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和理据性

孙琪

摘 要：任意性原则是索绪尔提出的语言学第一原则。自该理论提出至今，语言学界的争议一直不断。有的学者认为语言符号具有理据性，并否认任意性是语言符号的本质属性。本文基于索绪尔对语言符号任意性的研究，分析任意性和理据性之间的关系，并试图确定语言符号的本质属性。

关键词：语言符号；任意性；理据性；本质属性

索绪尔是现代语言学的重要奠基人，也是结构主义的开创者之一，被后人尊称为“现代语言学之父”。《普通语言学教程》是索绪尔的代表性著作，里面集中体现了索绪尔的基本语言学观点，对二十世纪的现代语言学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理论就是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理论，索绪尔将“任意性”称为语言符号性质的第一原则。这一理论自提出后引起了众多语言学者的广泛关注，语言学界对这一观点一直存在争议，有持赞同态度的，也有持批判态度的。在国外，以乔姆斯基为代表的形式主义语言学派将索绪尔的任意性原则发挥到极致，认为语言是独立于其他认知智能之外的一种任意的、自主的形式系统，语言的能指和所指之间毫无关系可言；在国内，王德春等学者认为语言符号和客体之间的联系是任意的，虽然在语言发展中语言单位之间存在理据性，但理据本身也是任意的。反对任意性原则的国内学者主要包括许国璋、沈家煊、李葆嘉等人，他们主张语言符号的本质是理据性，虽然理据性在语言发展的过程中可能会减弱甚至消失，但这并不意味着语言符号的本质是任意的。还有的语言学家持折中的态度，认为任意性和理据性都是语言符号的属性，二者是辨证统一的，但绝大多数还是强调以任意性为主。例如朱永生就试图对二者进行调和，提出理据性是对任意性的补充。本文将就索绪尔的语言符号任意性原则进行讨论，揭示语言符号任意性和理据性之间的关系，并试图确定语言符号的本质属性。

一、任意性理论

在对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理论进行探讨之前，首先需要明确索绪尔提出的语言符号的基本概念。“符号”是指由一定的形式構成的表示一定意义的记号或标记，包括形式和意义两个方面，是人们用来指代某种事物的标记。索绪尔认为，从本质上看语言也是一种符号，具有符号的一切特点，并且建议将表示具体东西或者抽象概念的语言符号及音响叫做“能指”，将具体东西或者抽象的概念称为“所指”。举个例子，“花”是一个语言符号，用汉语拼音表示的声音形象“hua”为能指，而它的所指就是自然界中的“花系植物”。索绪尔还进一步提出，语言符号中的这两个基本构成要素是通过联想的方式连接在人脑里的，因此二者之间的联系是任意的，没有必然的联系，从而由能指和所指紧密结合构成的统一整体—语言符号也是任意的。索绪尔这一理论的提出，为众多语言学者探求语言的本质特征提供了新的视角，对整个语言学界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特征主要可以从以下几方面体现：

首先，语言符号的基本构成要素—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的。我们之所以把“门”称为“门”，而不是“窗户”，是因为从符号创造之初就这么叫了。如果当时我们把“门”叫做“窗户”，那么现在也许“门”就不叫做“门”了。因此在汉语中，“门”的概念和用来作为它的能指的“MEN”这串声音之间没有任何的本质联系。但需要注意的是，能指和所指之间关系的任意性并不意味着二者之间的关系是随意的。相反，二者间的关系受到社会的制约。假设一个人把“门”叫做“门”，另一个人把“门”叫做“窗户”，还有的人用“椅子”表示“门”，那么社会的基本交流沟通就无法正常进行了。实际上，一旦一个能指和一个所指进行配对并得到广泛的应用后，就受到社会的制约，不能由个人随意更改。因此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虽然是任意的，但却并非是随意的，而是受到社会的制约，具有约束性。

在不同的语言中，用不同的声音表示同一个概念也证明了语言符号任意性的存在。以数字为例，汉语中的第一个数字叫做“一”，英语中用“one”表示，德语中表示为“Ein”，而韩语中显示的是“”。

此外，即使是在某一种语言中，同一个所指也可以通过不同的能指表现出来，例如“老婆”、“媳妇”、“糟糠”、“爱人”、“太太”、“夫人”等都是对自己妻子的称呼，在这里相同的概念被赋予了不同的声音形象。

所指也具有任意性，单独的能指可能会用来表达多个所指。以声音形象“pào”为例，它可以对应“炮”、“泡”、“疱”等多个不同的概念。

一般来说，语言符号中的能指有着明确的边缘界限，而所指在很多情况下却界限模糊，其划分具有任意性。以汉语中的时间词“中午”和“下午”为例。能指中的“中午”和“下午”都是明确的，但所指里的“中午”和“下午”却没有明确的时间界限，我们不知道究竟几点几分到几点几分是中午，具体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又是下午，因此只能进行大概的划分。这也再次证明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特点。

