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陆游《卜算子》创作主旨的比较

2019-07-17 04:14焦梦妍
牡丹 2019年18期
关键词:卜算子旷达黄州

《卜算子》这一词牌名兴起并流行于宋代,跌宕起伏的韵律特点使其多用于描述人生际遇的坎坷,诉不平之志。北宋的苏轼与南宋的陆游作为宋词发展史中两位重要的人物,在此词牌上的成就极高。在词的创作主旨上,二人主要表达了挫折痛苦与逃避、矛盾挣扎与反思、超越与放旷抒怀的思想感情。但总体上,苏轼更为旷达,陆游则倾向于孤傲。

一、挫折、痛苦与逃避

命运对于苏轼和陆游从来都不公平,即使人到中年,仍仕途坎坷,更难逃颠沛流离的境况。即使是再坚强旷达的人,也难免被这苦痛愁情所影响,在无人诉说的情境下,他们将痛苦与逃避之情通过作品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

(一)苏轼:迷茫无措,消极避世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作于公元1080年,彼时的苏轼被贬黄州,饱受身心的巨大煎熬。这是他第一次被贬谪,恰在他有满腔热血、想要施展才华的时候。苏轼以诗讽刺新法,被新党罗织罪名,贬到黄州任团练副使。后来,他调职汝州,给皇帝上《谢量移汝州表》,其中描述了他被贬黄州时的心情:“只影自怜,命寄江湖之上;惊魂未定,梦游缧绁之中。”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中,一个“惊”字生动传神,既是孤鸿神态的生动写照,也与词人“惊魂未定”的心情相照应,真正达到了物我相融。词人自诩高洁,借鸿雁道出自己不愿随波逐流的心境,空有一番雄心壮志,却不得上位者的信任与重用,也鲜有志同道合的朋友陪伴、倾诉。“有恨无人省”可说是孤鸿因无故被惊起,故心怀怨恨,无人理解,也可说是词人言自己被贬谪黄州的孤寂处境。显然,诗人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这是份邻于理想、取自现实之间的遗憾。

(二)陆游:四顾无主,孤芳自赏

如果说苏轼曾经还得到重用,那陆游的一生就像他词中的梅一样,从未受到赏识。绍兴二十三年(1153),陆游赴临安参加进士考试,取为第一,但因秦桧的孙子排在他之后,他遭到秦桧嫉恨,第二年礼部考试时,秦桧指示主考官不得录取陆游,直到秦桧死后,陆游方才步入仕途。这之后,陆游的仕途几起几落,漂泊不定。正如陆游在词中所写“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一个人在黄昏里独处已够愁苦,又遭到风吹雨打而飘落四方。驿外、断桥、黄昏、风雨几个意象编织出一幅愁情图。陆游写愁,没有将这愁情量化,层层着彩,愁情不仅在梅花自身,充盈于驿外断桥之间,也弥漫于黄昏风雨之间。

陆游没有像苏轼一样陷在压抑苦闷中难以自拔,他似乎有一种孤芳自赏的沉浸与满足,这表现在“梅花”与“群芳”的对比中,用“群芳妒”衬托出梅花品质的高洁、意志的坚贞,也写出了词人决不与争宠邀媚、阿谀逢迎之徒为伍的品格和不畏谗言的铮铮傲骨。

二、矛盾挣扎与反思

两首词中对“孤鸿”与“梅花”的描写,分别反映了两位词人理想受挫、与现实无法调和的矛盾心理。但苏轼与陆游没有沉浸于怨悱的情绪中,他们很快觉醒,在矛盾中挣扎、反思,走上了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追寻自我的路。

