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马氏文通》状字的几点看法

刘静

摘要：《马氏文通》作为我国第一部系统完整的汉语语法著作，自出版至今一百多年，在获得极高盛誉的同时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获得不少学者的批评，“字类假借”便是争议的一大焦点。马建忠是第一个把状字归入实字类的人，对于状字的划分，很多学者颇有指点，认为马建忠把词汇标准作为划分词类的标准，他划定的状字的范围过广。实际上，《马氏文通》有自己的系统，它的观点在其体系之内都是成立的。立足于文本本身，通过分析文本的例子，阐释其划分标准及“状字假借”的合理性，并将状字与现代汉语副词进行对比，分析其异同。

关键词：《马氏文通》;状字划分;比较;合理性

《马氏文通》（以下简称《文通》）按照“有无事理可解”的标准把字分为实字和虚字，状字属于实字一类。状字在“通名假借”、“名字状动字”等章节中皆有涉及，文本还单独列了状字一章，虽然篇幅不长，却是争议比较大的一种字类。从状字分类标准、状字在句中位置、状字范围、状字假借、状字和现代汉语的比较等方面进行研究。

一、状字的划分标准

很多学者批判马建忠给词汇分类的标准，如龚千炎在《中国语法学史稿》中説：“马建忠区分词类的原则也是错误的，他凭意义判别词类”（1）。吕叔湘在其《马氏文通札记》里批评马氏给状字分类的划分标准，“既以形态为标准，把重言和缀‘然、如'作为状字的标记，又以功能为标准，说貌动静之容者为状字。不知道这两个标准是不能同时并用的，因而多处自相矛盾。”（2）《文通》把今天为形容词的重言词、有“然”、“如”、“乎”等词尾都归属于状字，所以吕叔湘认为他是根据形态来分的，类似于英语中用“ly”来区分副词。实际上，没有形态变化是汉语最大的特点，《文通》所举之例均符合《文通》“凡实字以貌动静之容”对状字的界定。即用来描绘事物行为性状的属性的字，换言之，动字静字具有某种属性，状字是用来刻画属性的字，和指称对象不发生直接的关系。“以貌动静之容”是以作用来划分的，“凡状字，必先其所状”，指在句中的位置即语法功能。《文通》所举之例都是围绕“貌动静之容”来展开的，重言词、以“然”、“如”、“乎”为词尾的词都符合《文通》的体系。《文通》是以功能标准而不是以形态或意义的标准划分词类的，而批评马氏分类标准的人都跳出《文通》词类划分的固有体系，以现代词类的划分标准对《文通》进行批判。

二、状字假借

马建忠通过对多个例子的分析，提出“字无定义，故无定类”的观点。字类具有外延和内涵两个逻辑值，一个词在非句子语境中可同时拥有，一旦进入句子语境，就只能具有一个词的特征，这就是“字类假借”。状字假借有状字假借为别种字类的，有借状字为通名的，如：

“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庄子·逍遥游》）

后来的学者认为“苍苍”是形容词直接作谓语，“之”字取独，“天之苍苍”是主谓结构，他们是以现有的体系进行研究的，和《文通》的体系不同。状字可以假借为动字：

“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孟子·尽心下》）

后面两个“昭昭”在非句子语境下为状字，取其外延值，进入具体的语境中，取其“贤能的人所具有的使人昭昭的内涵”，是描绘贤者所具属性的词。

可以假借为状字的词类很多，有假借名字为状字的：

“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孟子·万章下》）

“犬马”在孤立状态下是名字，取其外延值;在句境中取“像犬马一样被人虐待”的内涵，为状字，词相发生了变换。

有假借静字为状字的：“于是襄子大义之。”（《史记·刺客列传》）

“大”在非句境中是静字，在句中表“具有‘义的程度的属性，变为动字。

有假借动字为状字者，《史记·张释之列传》：“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立”在静止状态下是静字，表“站立”之义，在句子中修饰动字“诛”，具有表“速度之快”的内涵义。

