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灯》与《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并置阅读

2019-04-01 08:55钟琼
文学教育 2019年3期
关键词:乡村城市文明

内容摘要:《城的灯》和《涂自强的个人悲伤》都是叙说乡下人进城故事的代表性作品。冯家昌和涂自强都为了“向城而生”而付出艰苦的努力,最终得到了殊途同归的结局。究竟是怎么样的文化土壤让冯家昌和涂自强们走到那一步,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关键词:城市 乡村 冯家昌 涂自强 文明

“乡下人进城”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母题,它反映了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农村人融入城市的艰难、痛苦的心路历程。李佩甫的《城的灯》和方方的《涂自强的個人悲伤》是描写这一母题非常有代表性的作品,本文希望通过对这两个文本的并置阅读,找到二者在叙写这一母题时的内在相似之处,并深入探究两个小说文本中隐含对城市文明的共同的追问。

一.苦难与奋斗——向城而生

通过个人的努力奋斗以改变一辈子困于山村的命运,这似乎是农村人重要甚至是唯一的手段。在小说《城的灯》中,主人公冯家昌生在一个农村贫困家庭,父亲因为是上门女婿遭到全村人的嘲笑,母亲的早早离世更是让这个家庭雪上加霜。在这种环境下,冯家昌形成了倔强、自尊又冷酷、自卑的性格。他早早的便领悟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不怕吃苦,从未穿过鞋,被人称为“赤脚大仙”,甚至将蒺藜扎在脚里以激励自己。在部队,他早晨四点多钟就去写黑板报,野外训练时身背九条枪,长年累月地打扫厕所。但他所付出的一切并未能让他实现留在城市的梦想。最终他选择了牺牲与刘汉香的爱情,与城市姑娘李冬冬结婚这一方式留在了城市发展。

在小说《涂自强的个人悲伤》中,来自偏僻山村的男孩涂自强,靠着勤奋努力考上大学,成了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他背负着全村人的寄托来到武汉念大学。为了自己赚取生活费,他去学校食堂帮厨,去做家教,寒暑假都不敢回家,仅仅为了省一点路费。毕业后为了能留在武汉,他拼命地工作。他的人生“从未松懈,却从未得到”。他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实现能离开那个偏僻落后的山村,在城市中安一个家,把父母接过来享享福这样一个普通人的平凡愿望。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涂自强最终在绝望中患病离世。

二十世纪以来,由于现代城市的兴起,城市作为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吸引着无数的乡下人从乡村走向城市。冯家昌便是这众多的“向城而生”者中的一员。改革开放后,我国的城乡差距进一步加大,带来的后果是乡下人一旦进城就不愿意返乡。“虽然这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是我的家乡,可它的贫穷落后它的肮脏呆滞,又怎能让我对它喜爱?又怎能拴住我的身心?难怪出去的人都不想回来。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了。这个地方我是绝不会回来的。”[1]无论是冯家昌还是涂自强,他们都感受到了城乡的巨大差异,为了留在城市而发奋图强、努力奋斗。他们身上都体现了农村人勤劳、坚忍、不怕吃苦的特质。虽然最终他们的命运结局不同,但他们身上的精神特质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身体与精神——无法进入的城

为了能留在城市,冯家昌和涂自强都付出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努力,最后却走上了不一样的结局。

冯家昌因为和刘汉香的恋情被发现而意外地进入到了部队。当他来到一个更大的世界,他的眼界和视野变大了,他对这个更大的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向往。为了留在那,他充分地发挥了他不怕吃苦的优点,他比别人更努力地训练,更用心地学习。但他最终发现,他再努力也逃不过回到农村的命运时,他紧紧抓住了李冬冬这根救命绳,毅然而然地放弃了和刘汉香的爱情。“告诉你们,我不会回去了。不久的将来,你们也会离开那里,一个个成为城里人,这是我的当务之急,也是咱们冯家的大事。其它的,就顾不了那么多了。”[2]这段话透露出他对脱离农村扎根城市的目标之坚定与态度之决绝,对他来说,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其他都“顾不了那么多了”。最终他依靠了婚姻获取了更多的政治资源,他不仅扎根城市,而且让冯家的“蛋儿们”在城市都成为了有头有脸的人物,改变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涂自强是通过高考的途径走上了进城之路,怀抱着知识改变命运的理想,涂自强满心期待着能在城市立足,不用再回到凋敝的乡村。面对着巨大的城乡差异,涂自强一方面感到震惊和自卑,但也从未有过抱怨和放弃。尽管有大学文凭,毕业后的涂自强变成了城市“蚁族”,拿着微薄的薪水,生病了也不敢请假休息,在城市夹缝中卑微地生存着。在知道自己得了肺癌之后,涂自强感觉到了命运的残酷和悲哀,在安置后母亲之后,选择独自消失在无人注意的地方。

