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齐鸣,炸出一个春天

2019-03-05 21:18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燃放烟花爆竹火药

吴永强

鞭炮,构成了新年与旧年交替时的高潮瞬间。许多年里,烟花爆竹融进了我们民族的血液,甚至以自嘲的方式,将中国把火药用于制作鞭炮,而西方把火药用于战争作比较。近些年来,随着过年燃放鞭炮的禁令在各地延续,时代发展和文化传承之间不可避免产生了矛盾。

小楼一夜听爆竹,深巷明朝踩碎屑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王安石这首《元日》,证明了差不多一千年前春节的习俗已和现在类似。鞭炮,作为“伟大”的民族象征,闪耀在过去的历史轰鸣中。

传统延续下来的漫长岁月里,节日与鞭炮融为一体。每一个人都有漫长的鞭炮记忆,比如庙堂,比如乡野。

年前的集市上,鞭炮摊很耀眼。大人选购各种鞭炮,按照年三十、初一、初二、十五等不同的时间,确定鞭炮数量。鞭炮之外,还有各种烟花。小孩的鞭炮种类繁多,名目各异。

过去的记忆中,以节日为核心,鞭炮贯穿整个寒假。有一种“摔爆仗”,两侧泥,中间一点红磷,用纸包成,一毛钱十个。冬天的村巷里,经常能听到啪的一声响,一般是某个孩子玩摔爆仗。价钱太贵,我们就花一毛钱买一百片小红磷,自己制作摔爆仗。

孩子玩爆仗,更多的是划炮,一头在火柴盒上划一下,开始燃烧,甩出去不一会就炸了。我们带着划炮去汶河,准备炸鱼。但效果不佳,划炮杀伤力不行,没有鱼被炸死。鱼雷比划炮威力大,在水底发出一声闷响,冒出白色的水泡,但依然没惊动冬眠的鱼儿。

那时候,滴滴打不到车,滴滴金是一种小花,也是词牌名,还是小女孩玩的采花。夜色中,一根闪亮的花朵,开出冬天的温暖。

年三十晚上,鞭炮在一家家盛开,一个村连着一个村,一个镇连着一个镇,一个天地连着一个天地。这是年的高潮,也是欢乐的顶点。有人要等到零点放鞭,但往往熬不住,我家一般会在赵本山出现之前或刚出现时放鞭。院子里支起小桌,摆上香烛和水饺,我举着竹竿站在平房顶上,父亲点燃鞭炮。

此时的鞭炮,是威力的顶点,远超孩子们玩耍的划炮,每一个都直钻大地,给泥土以致命一击。放完了鞭,烧纸磕头,然后飞进屋里,赵本山磕磕巴巴的声音开启新的一年。小楼一夜听爆竹,深巷明朝踩碎屑。第二天拜年,所有的孩子围着村转,捡拾哑火的鞭炮,芯子长的,点火放了,芯子短的,捻开倒出火药“呲火”。

经常听说有被炸烂了手的人,几根手指炸没了,露着骨头惨叫。还有的眼睛被炸瞎了,满头满脸血呼啦很瘆人。轻一点的,几乎每个孩子都被炸伤过。划炮在手里炸响,手麻好几天。

所谓鞭炮齐鸣,是年初二下午的事。之前的鞭炮,以户为中心燃放,分散不集中。初一之后,家族內部开始各种走动,初二下午送家堂,回家过年的祖先们要走了,每个家族端着祭品和鞭炮到村口相送。村庄周围的空场,成为鞭炮的战场,氤氲在麦田和冬日雾气中的鞭炮,炸开了一个响亮的春天。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童年,个人记忆和时代记忆融为一体。而今,每当过年放假,我也会带着儿子去县城的鞭炮市场采购。正式场合需要的鞭炮之外,还有各种名目的儿童玩具,小金鱼、钻天猴、捻捻转、划炮……儿子和侄子们代替当年的我们,在村巷间跑来跑去,每人怀里抱着划炮,炸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爆了竹子,爆了年这只怪兽

数千年的“个人记忆”,组合成了一部闪耀的鞭炮史。

火药发明以前,爆竹真的是“爆竹”——火烧竹子,使之爆裂发声,驱逐瘟神。成书于隋代的《荆楚岁时记》记载,正月初一那天,“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恶鬼”。竹子炸裂,那只叫年的怪兽夹着尾巴逃走了。像后来每家每户门口堆积的鞭炮屑,那时候门口堆积的是一丛竹木灰。

那只怪兽,有时叫“年”,有时叫“山魈”。据说山魈最怕火光和响声,所以每到除夕,人们便用爆竹把山魈吓跑。这样年复一年,便形成了过年放鞭炮、点红烛、敲锣打鼓欢庆新春的年俗。

鞭炮只是一环,当然,这一环很重要。

插一句题外话,《荆楚岁时记》中的许多过年习俗,沿用至今,如吃年饭、守岁、贴门神、拜年、宴饮娱乐等。

真正的鞭炮要等纸和火药发明之后,大概在唐代逐渐流行。但人们一直沿用旧时说法,称鞭炮为“爆竹”。唐朝,有个叫李田的人,把硝石装在竹筒里,点燃后使其发出更大的声响和更浓烈的烟雾,驱散了山岚瘴气,制止了疫病流行。

北宋时,民间出现了用卷纸裹着火药的燃放物,还有单响和双响之分,改名“炮仗”,后又改为“鞭炮”。

所以,根据历史年限,我们才能分辨出王安石写的“爆竹”,有可能是鞭炮;而《陶朱公书》里的“爆竹”,是真的把竹子给爆了。

火药拯救了竹子,催生了鞭炮新时代。

在不存在环保问题的古代,鞭炮为生活提供了重要的调剂,甚至产生了湖南浏阳,广东佛山、东尧,江西的宜春、萍乡,浙江温州等著名的“花炮之乡”,形成重要的产业。

集中爆棚的鞭炮,到了元宵节改换门庭,“炸响”退而其次,烟花成为主角。以彩灯为媒介,人约黄昏后,以烟花为舞蹈,月上柳梢头。

鞭炮和市井融为一体,而在越来越现代的高楼大厦之间,炸响的鞭炮似乎越来越尴尬。一个轰鸣了数千年的民族,终于走到了文明的十字路口。

近些年来,各地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此起彼伏。以济南为例,2018年起,绕城高速以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各区县也相应出台了各自的措施,划定区域,杜绝烟花爆竹。在此之前,有一些年也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1994年4月,济南市人大常委会制定了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济南开始在中心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禁放的原因,倒不是环境问题,而是那时鞭炮伤人事件层出不穷,为了健康安全考虑,烟花爆竹从济南主城消失。

直到2004年,人们对“年味”的呼声增高,烟花爆竹开始解禁。十几年来,每到过年,整个城市都弥漫在一层烟花的雾霾中,高楼大厦之间噼啪的鞭炮声,产生的回响加大了鞭炮的力度。几乎每个年三十,楼前爆竹声声,楼上一片幼儿哭闹声。烟花爆竹禁放的声音再起,并且最终推动烟花爆竹再次禁放。

直到现在,没有声响的新年依然令许多人感到不适。鞭炮远去了,新型鞭炮出现了,比如彩光鞭炮,不但色彩鲜艳,而且环保。这是一种自我解构,新的材料保留了鞭炮的功能,解决了鞭炮的危害,但并非寻找替代品的过程,依然是过去传统的某种延续。

传统的割裂并非一朝一夕,换句话说,传统也不是非得割裂。以新的思维,寻找新的框架,在传统现代化的过程中,找到恰当的契合点,也许现在还没有禁止之外更好的办法,也许以后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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