL、IKM、IKH）内90个语篇和目标语对比组（CT组）内30个语篇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的相关数据。在数据分析过程中，本文使用的主要分析工具是Excel和SPSS 18.0 for Windows。

三、研究结果

根据收集到的数据，我们对构成论证性语篇宏观信息结构功能网络的各种信息结构关系类型与发展特征进行了分析，结果如下：

（一）韩国留学生篇章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的选用形态

韩国留学生篇章宏观信息模块间选用的功能结构关系类型，可以分为“主辅型关系”“平列型关系”两大类。

1.主辅型关系模式

1）背景关系

背景关系模式是指辅助模块为核心模块提供事实、缘由、观点、问题等背景信息的一种关系模式。该模式属于“辅助—核心”型，在论证性中介语篇宏观信息结构中具体表现为“I”模块与“A”模块之间的关系。例如：

（1）【以前，抽烟者随地抽烟了。比如说，在路上想抽烟就抽烟，不仅在车上，在大楼里面等等。可是现在不行，有的地方不能抽烟，而且抽烟的话，被市政府惩罚。】【……】（IKL3）

（2）【随着社会的发展，因为消除压力，越来越多的人吸烟。尤其是女人与青少年。可是吸烟者应该知道吸烟不仅是对自己的健康不好，连周围的人和环境也会受影响。】【……】（IKL12）

（3）【對吸烟者来说，香烟是戒不了的东西。可是他们也承认吸烟的危害性。那么，吸烟对我们有什么具体的影响呢？】【……】（IKH11）

这里我们用【 】来标记信息结构中不同的信息模块。本文所说的主辅型关系主要是依据辅助模块相对核心模块的功能来定义的，为了行文的简洁，我们省去了核心模块，只将辅助模块“I”呈现出来。例（1）～（3）辅助模块的主要功能都是为核心模块提供背景性信息。不同的是，例（1）是通过叙述某种现象或事实为“论题”提供背景说明;例（2）是通过表明对某种现象的态度与观点为核心模块的引入提供背景信息;例（3）则是以“问题”的方式导入核心信息模块。以上三例代表了三种不同的背景关系类型：事实背景、观点背景和问题背景。

2）重述关系

重述关系是指辅助模块重提核心模块已述主题信息的一种关系模式。该模式属于“核心—辅助”型，语篇中具体表現为“A”模块与“C”模块之间的关系①。例如：

（4）【这项规定在个人健康和公共利益，这两个方面上是很合理的措施。……】【总而言之，吸烟对上述的两个方面有许多消极影响。我们应该用各种法律措施以及其他方法避免受到吸烟给个人健康和公众利益带来的影响。】（IKL8）

例（4）中的“C”辅助信息模块对核心模块“A”中已经提出的论点“这项规定在个人健康和公共利益，这两个方面上是很合理的措施”进行了重述。

3）综述关系

综述关系是指辅助模块总结核心模块已述信息的一种关系模式。该模式也属于“核心—辅助”型，信息结构中具体表现为“A”模块与“C”模块之间的关系。该关系模式与“重述关系”的不同在于：前者只对核心模块中的“E”类信息进行总括，不会重提论点;而后者不仅会总括“E”，还会重提“P”。例如：

（5）【……第一，……第二，……】【上面我写了两个原因、在公共场所不允许抽烟保持市容整洁。】

（IKL1）

与重述关系不同，综述关系的辅助模块不会重述论点。如：例（5）中辅助模块对核心模块中提到的两个论据进行了总结。

4）增述关系

增述关系是指辅助模块在核心模块已述信息的基础上进行增补性阐述的一种关系模式。该模式属于“核心—辅助”型，信息结构中往往表现为“A”“C”或“S”“AD”之间的关系。根据增补性信息的类别，我们可以将增述关系分为五种类型：期望号召型、建议忠告型、措施手段型、评价认识型和复合型。例如：

