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歌

顾抒

我小心翼翼地在一张春季风景图上按下“复制”，宛若用镊子夹起一只蝶翅，又按下“粘贴”，于是它被轻轻地固定在我想要的位置上。再一次复制、粘贴，一个完整的故事就出现在了我这里。我看了看自己的头像，和南歌的一模一样。南歌，是那个人的ID，而我是南歌001，和她有着一样的头像、一样的ID、一样的文字和图片。

我一开始偶然关注了她。过了不久，又借用了她的头像，然后就像着了魔似的，把ID也改了。很快，我的记录就和她一模一样了，班里的那些人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从没有跌出年级前十的优等生，私下竟然有这样的癖好。

虽然成绩尚可，然而无穷无尽的数字和字母却令我感到疲惫。唯一能使我摆脱这一切的，是我作为南歌001的身份。南歌是个怎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我宁可成为她的影子 ——南歌001。

这个晚上，南歌又更新了。我像往常一样阅读过故事后，将那段文字复制粘贴在了南歌001的ID下面。没想到，大约一个月后，我却因此成为了学校的红人。

那天早上，不断有别班的同学跑到我们班来探头探脑，我靠在窗边背着英语单词，一点儿没觉得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到了中午，同桌问我：“听说你做的电台节目《南歌的小故事》上了学校主页？”

“《南歌的小故事》？”我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了，一时之间却没反应过来。就在这时，老师喊我去办公室，要我把《南歌的小故事》排成校庆舞台剧演出。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后，我的唇边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你偷偷查看了我的电脑记录，还把‘南歌的小故事送去了电台？”晚上回家后，我质问妈妈。

“现在升学竞争这么激烈，我觉得多一个砝码会帮到你。”

“那不是我的故事！”我猛地抬起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以废寝忘食地修改舞台剧来掩盖我是故事盗窃者的真相。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越发没了向大家解释真相的勇气。

距离校庆还有一周的时间，同桌丢给我一个纯白的信封，我小心地将信封从边缘处撕开，里面掉出一张字条。展平字条，上面仅有寥寥四个字：我是南歌。

没想到真正的“南歌”竟然在我们的学校。我头脑中一阵眩晕，搖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后和头顶的天空仿佛写满了南歌的名字。

校庆如期而至，转眼已经到了舞台剧开演的一刻。容不得我多想，道具就位，灯光亮起，幕布已缓缓拉开，角色们陆续走上台去，演绎着《南歌的小故事》。台上演员们的情绪都相当亢奋，观众席中不时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

直到节目结束，台下的掌声再次热烈地响起时，那个真正的南歌也没出现。但我一点儿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恰恰相反，南歌没有出现，没有任何形式证明她的存在与我的怯懦，那么窃贼将是我永久的名字了。

我攥紧了台词本，趁着演员谢幕的时候快步走上台去：“对不起，我有话要说。虽然这个剧是《南歌的小故事》，但我并不是南歌，南歌另有其人，我只是因一次意外而变成了冒名顶替者。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说明这一切，真的很对不起大家。”

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全场，台下一片静寂，或许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我只感觉到无边的轻松蔓延过来。

校庆结束后的深夜里，家中一片漆黑，失眠的我悄悄摸到了电脑旁边，打开了南歌的主页。“南歌的小故事”事件以来，南歌第一次更新了：

过去的过去，在面粉山的面粉堆里，住着一个面粉娃娃。面粉娃娃从小在面粉堆里打滚，可它想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不过，面粉山的人都很忙，没空理娃娃。

娃娃的心里有好多歌，它想来想去，找到了一个大家不用的面粉口袋。每次想唱歌的时候，就对着面粉口袋“呜呜啊啊”地吼上一通，别提有多快乐了。

没想到有一天，一只小狐狸正巧路过面粉山，看见了面粉娃娃的唱歌口袋，小狐狸好奇地打开了口袋。面粉娃娃的歌一首接着一首飘了出来。“是歌啊。”小狐狸想，“把这些歌带回家，我就有一个唱不完的电台了。”于是，它把那些歌塞了回去，将面粉口袋扎好，高高兴兴地背着走了。

小狐狸回到森林里，靠在树上听着面粉娃娃的歌。可是，那些歌一点儿都不好听了，它们叽叽喳喳，似乎争先恐后地想回到面粉口袋里去。原来面粉娃娃的歌只有在面粉山才好听啊！小狐狸想来想去，又背上口袋回到了面粉山。在那里，它打开口袋，把歌儿们放了出来，朝着山谷鞠了一躬。

“对不起，不管是谁的歌，都请回到你们的主人那里去吧。”

该怎么感谢把歌送回来的小狐狸呢？面粉娃娃想了好一会儿，决定为小狐狸唱一首歌，一首属于小狐狸的歌。

因为走上舞台道歉的勇气，南歌原谅了我，并为我写了一个属于我的故事。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仿佛从那一刻开始，今夜和接下来的日子，都因这些悔恨泪水的肆意流出，而变得湿润起来。

知否摘自《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