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水的日子（外二首）

赵琳

好长时间，我没陪祖母打水

她迟暮之年的担忧一一应验

父母把生活搬到南方，蜗居工厂

很难安放一口思乡的水井

这个不大的村庄，被工业文明拉伸

水泥埋葬泥土，管道像新鲜的血管

布满每个角落，我扶着祖母走完村庄

仍旧找不到一口有水声响动的井

我和扁担像一对失散的兄弟

默默向深渊窥探无数次

干裂的水瓢返回葫芦架

漏水的木桶重新返回林间，落生草木

像打捞不出生锈的时光一样

我的祖母正緩慢老去

石榴花和表姐

石榴花开了。红喇叭摇摆不定

蝴蝶扑哧扇动翅膀，蜜蜂成群结队

站在枝头，采集了甜蜜的果实

一人高的石榴树，表姐栽下时和她一般年纪

她和树穿着同样格子衬衫，喝着一口水井

一年年地疯狂长大，她比树漂亮，树比她鲜艳……

每年，石榴花朵朵开在春天

每年，她采摘的石榴颗粒饱满，裂开的嘴唇

笑起来和她一样迷人

只是今年，表姐二十三，终将出嫁

石榴也到了被春天催熟的季节

打谷场

沉闷的午后，几只乌鸦最先来到这里

灰扑扑的影子，像闪电掠过麦垛堆

祖母坐在打谷场边，一双深邃的眼睛

紧紧地盯着麦垛上的麦穗

父母乘着凉快早起，麦地的麦子半人高

他们站在其间，风一吹

谦逊地向每一株饱满的麦子弯腰

致敬收获的喜悦

这个节骨眼，吃罢馒头午餐

我和父亲背着麦子回到打谷场

祖母正拄着拐杖驱赶鸡鸭，她比不了

任何一只的灵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