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杜根的诗

【澳大利亚】露西·杜根

露西·杜根（Lucy Dougan，1966-），澳大利亚诗

人，在多国出版多部诗集，包括《记忆之壳》《白泥》《游离者》

《守护神》等，曾获澳大利亚玛丽·吉尔摩诗歌奖、亚力克·博

尔顿诗歌奖、西澳总理奖等多项国际诗歌奖项，并与汤姆·

杜林共同主编了《费·祖基诗选》。目前任职于西澳大利亚珀

斯的科廷大学，为科廷大学中澳创意写作中心（CAWC）主

任。

樊星，女，西澳大学文学博士。曾出版两部中英双语诗集《Lost

in the Afternoon/兔子在午后梦见爱丽丝》《South of Words/词语

的南方》。201 1年获香港城市文学奖新诗组冠军。其诗作及译作散

见于《翼》《诗歌月刊》《中西诗歌》《字花》《声韵诗刊》、Cha：An

Asian Literary Journal Cordite Poetry Review及Westeriy等文学

杂志和网刊。

西班牙来信

试试……角落里的荒野。这会给你带来许多快乐。

——德里克·贾曼

溜进小巷后

又是另一种秩序。

时间咀嚼，卸下防备。

事物的背面丢开伪装

一览无遗：

野花蔓草，被遗弃的角落，

植物自在地生长。

此刻我才能进入你向我描述过的

那片田野：

“最有趣的

是那些边缘地带……在我身边

好像是野甘菊，

还有菊苣，

野玫瑰开着花。”

你躺在灌木篱笆的

魂魄旁。一种使命感。

你用一种失传的方法

感受这片社区。

你说乡民们抱怨

乡间死气沉沉

但是，你这异国的牧羊人，

裹着头巾领着傻狗，

你勘察这片风景

为找出丝毫不显眼的地方色彩。

马上你会找到那种

能使你晚餐的牛奶凝固的叶子。

你的羊群在休耕的田地上游荡。

被虱子咬了，你调好收音机的频道

又继续在信中写道“许多野罂粟花……

你会听见风

拂过麦田的声音。我想告诉你的

还有很多，关于这里的其他事情，

关于春天如何舒展。”

我们的季节衔接上了，我冬天的小巷

伸展开一亩亩的残株。

我俩走走，停停，

手叉腰后，看着天，

倾听风的动静，锄草

在边缘地带默默耕耘。

箱子

这是一个我尘封在阁楼里的回忆，

那个床角纠结我们的

箱子。里面站起来一个布做的人：

情夫、杀手、沾着血迹的新娘

或另一个自我——不得而知，不被承认。

我儿时的所有恐惧都盘曲在那个箱子里，

引蛇进入别的世界的绳索。

我不准爬进去，否则就会被发现，

一个穿破烂蕾丝裙淤青的娃娃。

我应该乖巧并永远敞开心扉，

即使有时，请相信，

我渴望在诡异的集装箱里

从木板的缝隙间露出眼白，

在海上令人颤抖的寒冷和异域的声音里醒来。

箱子上面垂着果园图案的窗帘

投下令人想要徜徉其間的光点。

我用优雅布料的僵硬和汗湿粘住的纸巾

把自己裹起并宣称——偷渡者，蛹，落水猫

——当我跳出来时我将不再是我。

就是在这个房间我的父亲

警告母亲不要挨着窗帘站

他怕引来那些在光滑的土地上爬行

和远处暗流中的生灵，

“那些不通人性，想都不用想。”

也是在那里母亲告诉了我和姐姐关于血的事情。

之后我躲进那个柜子，梦见这条新的暗河——

它的力量和如何将此隐藏。

今早我在冬阳明亮的光中伸展四肢

想起我不认识的那个父亲送的嫁妆箱。

像个小棺材般坚实，它找到我也让我接近他的死亡。

它本应装着的——婚纱和襁褓甜美的气息——

如今成了一种虚痛。哦，生活在我这里展开得不坏

它意料之中的所有包装

没有一个像“嫁妆”一词那样温柔——像个国王或女王

那样披上荣耀的婚服，

那些逝去之人发光的灵魂

确保一切折叠整齐锃光发亮。

或许他的母语里也有嫁妆箱这个词——莱特奇欧——

在远海上

醒来出现在脑海的词，被一个未知的自我卷走，不被

承认——

——属于无尽的果实之光

当房间的一切都被这个箱子承载的一个好词。

把它合上吧。或迟或早，但还有这一件事——

一个男人站在另一个打开的箱子里

把他的手放在心上，感觉那扑腾的生命，

一只握起的小拳头一拳拳地打着他的手心。

换季时，幽暗之月，我抬起盖子，钻进去

我的心，更会在那合上的一瞬打开。

卖艺人家

卖艺人的小家庭

每个星期六占据舞厅一角。

最大的那个女孩动作灵活

一如家传。她走在边缘

退几步然后全力向前。

年幼的孩子围坐在母亲身边。

从她体内出来的这些孩子没有哪个比别的更美或更丑

就好像她对尚在肚里的他们耐心地训导：

“听着，可别比上一个好。”

可当作一条家训，这外貌的民主。

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吃喝玩耍，练习一种某类乞丐

才具有的耐力。没有过多炫技，全是苦功。

母亲镇静中立地看着他们。

她與孩子们在一起时与她大女儿跳舞时一样。

在任何一刻她都准备好听从下一个指令，听从

几乎难以察觉的机遇。她眼底的

颜色，林光中的一抹蓝羽。

返祖现象

蹲在厨房中

我和猫分享剩羊肉。

这样好像他是一个坏家伙

刚干完坏事回来。

有一刻我觉得他将坦白

而我会原谅他

用别的动物身上的

这些碎肉。

我们这种血肉之交既不足道又丝缕相连，

肉给我们的舌头包上一层油。

他咪咪叫，我喃喃自语，完了，

这毛和皮

混淆的边界。

但我感觉到这个房子的某处

一个瘦猫人心怀怨恨，

脱掉他的靴子，

一心想要报复。

丹尼在哈瑟塞址

丹尼两岁时在哈瑟塞址

当他第一次看见

水中的神仙。

我掬起水喂他

甜如一头小牛犊。

这里也应有

面包和花瓣。

我得为这

优美的景象

添减些什么，

注满或流走

从我生命线的

这条溪流。

要放开应是

多么容易

这小小的，坚定的，畅饮的容器，

给他自己水造的生命。

此时此地有种原始意味

当我用手捧起虚无的颜色

送到他嘴边。

实况中的一男一女

他们面对面坐着

几乎膝碰膝。

俩人都坐在手上腰向后仰。

他们，就在此刻，

交换了一个破碎的眼神或几句话。

他们看向不远处

像听到人喊他们的名字。

一个雕塑家会被这种波澜不惊的姿态吸引。

他们双膝间的空洞正好形成大石座，

青苔遍布的地方刚好供鹪鹩跳上去憩息。

他们看起来如藏书票上

显示所属图书馆的印章一样满足。

当然，这一刻会过去，书也会被

带到北带到南。但现在的他们

听从这个召唤在实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