（6）【……】【我希望借此机会，很多吸烟者都要戒烟。吸烟是各国家的很大问题、我再希望吸烟者以后再也不吸烟、不影响到别人的健康。】（IKL4）

（7）【……】【我要对吸烟者要告诉这个，你吸的一个烟可断你的一年生命，请你想你的家族和他们的健康。】（IKL21）

（8）【……】【那么，我们怎么做才好呢？首先，在青少年的时候培养良好的习惯。……其次，国家应该完善制度。……最后，烟民得考虑别人的健康和权利。我们都共同努力才能做到健康的社会。这是对个人社会两全其美的事情。】（IKL14）

在例（6）～（8）中，“C”辅助模块都是在核心模块已述信息（P、E类信息）的基础上，对其进行的增补性阐述。例（6）是在核心信息的基础上提出期望、号召;例（7）的增补性信息是一种忠告、建议;例（8）的辅助模块负载则是一种复合型增补信息——既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措施方法，又对社会大众发出了号召。

5）证据关系

证据关系模式中，核心模块提出论点，辅助模块为之提供证据上的支持。信息结构中具体表现为“P”模块与“E”模块之间的关系。例如：

（9）【我也完全同意这项方案。】【我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我爸爸。……第二个原因是环境保护……】（IKM2）

例（9）属于“核心—辅助”型，“P”类核心模块在前，提供证据支持的“E”类辅助模块在后。该关系模式是论证性语篇不可缺失的一种功能结构关系。

6）总提关系

总提关系是指辅助模块为核心模块提供提要性概述的一类结构关系模式。该模式属于“辅助—核心”型，信息结构中具体表现为“I”类模块与“E”类模块之间的关系①。例如：

（10）【做这种法律后会带来很多利益。】【第一……第二……第三……】（IKM11）

例（10）中的辅助模块相对于其后的核心模块而言，具有总提启下的功能：先总提“会带来很多利益”，再对其从三个不同的角度进行分述。

7）说明关系

说明关系是指辅助模块对核心模块所述信息进行补充说明的一类结构关系模式。该模式属于“核心—辅助”型，信息结构中往往表现为“P”模块与“CI”模块之间的关系。例如：

（11）【但我认为这种惩罚程度是还不够的。】【在惩罚吸烟前先要抑制烟卷公司的大量生产，虽然这对国家经济有些损失，但是为了人民健康应该采取直接措施。然而我们还要具体宣传吸烟对人体造成的不良影响，以免青少年吸烟的危险……】（IKM1）

例（11）中“P”模块提出观点“这种惩罚程度是还不够的”，其后的“CI”模块对其进行了进一步的阐释说明。

8）题解关系

题解关系中辅助模块提出问题，核心模块进行解答。该模式属于“辅助—核心”型，信息结构中往往表现为“I” 模块与“E”或“En”模块之间的关系。例如：

（12）【吸烟对人健康和公众利益有什么影响呢？】【首先……而且……】（IKL16）

例（12）中的“I” 提出问题“吸烟对人健康和公众利益有什么影响呢？”其后的“E”部分通过陈述对其进行解答与阐释。

2.平列型关系模式

1）联合关系

处于联合关系中的信息模块②地位平等，无主辅之分，并且各模块负载的信息存在并列关系。信息结构中往往表现为“E1 E2 E3……En”模块或其下位平列子信息模块之间的关系。例如：

（13）【首先，吸烟对吸烟者本身有害。……】【其次，吸烟对非吸烟者更有害处。……】【最后，吸烟对社会健康有害。……】（IKH8）

联合结构关系是论证性中介语篇中使用频率较高的一种关系模式类型。值得注意的是，处于该类模式中的信息模块间往往存在体现其结构关系的形式标记，如：“第一……第二……”“首先……其次”等。

2）对比关系

处于对比关系中的信息模块地位平等，无主辅之分，并且各模块负载的信息存在相反或相对关系。信息结构中往往表现为E类下位平列子信息模块之间的关系。例如：

（14）【香烟的税金虽然成为政府的主要纳入项目，同时用它能建立不少社会福利设施。】【但严禁吸烟的现象的主要原因就是它對我们人类健康的主要犯人，而且有了它会造成社会卫生方面的不良结果。尤其是帮助青少年养成良好的习惯的一环。】（IKM13）

例（14）中的两个信息模块，一个从正面阐述了烟草税收对政府与社会的作用，另一个则从反面分析了吸烟对人类健康与青少年的负面影响。该关系模式的使用频次并不高，只在IKM组中出现了一例。