《文通》状字假借种类很全，字类假借和字类活用的不同：字类假借是经常用作某种词性的字用作另外一种词性，是词语内部之间的词相变换，在非句子语境和句子语境下有两种不同的属性;字类活用是一种临时性的变化，是随语境随机解释的，没有外延值和内涵值的范畴。

三、和现代汉语副词的比较

（一）在句中的位置和功能

状字在句中的位置有两种，一种是在所状字之前，这是常例。这种用法和现代汉语副词的用法是相同的，修饰动词、形容词，放在被修饰词之前。例如：

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孟子·梁惠王上》）和“才下班”“她很漂亮”状字都是放在被修饰词之前。状字可以修饰名字，“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现代汉语副词也可以修饰名词，相当于“名字状动字”的用法，如“他很雷锋”中的“雷锋”表示具有“雷锋这种品质的”属性。

状字不仅可以修饰限定字，还可以修饰限定顿、读，如“事亲若曾子者可也”，“惟弈秋之为听”;现代汉语中的副词只能修饰限谓词性词语。状字在句中的位置和英语副词一样比较灵活，现代汉语副词只能用于所状字之前，这是状字和现代汉语副词的较为显著的区别。

（二）状字的范围

《文通》状字的范围很广，不仅仅包含了副词，还包括双声词（如流离、犹豫）、叠韵词（如仓忙、相羊）、以及今天划为形容词的重言词即叠词（如默默、期期）或者叠词后面加“然”“如”“乎”等形容词词尾的（如芒茫然、荡荡乎），甚至还包括词组、短语、句、读。

状字“以貌动静之容”和现代汉语副词“用来修饰限定副词、形容词”的界定几乎一样，为什么《文通》的状字和现代汉语副词的范围有这么大的区别呢？关键在于《文通》对重言词、连绵詞等的处理，围绕“貌动静之容”这个特点，通过对多个例子的分析，马建忠认为重言词、连绵词在意义、功能上有共同的特点，即都有今天副词的特点，因此把它们都归入状字。这种划分在《文通》的体系是成立的，现代汉语把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分为两种不同性质的词，就是比较了《文通》的象靜字和状字中重言词、连绵词等，发现它们不同的特点。

（三）属于何种词类

传统训诂学把副词归为虚词，马建忠根据有事理可解，第一次指出狀字（相当于今天的副詞）是实字。自马氏提出状字是实字后，关于状字应归于何种词类一直是学术界争议的焦点，主要有三种观点：（一）以黎锦熙、陈望道、黄伯荣、廖序东等认为副词属于实词;（二）杨树达、吕叔湘、朱德熙等认为副词属于虚词;（三）王力等从充当句子成分的角度和从位置的自由度和能否做修饰成分看的角度分析副词，认为它是半虚半实词。我们认为，副词虽然在意义上具有虚词的某些属性，但和连词、介词不一样，它能做句子成分，从语法功能的角度划分，副词应该属于实词。

四、小结

《文通》作为我国第一部系统完整的汉语语法著作，对系统地研究汉语语法，对中国语言学的发展都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学术界在肯定它的贡献时，也提出了很多批评和争议，如“字无定类”、“字类假借”理论。他们认为状字这一章问题很多，如状字的划分、状字的功能等。通过对状字一章的分析，可以说《文通》有它自己独立的体系，在整个体系里，它所提出的语法规则都是成立的。后来的批评者分析《文通》中的有些用例，拿今天的语法去剖析，认为《文通》的说法是错误的;甚至不研究《文通》就认为马建忠是拿古代的例子套西洋的理论，这种做法值得商榷。

注释：

龚千炎著《中国语法学史稿》第25页，北京：语文出版社，1987。

孙玄常著，吕叔湘校批《马氏文通札记》第123页，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4。

参考文献：

[1]马建忠.马氏文通[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2]龚千炎.中国语法学史稿[M].北京：语文出版社，1987.

[3]孙玄常著，吕叔湘校注.马氏文通札记[M].安徽：安徽教育出版社，1984.

[4]李立.简评马氏文通状字章[J].语文研究，1999 （1）.

[5]吴松泉.马氏文通状字质疑[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1993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