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屠夫休想洗白

李开周

嘉庆十四年（1809年）七月，广东番禺沙湾镇三善村来了一群海盗，海盗头子向村民喊话：“你们赶紧准备2000两银子，明天送到我们的船上，否则杀你全村，鸡犬不留！”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三善村是个大村，把全村资产凑一块儿，2000两银子还是拿得出的，但要白白送给海盗，村民当然心有不甘。再说，海盗贪得无厌，这次给了肯定还有下次，到时哪还有钱买平安呢？与其把钱送给海盗，不如用来购买兵器、训练乡勇，跟海盗斗上一斗。于是，村民行动起来，将妇女和小孩送入祠堂，从外面锁上大门，其余16岁以上、60岁以下的男丁拿起武器，在村口要道轮班把守。

次日一早，来拿钱的海盗见村民严阵以待，勃然大怒，立马回去纠集同伙，用大炮轰击三善村。当时大炮用传统黑火药做燃料，炮弹是大大小小的金属球，威力并不大，许多炮弹都被村口密密麻麻的大松树挡住了，海盗无功而返。

隔了两天，海盗头子亲自带队来攻，村民寡不敌众又缺乏战斗经验，被杀死八十多人，剩下的村民落荒而逃。海盗砍下死去村民的首级，挂到海边的榕树上，以此警告其他村民。然后他们将全村洗劫一空，俘虏了祠堂里的妇女和孩子，扬长而去。

这个海盗头子在岭南盗匪圈里赫赫有名，叫郭婆带，后来改名郭学显。

同年八月，广东顺德北滘镇玕滘村也来了一群海盗，一百多个村民被杀，1140人被俘，几十所民房被烧成白地，值钱的物件全被抢走。村里曾有百余名妇女侥幸逃出，躲在村外，却因婴儿啼哭被海盗发现，成了战利品。

这些妇女中有个叫杨梅英的女孩，相貌出众，海盗头子想将她据为己有，她坚决不从。海盗头子大怒，敲掉她的两枚门牙，将她吊到桅杆上，说要张弓把她射死。杨梅英假装讨饶，海盗头子把她放下来，她趁海盗不备时跳海自尽。

这个海盗头子在岭南盗匪圈的名气更大，叫张保，人称张保仔。

然而，近百年间，郭婆带和张保仔都成了传奇人物，甚至被塑造成梁山好汉之类的草莽英雄，以光辉形象出现在连环画和电视剧中。

清末报刊《点石斋画报》将郭婆带描写成一个热爱读书的儒雅海盗，说他本是渔民的儿子，十几岁时被海盗俘虏，被迫入伙，靠精明强干迅速爬到首领的位置，成为拥有战舰几百艘、麾下上万人的海上霸主。郭婆带专门打造了一只藏书船，收藏珍奇秘本，每天手不释卷;打劫时遇到文人学士必以礼相待，还向人家赠送钱财。

至于张保仔，在民间传说中的美誉度更高。据说他的入伙经历与郭婆带一样。郭婆带不伤害书生，张保仔则不伤害妇女——凡是被他绑票的妇女一概隔舱分住，手下可掳掠但不可奸淫，如有犯令，立杀不赦。

关于郭婆带和张保仔的出身，民间传说或许属实，但他们的品行绝不值得效仿。

嘉庆十三年八月，张保仔探听到一艘大商船从越南返回廣东，船上有防守武器，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他先杀死一个船夫，抢到一艘渡船，将喽啰和武器藏在船舱里。那艘商船从旁边经过时，他划起渡船，大喊救命。商船上的人赶紧让他上船，谁知两艘船刚靠在一起，他和喽啰就呼啸着跳上商船，将救他的人杀了个干净。

嘉庆十四年七月，郭婆带在沿海诸村疯狂烧杀抢掠，仅在杜浯就屠杀近千人。

张保仔和郭婆带都很奸诈，有时会派手下扮成乡绅去水师那里索要武器，或把海盗船改造成水师船在村口巡逻，或让探子装作走街串巷的货郎去踩盘子，探清哪村哪镇有钱又缺乏防守，就选个日子过来绑票，或杀光全村的男人、抢走漂亮的女人，以致东莞和番禺等地的农民见到陌生人就紧张。水师营的官兵有次上岸买米，竟被村民当成海盗活活打死。

美国学者安乐博采访过一个曾被张保仔绑架的英国水手，据他描述，张保仔好色贪淫，为自己配了五个以上的妻妾，每当抢了一艘大船或一个村庄，他就会换新的妻妾。被他抢到手的女人如果反抗，会被立即杀死。

除了绑票和抢劫，张保仔还在近海广设关卡，无论渔民出海打鱼、商人出洋经商，还是布商和米商运输货物，只要经过关卡都要交一笔赎身钱，否则船会被没收、人会被杀害，完全是个屠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