总的来看，韩国留学生篇章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网络的构建共使用了“主辅型”和“平列型”两种一级类型，“背景”“重述”“综述”“增述”“证据”“总提”“说明”“题解”“联合”“对比”十种二级类型，二级类型下又涉及到诸多的下位小类。这种不同类型的信息结构关系类型共同构成了一个多种类、多层次的复杂系统。我们韩国留学生、汉语母语者所选用的各种信息结构关系类型、使用数量进行了统计，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不同水平段韩国留学生及汉语母语者信息结构关系的选用类型与数量分布

学习水平

结构关系 韩国留学生 汉语

母语者

低 中 高

数量 百分比 数量 百分比 数量 百分比 数量 百分比

主

辅 背景

关系 事实 18 18.75 10 8.85 13 11.11 19 13.57

观点 3 3.13 15 13.27 10 8.55 6 4.29

问题 1 1.04 2 1.77 2 1.71 1 0.71

重述关系 1 1.04 7 6.19 7 5.98 12 8.57

综述关系 2 2.08 1 0.88 4 3.42 3 2.14

增述关系 单一型 期望号召 5 5.21 6 5.31 4 3.42 5 3.57

建议忠告 4 4.17 5 4.42 4 3.42 6 4.29

措施手段 0 0 1 0.88 0 0 0 0

评价认识 0 0 0 0 0 0 0 0

复 合 型 1 1.04 0 0 2 1.71 2 1.43

证据关系 30 31.25 30 26.55 31 26.50 30 21.43

总提关系 3 3.13 8 7.08 9 7.69 7 5.00

说明关系 1 1.04 1 0.88 2 1.71 2 1.43

题解关系 2 2.08 1 0.88 0 0 0 0

平

列 联合关系 25 26.04 25 22.12 29 24.79 37 26.43

对比关系 0 0 1 0.88 0 0 10 7.14

小计 96 100 113 100 117 100 140 100

（二）韩国留学生篇章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的动态发展

下面我们主要分析韩国留学生各种功能结构关系使用的总体状态及各种信息结构关系小类的动态发展趋势。

1.韩国留学生各种功能结构关系使用的总体发展状态

我们对不同水平段的韩国留学生的各种功能结构关系使用量均值进行了统计，具体如图2所示：

图2  不同水平段韩国留学生各种功能结构关系使用量均值的整体发展态势

据我们统计，韩国留学生在低、中、高三个不同水平段上的均值分别为3.2000、3.7667、3.9000，各种结构关系的使用量逐渐向汉语母语者靠拢，但是均显著低于母语者4.6667的均值（P<0.05）。从图2发展趋势折线图的变化来看，“低—中”阶段的线形坡度较大，呈上扬态势，增幅为17.7%，变化较大;“中—高”阶段，线形趋于平直，坡度较小，增幅仅为3.54%，增长速度明显放缓。从总体上看，韩国留学生功能结构关系配置、运用能力的发展具有先快后慢的特点。

2.“主辅型”与“平列型”的发展趋势

我们对不同水平段的韩国留学生的“主辅型”与“平列型”信息结构关系使用量均值进行了统计，具体如图3所示：

图3  “主辅型”与“平列型”信息结构关系使用量均值的动态发展

从图3可以看出，“主辅型”结构关系在低、中、高三个水平段上的使用均值分别为2.3667、2.9000和2.9333，均低于母语者3.1000的均值。在折线图中，“低—中”段上行坡度大，增幅为22.5%;“中—高”段平缓，增幅仅为1.14%。这说明韩国留学生“主辅型”的使用率呈现逐渐向母语者靠拢的倾向，但发展后期出现“高原化”现象。与“主辅型”一直处于高位的高使用率相比，“平列型”在各水平段上的使用率一直较低，远低于母语者1.5667的使用均值（P<0.05），而且也无向其靠拢的倾向。图3的折线图也证明了这一点。该类结构关系的发展呈现为一种“低位稳定序列”，各个水平段使用率较低，且变化不大。总的来说，“主辅型”是属于使用率高、逐渐向母语者靠拢的核心功能结构关系类型;“平列型”则属于使用率较低、各水平段使用率稳定的附属性类型。