(一)苏轼:身心流放,不涓而鸣

宋代官场变幻莫测,每一位为官之人都小心翼翼,即便如此,“对皇帝不忠”的罪名还是不招自来,“乌台诗案”让苏轼从此开始了漂泊的生活。黄州其实是个不错的归处,在这里,苏轼可以远离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潜心创作。只是当时的苏轼并不能全然洒脱,他将这次贬谪视为“身心流放”,是被迫的、无奈的、痛苦的。苦闷压抑的心情影响着苏轼看待世界的眼光,再美的风景,在苏轼眼里都是残缺的,他看到的只有“缺”“疏”“孤”“幽”。

(二)陆游:风霜雪雨,恁自野生

苏轼的词整体营造了幽寂孤独的氛围,而陆游则强调环境的险恶对自己的影响,并在这种环境下突出其不服输的精神。陆游出生于两宋之交,成长在偏安的南宋,内忧外患尤為深重。无论是国家形势还是自身际遇,于陆游而言都是“夜雪楼船”“铁马秋风”。

不难发现,陆游在词中的情感更为激烈奔放,豪放悲慨。词的上阕,对梅所处环境进行描写,着力渲染梅饱受风雨之苦的情形,“寂寞”“愁”则直接吐露出词人的心境。上阕的“已是”“更著”和下阕的“只有”三个副词流露出词人对环境的无奈感叹,“只有”二字提升了全词的格调,淡淡哀愁中见坚守的勇气。平生壮志无人赏识,反遭猜妒排挤,陆游索性自悯自傲。字里行间,一枝傲雪凌寒、挺拔独立的梅花形象宛在眼前,一个铮铮铁骨的斗士形象呼之欲出。

三、超越与放旷抒怀

两位词人在词作中完成了抒情宣泄与人生思考,找到了人生方向,且坚贞不屈,死而不悔。既然客观环境无法改变,就只有改变自我的心境,他们选择与世界和解,体现了超越一切、高旷洒脱的境界。

(一)苏轼:亲近自然,超然旷达

超然旷达的情感在全词中表现得并不明显,直到最后一句“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才隐隐流露。鸿雁决定“不肯栖”前“捡尽”了大地的所有“寒枝”,苏轼看遍了官场的形形色色,却始终不能说服自己攀高结贵、与他人同流合污。苏轼的旷达,是看透了浮世中明争暗斗、趋炎附势的淡然,是躬耕自然、自由独立的开朗,是卓尔不群、高蹈尘外的豁达,是天涯倦客般的自我认知。

在黄州的几年时光里,苏轼躬耕东坡,构筑雪堂,与百姓为伴。他以陶渊明自喻,走向佛老,亲近自然,开创了旷达的词风。“黄州七词”是苏轼词创作的高峰,他自己也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黄州词体现了苏轼的文化生命渐至佳境,在佳境中展示了东坡居士形象。

(二)陆游:流芳而去,花香自来

陆游在晚年归居山阴之前,曾在南郑四川宣抚王炎幕下短暂任职,虽然只有八个月,却是其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他经常身着戎装,驰骋在当时的西北边防前线,还编著了体现民族气节的《剑南诗稿》。

在抗敌理想屡屡受挫,看清了南宋现实后,陆游不再对朝廷抱有幻想,他在意的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是自己一直坚守的铮铮铁骨与民族气节。他待气节如生命,不仅这一世要“出淤泥而不染”,更要死后“香如故”。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句写出了梅花凋谢之后香气仍存,且以势如破竹之态,让读者从有形之境进入无形,仿佛使人闻到花香,看到花魂。“只有香如故”是全文的升华之处,随着时间的推移,梅花再傲然不屈也还是抵不过风霜的摧残,花瓣凋落,但梅花的清香、梅花的气节永存,这是梅花的宣言,更是陆游的宣言。这“香”笼罩在这片土地,弥漫于游人过客之间,与有形的梅花融为一体,“香”是梅花可以坚守的唯一,陆游一生坚守的宛如“梅”一般的气节,也将永远铭记在世人心中,流芳而去,花香自来。

(中国矿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作者简介:焦梦妍(1998-),女,安徽合肥人,本科,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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