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均金：民营经济给点阳光就灿烂

尹洁

王均金 1969年出生于浙江省温州市苍南县。1992年任温州天龙包机实业有限公司经理，2002年任均瑶集团副董事长、总裁，2004年任均瑶集团董事长。2018年10月，入选“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

对王均金的采访安排在均瑶集团总部大厦32层的一个房间，室内布置得古色古香，但记者远眺窗外，满眼都是上海的摩天大楼，充满了“魔都”的现代感。

身处中西交融的上海，已经“下海”30年的王均金见过太多商界风云。在采访中，他一再提到“企业是很脆弱的”，其中既包含了世事无常、旦夕祸福的人生感悟，也有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警觉与自省。采访当天，上海经历了阴云密布、风雨交加、雨过天晴的变幻，正如经济周期的循环往复。

胆大“包天”

2017年，均瑶集团的销售额达到270亿元，纳税25.2亿元。但如果没有改革开放，王均金应该会和他的先辈一样做个渔民。他的家乡苍南县大渔镇，是浙江温州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但上世纪80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渐繁荣，王均金开始跟着大哥王均瑶做小生意，经常在外跑业务。

当时的温州，飞机、火车一概不通，要去外地只能先坐汽车，再倒火车。1990年春节，王家兄弟与老乡一起包大客车从长沙回老家，结果开了一天多。王均瑶感叹太耽误时间，一个老乡调侃：“想快，包飞机去啊！”

这句话在王家兄弟心里扎了根。他们一次次跑到相关部门提想法、报方案，克服了各种困难，前后盖了100多个公章：先与民航单位签订承包合同、约定承包金额，然后对外宣传航线、预售机票，收齐购票者的身份证、介绍信，核查资料齐全，再送到民航售票处统一开票。旅客出行前，由承包方统一接到机场，安排换登机牌。就这样，1991年7月28日，王家兄弟承包的第一架飞机降落在温州机场。看似普通的一降，意义却不一般——民营经济正式进入了一向由国企一统天下的民航領域。

当时的媒体用“胆大‘包天”形容王家兄弟的魄力。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包机业务驶上了快车道，航线越来越多。2000年，均瑶集团将总部迁到了视野更大的上海。之后几年间，王家兄弟尝试入股国有航空公司，然而意外在2004年到来了。大哥王均瑶因病英年早逝，王均金接过了集团“掌门人”的重担。

“当时，外界对均瑶的发展方向有所疑虑，我对内对外都明确宣布，均瑶会在航空领域继续坚定地走下去。”王均金对《环球人物》记者说。但事情发展得并不顺利，均瑶入股国有航空公司不久，双方由于经营理念不同等原因分道扬镳，均瑶退回了全部股份。王均金开始集中精力组建自己的航空公司。

“虽然那次合作不成功，但因为我们派了财务总监，对于民航公司的运营、财务、成本等数据了解得很清楚，为日后吉祥航空的组建积累了经验。”

2006年9月25日，一架空客A320客机从上海起飞，在长沙降落，标志着吉祥航空正式加入中国民航大家庭。9年后，吉祥航空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2018年10月，美国波音公司将一架787飞机的钥匙交到王均金手中，而他的下一步计划是开通洲际航线。

要做“百年老店”

成立不到30年的均瑶，在中国民营企业里已经称得上“长寿”了，这与王均金在2005年就提出要做“百年老店”密切相关。在他看来，做企业的第一原则就是要持续、稳健，能够抗风险。

“在气温零下10摄氏度的时候，你要想到零下20摄氏度来临怎么办。我哥那件事让我感觉生命很脆弱，企业也很脆弱，所以2005年提出要做百年企业。”

就像建房子一样，王均金希望企业的抗震能力能到十级，地基一定要牢，即重点发展核心产业，这样房子越盖越高的时候才能一直矗立。

1991年7月，均瑶集团第一架包机降落在温州机场。有关人员合影。

2004年12月，均瑶集团完成大厦股份要约收购，正式进入资本市场。

从2005年开始，王均金陆续砍掉了一些盈利差或规模小的业务板块。“我们要养下蛋的鸡。有些业务不挣钱，做得越大赔得越多，只能砍掉，或者做轻资产。我经常想，如果现在突然发生比2008年严重一倍的国际金融危机，我们还能不能活着？”