3.“主辅型”内部各信息结构关系小类的动态发展趋势

我们对不同水平段的韩国留学生的“主辅型”内部各信息结构关系小类的使用量均值进行了统计，具体如图4所示：

图4  “主辅型”内部各信息结构关系小类使用量均值的动态发展

根据图4，从使用率上来看，韩国留学生使用的八种“主辅型”关系小类分为了两个明显的群体：“论据关系”与“背景关系”属于高使用率聚合，其余六种小类属于低使用率聚合。“论据关系”在三个水平段上的使用率均值分别为0.1000、0.1000、1.0333，各阶段的使用率基本持平，是一种不受发展水平影响的稳定序列;“背景关系”则呈现为先快后慢、向母语者靠拢的发展倾向，中高水平段已与母语者（均值為0.8667）无显著差异（T检验显示，P>0.05）。在低使用率聚合中，“重述”“总提”“增述”三种关系的使用率总体呈上升趋势。图4的数据与折线图也证明了这一点：三种关系小类的折线变化均呈现上扬态势，尤其是“重述”“总提”两种小类上升趋势极为明显。“综述”“说明”“题解”三个小类在各个水平段上的使用率均较低，未出现显著波动，是边缘性信息结构关系小类。

4.“平列型”内部各信息结构关系小类的动态发展趋势

我们对不同水平段的韩国留学生的“平列型”内部各信息结构关系小类的使用量均值进行了统计，具体如图5所示：

图5  “平列型”内部各信息结构关系小类使用量均值的动态发展

从图5可以看出，“联合关系”是“平列型”内部的核心小类，使用率始终处于高位，在三个不同水平段上的均值分别为0.8333、0.8333和0.9667，“低—中”段使用率持平，“中—高”段呈上升趋势，但高水平段的使用率仍未达到母语者的使用水平（1.2333）。从折线图的变化趋势来看，该功能结构关系类型属于较为典型的高位上升序列。与“联合关系”相比，“对比关系”的使用率极低，是辅助性“平列型”小类。从折线图的变化趋势来看，韩国留学生仅在中级水平段选用了这种功能结构关系，属于典型的低位平稳序列。

四、讨论

根据上文的研究结果，下面主要探讨韩国留学生篇章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的表现形态与分布、各种功能结构关系的动态发展特征及其影响要素。

（一）篇章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的表现形态与分布

1.韩国留学生选用的信息结构关系复杂多样，各种功能结构关系类型在使用率与地位上有所不同，共同构成了一个原型聚合。韩国留学生在不同水平段上使用的功能结构关系种类繁多，共使用了两个一级大类，十种二级类型，二级类型下又涉及到诸多的下位小类。从一级大类看，“主辅型”是主导类别，下位小类多，使用频次高;“平列型”是辅助类别，下位小类少，使用频次低。在各种二级功能结构关系中，“证据”“联合”和“背景”关系是核心类型，处于原型聚合的内层;“增述”“重述”“综述”和“总提”关系是辅助类型，处于中层;“说明”“题解”和“对比”关系是边缘类型，处于外层。

上述表现特征与以下三个方面存在着密切的关系。一是受到篇章语体类型的影响。本文研究的样本均为论证性语篇，该类语体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必须具备“论点”和“论据”两类模块，并且使其从整体上形成一种论证性功能结构关系。也就是说，一个合格的论证性语篇，其中一定会存在体现整体论证结构的“证据”类关系，体现不同类型论据并列组合的“联合”关系。相反，“说明”“题解”和“对比”等关系对语体特征的贡献度较低，自然容易成为边缘类型。二是受到韩国留学生论证性语篇信息模块配置偏好的影响。通过对样本的分析，我们发现“背景”关系使用率高的原因主要是在于，韩国留学生在构建语篇时，习惯在开头部分配置一个交代背景信息的模块，从而使“背景”关系的使用量大大增加。三是与汉语学习者的篇章构建发展水平相关。韩国留学生，尤其是低中阶段的学习者，由于篇章意识与构建能力薄弱，因而采用的论证方式较为简单，在篇章构建时也容易省略掉“结尾”或“总结”部分，从而使“增述”“重述”“综述”“题解”“对比”等结构关系的使用率大幅减少。

