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鲁迅《孔乙己》悲喜剧艺术交融

2019-04-23 00:52曹喜平
牡丹 2019年9期
关键词:交融孔乙己喜剧

曹喜平

《孔乙己》是鲁迅继《狂人日记》后的第二篇白话小说,但是作为鲁迅将悲剧因素和喜剧因素交融一起的小说,它应该是第一篇。孔乙己给人的印象是可笑的,但又是可悲的。这正体现了悲喜剧交融艺术给人们带来的深刻而强烈的审美感受。

孔乙己是一个破落的士大夫家族的子弟,一个妄想借科举猎取功名而又深受其害的穷书生。他的身上不可避免地带有封建社会知识分子普遍存在的迂腐、清高的弱点。这种弱点对于那些科举成名者来说本不足奇怪,但对于苦读半生、落到即将求乞的境地却仍不能觉悟的孔乙己来说,这就显得滑稽可笑了,致使孔乙己身上带有一定的喜剧性格。

鲁迅正是通过刻画孔乙己的喜剧性格来撕毁孔乙己身上无价值的东西,讽刺吃人的封建主义制度,同时给人对落魄、麻木的旧知识分子丑态的否定的审美愉悦。

孔乙己的喜剧性格主要表现在现实感的丧失,造成主观和客观的背离,以致做出许多违反常态的可笑行为。这一点,他与鲁迅笔下的阿Q相似。孔乙己看不清自己所处的黑暗社会,也看不清自己所生活的冷酷势利的环境,总想用幻想代替现实,抱残守缺,自我安慰。他自然比不上店里面阔气的长衫主顾,就连外面的短衣帮也不如,然而孔乙己还是不肯脱下那件象征读书人身份的又脏又破的长衫,以视清高,与众不同,说起话来满口之乎者也,时刻不忘自己是个读书人。他付起酒钱来却是傲气地“排出九文大钱”,就是别人讥笑他,也只是“不回答”甚至“不屑置辩”。所有这些对现实的背离态度,陶醉于自己那迂腐麻木与孤芳自赏的思想行为,确实显得荒唐可笑。

孔乙己具有一定的喜剧性格,但这个人物的命运遭遇带有悲剧性。人们读这篇小说似乎都有同感,对孔乙己的命运更多的还是同情。鲁迅说过,“悲剧就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再论雷峰塔的倒掉》)。笔者认为,孔乙己的悲剧也就在于他本身另一面所存在的有价值的东西的毁灭,在于人所共有的灵魂的毁灭以及肉体的毁灭。小说中,作者对孔乙己持否定态度,但人们从中不难看出鲁迅对这个人物所抱有的同情,小说总是尽可能地挖掘这个人物身上的善良的东西。

孔乙己独“向孩子说话”,不厌其烦地教“我”写茴香豆的“茴”字,给孩子们分发自己少得可怜的茴香豆,由此可见孔乙己的诚恳和善良。另外,那在咸亨酒店里“从不拖欠”的品行,似乎也有一份可敬。孔乙己是在长期的封建教育熏陶中长大的,他和一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士大夫一样,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恶习,不会营生。这也就必然注定他悲剧的命运。残酷的封建制度造成了社会的森严等级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关系,同是热衷科举的人,成功者与失败者是天渊之别。失败者孔乙己就如处在“地狱”,并且因为生计的“偶然偷窃”遭受到令人伤心的肉体摧残,况且凶手竟是爬上仕途的丁举人。由此可见,孔乙己的悲剧是深刻的社会悲剧,作者通过孔乙己的悲惨遭遇,有力地揭露了毒害人们灵魂的封建科举制度和吃人的封建制度。

在《孔乙己》中,喜剧和悲剧是结合在一起的,是水乳交融的,从整个小说来看,喜剧因素和悲剧因素是一个人物的两个方面。从其表现方式来看,孔乙己断腿前一部分喜剧因素是外露的,而悲剧因素是潜藏的。在这一部分里,孔乙己的“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肖像、“排出九文大钱”的动作、偷书窃辩的语言、“颓唐不安”的神态、小孩面前的迂腐气等,无不带有喜剧色彩,并且反复写到七八次众人的笑声,更加强了喜剧气氛的渲染,但不难看出孔乙己的潜在的悲剧命运。小说在孔乙己刚出场就刻画了他的穷愁、挨打和懒惰的老书生的穷酸相。“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这就暗示着孔乙己的不幸。另外,关于孔乙己历来的境遇的插叙,“好喝懒做”“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也是作为一个伏笔,为下文悲剧的形成作照应。人们从众人哄笑的反面更可以看出,这是加速孔乙己悲剧形成的冷漠、势利和虚伪的社会环境。

孔乙己断腿以后的那一部分,悲剧气氛不断加重,而喜剧色彩逐渐淡化。

小说到这里,先是环境气氛的渲染,“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让断了腿的孔乙己出场,再加以更加凄惨的肖像描写,同前文形成对照,预示着孔乙己悲剧命运的到来。他这回来到咸亨酒店,神色“颓唐”,说话也不“十分分辩”,只是“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令人伤感和同情。他是“用这手走来的”,而且“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的”,简直催人泪下。但是作为严格的现实主义作家鲁迅对孔乙己这个人物的麻木不仁和至死不悟的思想性格并没有放弃他无情的嘲讽、撕毁。孔乙己即使到了被打断了腿的惨境,还要用手慢慢地走到酒店去喝酒,面对这样冷酷的现实,却仍在瞒和骗中偷生,自欺欺人,并以腿是“跌断”的谎言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封建科举制度无情地摧残了他的肉体和灵魂,然而他麻木不然,至死不悟,始终不明白他穷困落魄终生的原因。

小说到这里已不只是幽默,更多的是深沉的悲愤。这种感情冲破了喜剧的外壳,震动着读者的心灵。人们在初读小说的前一部分时确实会不自觉地同“众人”一樣笑着孔乙己,但是看到小说的尾声时,再也不能附和“众人”的笑声。相反,却从这些笑声中更加同情主人公的遭遇,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跟孔乙己一样麻木而无人情的咸亨看客,以致国民的遇弱。因此,孔乙己的悲剧气氛在这“不会感到别人肉体上的痛苦”,以及也不会“感到别人精神上的的痛苦”(《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的笑声中得到了加强。

由此可见,《孔乙己》具有悲喜剧因素交融的艺术特色,其喜剧性的撕毁与悲剧性的“毁灭”共同作用于读者的审美意识,加强了读者的反思,从而对作品所产生的现实意义有深刻的认识。

(南昌市第五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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