上述例子说明：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存在于不同的语言和语言之间、语言符号的能指之间、语言符号的所指之间、以及能指和所指的关系之间。索绪尔甚至提出：任意性原则是语言符号的第一原则，也是语言的本质特征。

二、理据性理论

然而，随着研究的逐步深入，针对语言符号任意性理论的质疑声却越来越多。这些质疑者大多认为语言符号具有理据性或象似性，即指符号和对象之间非任意武断的联系。这些语言学者们认为，语言符号的任意性是不具有说服力的，很多的语言事实都可以证明语言符号的理据性。

首先，他们提出：某些词语的所指往往可以通过其发音得到反映，比如说“拟声词”。拟声词的语音形式主要是对自然声音的一种摹拟。以拟声词“汪汪”为例，该词的产生主要是因为其发音和犬吠的叫声非常相似。再比如说“cuckoo”，其声音和布谷发出的声音也很相似。类似的拟声词还有猫叫声“喵喵”、钟表发出的声音“嘀嗒嘀嗒”、鞭炮声“噼里啪啦”等等，因此部分学者提出拟声词具有理据性。

其次，他们还提出：有些词汇的意义可以通过对该词形态结构的分析获得，比如说英语单词可以分为简单词、派生词和复合词，通常情况下派生词都具有一定的理据性，这是因为我们可以从词根和词缀的含义上获知该词的意义。以名词“fright”为例，我们可以通过加上动词性后缀，得到动词“frighten”。但是不同的语言在形态理据上可能会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比如说汉语大多是用复合词表示理据性，英语则是通过词缀来表示。

三、绝对任意性和相对任意性

面对这些质疑，索绪尔进一步对任意性理论加以完善，将其细分为绝对任意性和相对任意性。他提出，符号任意性的根本原则并不妨碍我们在每种语言中将完全任意的、即无理据的和相对任意的、即有理据的区分开。符号的任意性是相对的，只有一部分符号才具有完全任意性的特征，其他符号具有的是相对任意性。绝对任意性和相对任意性的作用层面不一样，前者主要是从简单语言符号内部所指和能指的关系进行论述，强调语言符号内两个基本构成要素—所指和能指之间关系的任意性，认为二者之间是绝对不可论证的；后者关注的则是复杂语言内部符号与符号之间的关系，强调的是语言符号间的相对可论证性。举个例子，英语中的合成词“motor-hotel”是由单纯词“motor”和“hotel”共同构成的。在英语中分别使用“motor”和“hotel”的语音形式表示“汽车”和“旅馆”的概念，这具有任意性特征。但合成符号“motor-hotel”的意义又可以从单纯符号“motor”和“hotel”中推测出来，具有可论证性。由此可见，语言符号的任意性是相对的，有绝对任意性和相对任意性之分。

索緒尔还对“拟声词”和“感叹词”的任意性做了详细的解释。他认为，虽然拟声词是通过对自然声音的模仿产生的，但由于个体声音的差异性，并且模仿者经常会融入个人情感或是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因此该声音形象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特征，只是对某些声音进行模仿产生的相似音，在选择上具有任意性。再以感叹词“a”为例，该声音形象对应的并不是单一概念，有人高兴时用该声音表示，有人则用它表达伤心难过的心情，还有的人在受到惊吓时会发出这种声音，说话者用相同的声音形象表达不同的情绪，具有任意性特征。此外，拟声词和感叹词的数量很少，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以感叹词和拟声词为依据，试图推翻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原则是不合理的。

四、任意性和理据性的关系

通过以上对绝对任意性和相对任意性的讨论可以证明，索绪尔提出的任意性观点是正确的。虽然索绪尔强调任意性是语言符号的本质特征，但他提出的相对任意性概念也承认了语言符号的相对可论证性。任意性和理据性都是语言符号的属性，是辨证存在的。二者只是从语言符号的不同角度进行论述，前者是从单个符号的角度论述任意性，而后者是从符号间的组合关系论述理据性。任意性和理据性并不是一对矛盾关系，而是相互对立并相互依存，共同作用于完整的语言符号系统中。

但需要注意的是，语言符号的可论证性只是相对的，因为符号的基本组成要素间的本质关系还是任意的，而理据性是以任意性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有了任意性，才能够为理据性提供广阔的发展空间，也才能够使语言符号不断地丰富。因此，任意性是语言符号最基本的属性。而对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特征提出质疑的研究者们，往往只是单方面关注语言符号的理据性，夸大理据性的作用，从而对索绪尔的语言符号任意性原则产生了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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