2.各种功能结构关系在不同水平段上的分布，“型变”特征不明显，而“量变”特征显著。韩国留学生在低、中、高水平段上使用的功能结构关系类型（二级小类）分别为九种、十种和八种。从具体的类型来看，中级水平段使用了全部十种结构关系，低水平段未使用“对比”关系，高水平段则未使用“对比”和“题解”两种关系。总的来看，各个水平段之间使用的结构关系类型差异度不大，甚至与母语者（共使用了九种）相比较，也不存在大的差异。不过，各个水平段在功能结构关系的使用量上却存在较大的差异。整体来看，水平段越高，各种结构关系的使用均值就越高，分布密度也就越大。

这种“型变”为辅、“量变”为主的分布特征可能与以下两个因素相关。一是论证性语篇固有的语体特征的制约与影响。论证性语篇是一种通过提供事实、阐述事理，表达篇章作者想法、观点与态度的一种语体。因此，论证性语篇往往由较为固定的宏观信息模块组构而成，比如：所有的论证性语篇均具有论点、论据两个核心模块，多数语篇会有引言、结尾等附属模块。也就是说，受到论证性语篇语体特征的制约，不同水平段的留学生在构建语篇时，都会选择大致相同的功能结构关系来彰显这种语体特性。如：所有的水平段均会选用“证据”关系来构建模块间的论证性功能结构，选用“联合”关系来连接不同的论据类模块。这必然会使不同水平段的学习群体在结构关系类型的选用上表现出极大的相似性。二是受到汉语学习者词汇储备、句法加工能力与篇章建构能力的影响。低水平段的韩国留学生由于词汇储备量低，句法加工力弱，篇章建构能力不足，写出的语篇往往篇幅短小，信息含量低，信息模块总数少，信息模型结构简单，使用的功能结构关系总量也相应的比较低;进入到中、高阶段以后，学习者的词汇、句法与篇章能力均得到提升，构建出的语篇信息量不断增大，各种结构功能关系的使用量也随之上升，从而使不同水平段的结构关系使用均值呈现出显著的“量变”差异。

（二）篇章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的发展趋势与特征

1.随着学习者汉语水平的提升，韩国留学生配置、运用各种结构关系的能力逐渐向汉语母语者靠拢，并且整个发展过程呈现先快后慢的特点。马文津、施春宏（2016）发现，学习者篇章表达系统的构建可分为起步、发展、优化和拓展四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前两个阶段，由于学习者的词汇储备、句法自动化加工能力有限，汉语学习者关注的焦点在句子层面，着力于使用有限的句法、词汇表达语义进行交际。因此，制作出的篇章往往篇幅短小，内容简单，信息模块数量少，各种功能结构关系的选用量低;后两个阶段，随着语言能力的提升，学习者开始追求篇章表达的复杂性及篇章信息构建的完整性，这种倾向表现在功能结构关系的使用上即为配置率提高，使用量增加。至于“中—高”阶段各种功能结构关系的使用率增幅降低，则可能与韩国留学生语言能力发展过程中的“高原化”状态相关。

2.“主辅型”是各个水平段上的优势功能结构关系类型，整体发展呈上升态势，并呈现向母语者靠拢的倾向。论证性语篇的宏观信息结构是由“I”“A”“C”“P”“E”“CI”“S”“AD”等信息模块组构而成的信息网络。在这些模块中，除了“E”模块的下位子模块处于一种并列关系，负载的信息无主辅之分之外，其余模块之间均呈现为一种“核心—辅助”关系。显然，与“平列型”相比，“主辅型”关系的下位小类更多，是论证性语篇宏观信息模型组构的基础，成为构建篇章信息结构关系网络的主要类型。或者说，一个论证性语篇主要就是由各种各样的“主辅型”结构关系交织而成的。“主辅型”关系在论证性语篇构建中所处的地位，决定了它必然是各个水平段上的优势功能结构关系类型。此外，由于“主辅型”中包含了“背景”“综述”“增述”“重述”等与宏观信息结构完备度密切相关的各种类型，而韩国留学生信息结构演变的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全息性”结构越来越多，完备度越来越高（张迎宝，2012），这必然会影响到“主辅型”关系的使用率，使其随学习者水平的发展而上升，并呈现向母语者靠拢的倾向。