民营经济是不操心的经济，它的创造力、创新力很强，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就业、贡献财政收入，就像野草一样不断生长，给点阳光就灿烂。

近几年的事实证明，盈利能力始终是企业的生命线。在行业风口上被吹捧起来的一些创业公司，由于不去寻找、或找不到盈利模式，在资本的潮水退去后普遍面临着“烧完钱就死”的危机。反而是很多传统企业，由于早年建立的基础比较扎实，才能在“寒冬”到来时顽强地挺过去。

王均金觉得，企业做得长比做得大更重要。投资教育产业可以看作这种理念的一个延伸。2005年，上海市徐汇区实行教育改制，希望引入社会化办学力量，于是找到了均瑶集团。企业管理层算了一笔账，发现学校每年要投入上千万元，但短期内无法获得利润。面对企业内否定的声音，王均金力排众议，提出既然均瑶集团落户在上海，总部又在徐汇区，理应回馈社会。在他的力主下，上海市世界外国语小学和上海市世界外国语中学通过均瑶集团注资，改制为民办学校。

“在改制后的第一次教职工大会上，我讲了三句话：第一，要打造百年名校;第二，经费问题校方不用操心;第三，教职工的工资每年要涨10%。”王均金对记者回忆道。

十几年过去，“世外”已经成了上海响当当的教育品牌。因为师资力量强、招生标准高，世外小学每年的招生录取率低于2%，被称作当地最难考的民办小学，而世外中学的高中毕业生很多被世界名校录取。

“民营经济是不操心的经济”

对中国民营企业来说，2018年是艰难的一年，“科技创新”“轉型升级”依然是未来一段时间的关键词。王均金告诉记者，均瑶集团正在重点布局科技创新板块，瞄准的方向是材料、信息、新能源等未来市场足够大的领域。

此外，均瑶集团旗下的华瑞银行，主要探索小微金融、自贸区金融、科创金融等服务。“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每年全国两会上都要讨论，但一直没有得到有效解决。我们想在这方面做一些探索。”王均金说。探索中会有新模式产生，包括如何贷款、如何控制风险，华瑞在这些方面进行了一些创新尝试，比如基本不需要抵押，并且免担保。

“我们的任务是先行先试，尝试联动决策机制。未来的诚信体系越成熟，我们模式的可复制性、可推广性就越强。当诚信体系建设完成后就是技术问题，成功了就可以复制给其他银行，就可以让银行服务更多的小微企业。我们的使命感就是要解决小微企业、科创企业的融资难、融资贵问题。”

推进华瑞银行，实际上是在推进服务技术，推进用互联网技术服务客户的能力，以此为手段提高效率。王均金坦言，民营银行刚起步，监管应该严格一些，“更适合我们打造百年企业”。

经营企业多年，王均金有过很多睡不着觉的时候，有时是兴奋的，有时是愁的。但现在，他并不会失眠。

“当前的经济困难是阶段性的，因为中国经济是大海，不是小池塘。我对中国经济的未来发展有信心，因为内在动力一直都在，只要政策不出错，站在50年、100年的时间去看，中间有一两年的波谷是很正常的。对企业来说，关键是要知道波峰时做什么、波谷时做什么。所谓危机，是危中有机。退潮以后，很多人去捡贝壳，而我们要有能力去捡珍珠，有些领域可以借机做大。我们要有积极的心态，成为中国经济的健康细胞，如果所有细胞都健康，经济一定是强壮的。”

很多人问过王均金是否会移民。“我没这个打算。民营经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因为它对中国经济太重要了。民营经济是不操心的经济，它的创造力、创新力很强，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就业、贡献财政收入，就像野草一样不断生长，给点阳光就灿烂。”

王均金觉得当下最重要的是信心。“走遍全世界，还是中国好。如果中国不强大，你的脊梁骨就软，移民出去也是当孙子啊。只有国家强大了，出去才能挺得起腰杆，外国人才能跟你平等沟通。所以一定要对中国有信心，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发展的动能在我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