冯家昌和涂自强,一个获得了世俗认可的成功,一个悄无声息地消逝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一个成功地扎根于城市,一个最终也没有实现自己在城市安家的平凡愿望。在两人看似不同的结局背后,我们不禁追问,冯家昌最后看似获得了巨大了成功,但,冯家昌真的进城了吗?在小说的最后,冯家昌四十五岁生日那天,他们兄弟几个突然想看看家乡的月亮,于是回到了家乡,可他们迷路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们心里突兀的冒出了一个念头:今生今世,他们是无家可归了!”[3]“无家可归”四个字恰恰说明了冯家昌在经历了人格异化和自我丧失的城市化过程中,他并未真正的进城。

“那城内不用日月光照,因有神的荣耀光照,又有羔羊为城的灯……凡不洁净的、并那行可憎与虚谎之事的,总不得进那城,只有名字写在羔羊生命册上的才得进去。”这是小说扉页上作者引用的《圣经》的一段话。这一段富有象征意义的话和小说的结尾相映照。冯家昌在身体上实现了向城市的迁徙,但他在精神上并未真正的进城。无论是对于刘汉香的亏欠,还是以失去自我为代价的小心翼翼的生活,他心力交瘁,内心并未获得真正的安宁。“进不了的城,回不去的乡”,冯家昌几兄弟最终只是在城市寻找到一个栖居之所,而不是精神的依托之地。

三.权利与阶层——城市文明的深层追问

是什么让两个乡村青年无法依靠个人的努力奋斗真正扎根于他们向往的城市?是什么让冯家昌要以异化和扭曲自我为代价来换取进入城市的许可证?又是什么让涂自强奋斗一生却换来“徒劳一场”?“涂自强是多么规矩的青年啊,他没有抱怨、没有反抗,他从来就没想做一个英雄,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命运还是不放过他直至将他逼死,这究竟是为什么!一个青年努力奋斗却永远没有成功的可能,扼制他的隐形之手究竟在哪里,或者究竟是什么力量将涂自强逼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4]真正阻碍冯家昌和涂自强进城的到底是什么?

“城市就是让乡下男人自卑的地方啊!”[5]无论是面对刘汉香还是李冬冬,冯家昌的内心都是自卑的。因为刘汉香的父亲是村支书,李冬冬是市长的女儿。与其说是城市让冯家昌自卑,不如说是权利让他自卑。面对李冬冬母亲居高临下的盘问“你有脚气吗?”冯家昌深感屈辱。冯家昌跟着“小佛脸儿”候参谋学习,他学会了在权利面前要“忍”,学会了“吃苦”、“交心”,学会了“磨脸”。在一次次与权利的对立时,冯家昌选择了隐忍和压抑自我,“不管怎么说,出了门,你还得笑,你还打起精神来。你没有选择,你必须战斗”。[6]

如果说是权利让冯家昌扭曲了自我,不能实现精神上的进城,那么涂自强呢?涂自强一生中遇到似乎都是好人,无论是求学路上好心相助的农村乡亲,还是校园里尽力帮忙的同学、老师。从小说中,我们看到那些来自城市的同学,比如赵同学、马同学,他们想出国就出国,出国回来就进银行,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好的工作和丰厚的物质回报,而涂自强,这个凭借自身努力一直向前的人,却怎么样努力也无法在城市立足。文字背后透露的是作者对城乡社会资源分配不公、阶层固化的隐忧。

两个农村青年进城的故事让我们看到,在权利和阶层的阻碍下农村人进城的艰难心路历程。最后,李佩甫让刘汉香坚守并改造乡村,建造了一个诗意的“理想国”。这或许是作者对乡村的眷恋和回望,也是作者在改革开放之初时对城乡联结的一种期待和探索。但在方方的小说中,这种乡村的乌托邦梦想显然已经破灭,面对着回不去的破落凋敝的乡村,涂自强终于感悟并道出了其命运悲剧的源头——城乡的巨大差距。

由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的乡下人大规模进城现象,国家相继颁布了一系列政策以缓解城市压力,但这就加大了城市和乡村的差距,形成了对后期影响深远的“城乡二元体制”。改革开放之后,城乡之间的差距并未缩小,反而是进一步的增大了,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希望通过进城来改变自己的生活。当城市在乡村面前展现出强大的财富优势时,一个个农村人或许像冯家昌一样被异化,或许像涂自强一样绝望。因此,改变农村落后现状,缩小城乡差距,防止阶层固化,构建一个更加公正合理的城乡并存的社会,才是一个理想的社会形态。

参考文献

[1]方方.涂自强的个人悲伤[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第298页。

[2][3][5][6]李佩甫.城的灯.[M]作家出版社,2009年,第185頁,370页,49页,247页

[4]吴丽艳,孟繁华.文学人物走过的历史:2013年中篇小说现场片段[J]当代文坛2014(5)

(作者介绍:钟琼,广东科技学院教师)

猜你喜欢
乡村城市文明
漫说文明
文明过春节
对不文明说“不”
浅析当前乡村财务管理模式的
小学生好奇心与创新意识的潜在联系
话剧《乡村》
城市绿地系统规划理论
城市规划管理中出现的问题
徐州广播电视台:讲好特色故事雕刻城市形象
MSU:东兰辛“乡村”里未来的公关小姐(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