3.表达核心模块间功能结构的“证据”关系，在不同水平段上的使用率基本持平，不受学习者发展水平的制约。“论点”和“论据”是论证性语篇宏观信息结构中的两大类核心模块，前者的主要功能是表达观点、态度与主张，后者则是通过提供事实、阐述道理对篇章作者的观点进行论证。在论证性语篇的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网络中，二者之间这种“被证明”与“证明”的功能结构，主要通过“证据”关系来标记。受到论证性语体特有的论说特征与论证结构的制约，一般来说，一个典型的论证性语篇中往往仅有一个表达“论点”的模块。也就是说，“论点”具有单一性特质。这种属性决定了该类模块的数量不会随学习者水平的变化而变化，不会随学习者汉语发展水平的上升而上升。由于“证据”关系是以“论点”模块为核心的一种主辅型信息结构关系，“论点”模块数量稳定，不受学习者水平的影响，“论据”关系在各个水平段上的选择、使用自然会呈现为一种稳定状态。

4.表达信息结构完备程度与信息量高低的“背景”“联合”等关系类型的配置能力会随学习者水平的发展而提升。韩国留学生论证性篇章宏观信息结构的历时发展表现出两个显著的特征：一是宏观信息结构会随学习者水平的提升，不断趋于完备;二是宏观信息结构的信息含量会随学习者水平段的提高，不断增大（张迎宝，2012）。第一个特征的外在表现是引入论题、提供背景信息的“I”模块与总结（重述）论题、提出建议、发出号召的“C”模块的数量不断增加，该表征折射到信息结构关系的选用上，即为“背景”“综述”“增述”“重述”关系的使用率增加，配置能力增强。第二个特征的外在表现是韩国留学生在同等时间内产出的语篇成品长度不断增加，论据类模块“E”的数量不断增大，该表征折射到信息结构关系选择上，即为“联合”关系的使用率与配置能力不断增强。简而言之，是韩国留学生词汇提取能力、句法处理能力及篇章构建能力的提升引发了篇章信息结构的动态发展，进而影响到了各种功能结构关系的选用率。

五、结语

篇章宏观信息结构关系是篇章高层次信息单元之间构建起来的一种功能结构关系网络，深入分析其表现特征与发展规律，不仅对我们了解汉语学习者的篇章构建特点与习得机制有着积极的意义，而且对对外汉语篇章、写作教学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有鉴于此，我们以韩国留学生论证性语篇作为观察对象，通过对其宏观信息结构的形式化，采用量化分析的方法，对其宏观信息结构关系的类型、分布特征、动态演变趋向及制约要素进行了分析。研究发现：韩国留学生选用的信息结构关系复杂多样，这些不同的关系类型按照使用率的高低共同构成了一个原型聚合，并且在分布上表現出“型变”为辅、“量变”为主的特征;从动态角度看，韩国留学生的结构关系配置能力以先快后慢的方式逐渐向母语者靠拢，“主辅型”是各个水平段上的优势关系类型，并且不同性质的结构关系展示出不同的演变路径。这些特征受到学习者的句法加工能力、篇章建构水平、论证性语篇的语体特征、篇章信息模块的配置偏好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与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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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ypes and Developmental Characteristics of Discourse Macro-information Structure Relations of Korean Students

Zhang Yingbao

（School of Humanities/Language Service Research Center，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006，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takes Korean students argumentative discourse as the object of observation， and makes an analysis of its macro-information structure by means of quantitative analysis， including its characteristics， dynamic developmental trends and restricting factors. It is found that the information structure chosen by Korean students is complex and diverse， and its distribution is characterized by “type change” supplemented by “quantitative change”. The development of allocation ability gradually approaches native speakers in a fast and slow way. The “main-auxiliary” type is the dominant type of relationship in each level， and the structural relationship of different nature shows different development paths. These characteristics are related to the learners syntactic processing ability， the level of discourse construction， the stylistic features of argumentative discourse， and the preference for the allocation of discourse information modules.

Key words：Korean students;discourse macro information structure;functional structure relationship;types;developmental tr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