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存在的一种诗意思考

2019-07-25 04:41徐雨婷
北方文学 2019年18期
关键词:第一人称

徐雨婷

摘要:孙犁出身于工农兵、成长于解放区,创作以来保持着一贯独特的诗意气质,但其诗意背后所生成的“自我内在空间”却鲜有人探寻。本文试图找寻身处解放区却始终游离于主流文化的话语中心之外的作家自‘我,将创作主体在其笔下第一人称“我”中重新建构。

关键词:第一人称;外在空间;自我建构

孙犁从1938年创作小说以来,保持着一贯的“孙犁风格”,即在小说中对主流意识和传统美学之间进行探索和以人性支撑故事的基本模式。通过在小说中对第一人称“我”的建构,孙犁不仅展示出了主流意识形态,同时隐约之中也体现出文艺规范解放区作家的尴尬与无奈。

一、第一人称叙事方式

在中国传统的古典小说中第三人称全知叙事视角,在作者主体与读者接受的上进行着双重规约。如此叙述角度既掌控着作者的思维模式,很大程度上也限制了读者的阅读与接受方式。五四新文化运动在关注“人”解放的视域下,鲁迅、郁达夫等现代作家以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写新小说,尝试将掩盖在文本之外的作者主体暴露出来,成为小说现代化的主要标志之一[1]。福勒在1986年出版的《语言学批评》中提到:“叙事视角不仅具有感知眼光的职能,还具有意识形态眼光的职能,它指的是由本文中的语言表达出来的价值或者信仰体系”[2]福勒还进一步探讨了叙述者是作者自身的眼光还是作品中人物的眼光。正如热奈特将第一人称的内聚焦叙事的特点归纳为“叙事者=人物”这一公式来表示。[3]五四时期的小说创作中第一人称叙事占据的优势地位,作家肩负着传播新思想的任务,常常采用第一人称叙事形象,通过对“自我建构”达到传递主体意识形态的目的。

从20世纪20年代末,上海文坛发起“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倡导,是从“个人”的发现转向了对“群体”的发现。第一人称叙事失去了主流地位,到三十年代第一人称叙事已经不再流行。1930年抗日战争如火如荼,孙犁正是在这一时期参加革命,开始文学活动。这一时期解放区的文艺活动,决定了他的文学活动有着强烈的政治目的。与大多数解放区作家不同的是,孙犁始终在文学与政治的张力中寻找自己的文学方向。这一时期孙犁小说中大量出现以第一人称为叙事视角的短篇小说。“我想写的,只是我认为可爱的人,而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间,占大多数。”孙犁从其历史叙述及其蕴含的矛盾中呈现出来并表述出了在这段特定历史与文学中发掘独特的内涵,揭示了作家对主流话语中的某些更为深刻的生活状态。

孙犁小说中的“我”常常是作为地方文艺干部的身份跟随着革命队伍散落在广大的冀中平原,因此他眼中的革命与政治之间的关系并不十分紧张。与战场上的血泪不同,孙犁将眼光转向更为具体的、也更为微观的战时现实中。如在《战士》中,记录了“我”四次去同一个小村子的见闻,经营肉铺的老板是三个从战场上下来残废的军人,战争的残酷在他们之间化为笑谈,即使不在战场,当人民需要时,三位军人还是毅然决然走上了战场。《邢兰》中“我”到了一个叫邢兰的中年男子家,本来已经非常穷困的一家人,还节衣缩食不让我挨冻,邢兰一句:“我知道冷了是难受的。”让“我”感到,只有寒冷的人,才贪婪地追求一些温暖,知道别人的冷的感觉;只有不幸的人,才贪馋的追求健康、幸福……只有幼小在冷淡里长城的人,他才会爬上树梢吹起口琴。

孙犁通过他抗战小说中“我”的视角,勾勒出了政治深入到日常生活的层次,表现出了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越逾越出“斗争”的范围,关注在抗日平凡的生活。这些看似风轻云淡的日常情景,却恰恰关联着革命根据地生产建设等一系列不以斗争为主要表征的生产活动。

二、孙犁外在的生存空间

“我们生活在空间之中,由此我们自身得到了伸展。我们的生命实际上消逝于其中的空间,我们的时间和历史发生于其中的空间,吞噬和磨我们的空间,也是一个自在的异质空间。”[4]在福柯的视野里,我们存在于一个真实的空间但是这并不是唯一的真实,它还存在着和现实相对的异托邦,所以异托邦是一种在真正场所中被有效的表现出来的乌托邦。[5]它的价值在于为我们日常生活空间构建的形成提供了一种主动的思路,即它不是僵化的,而是异质的。

延安文藝座谈会召开以后,解放区作家的文学活动发生了重大转折。以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为主导,解放区逐步确立了以政党意识形态为核心的文学制度,生活在解放区的作家的文学活动被逐步纳入了文学制度的规范之中,成为延安文学体制的自觉建构者,在解放区内部更加明确了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确立了“文艺服务于政治”的文学最佳表现形式。

然而,孙犁并没有主动迎合延安文学体制对自己文学行为的规范,一直“像个散兵”[6]一样“游离于主流文化的话语中心”[7]。孙犁文学行为上“特立独行”的选择,当我们把孙犁的这种选择与延安文学体制的形成联系起来时,便会发现孙犁的选择其实是对延安文学体制大环境是有意的“疏离”,在这个过程中,孙犁自己一直在外在高压的空间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另类”文学世界,着也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自己精神世界的孤独苦闷。

《琴与萧》,读过的人都能感受到这里面有一种美,就像徐怀中所言“别有韵致”。小说中的“我”是两个小女孩父母的朋友,小说中有音乐飞动,知音难逢,琴瑟和合,女儿们的纯洁之美,这种美之凸显更因内部非常状态的裂变而更加浓烈。这里,容易感知的是日寇对于大菱姐妹的惨杀,明显感受到美的生命的消失,这是一种张力结构,对于抗战而言好像可以归结到一种情感的“外在”裂变;另外一种张力则是相对隐蔽的,这就是关于作家情感的“内在”裂变,这种裂变在更深层次上导致了这篇小说的内在意蕴变得更加丰富。《第一个洞》写道:“像八月十五的月,一片乌云从它身边飘过,月儿显得更俊秀了。花儿避免夜晚的冷露,合起它的花瓣,在朝阳照射下,翻然开放……”这完全是一派秀美的自然景致。再如《杀楼》中“月亮转到西北角,落到村边大柳树的阴影里去了,银河斜斜地横在他们的头顶,把半夜以后的清凉的露水,慢慢滴下来,落在他们的脸上、衣服上、枪膛上,他们也没有觉得……”周遭景致在孙犁的眼中已然不是单纯的外物,而是熔铸了作家感情的,同时以环境的描写展现了进一步虚化了战争的残酷性,可见孙犁有意识的在小说中改造自我生存的外部空间。

三、孙犁自我空间的构建

福柯认为“关心自己包含有改变他的注意力的意思,而且把注意力由外轉向‘内”[8],在外部空间主体逐渐退隐之际,“由于主体被嵌定在一个新的、暂时的、有限的领域当中,因而它作为知识之主宰者的地位也就受到了威胁,不过它的自主性却通过重建,以超验的形式得以继续保留”[9]。也就是异质空间是对人外部生存空间的反思最终还是要回归本体,指向自身。孙犁也始终在“异质空间”中艰难摸索,一直坚持不懈的建构自己“边缘生存”的人生哲学。这是一个由不自觉到自觉的形成过程,在其中既需要抗拒高压下的文艺政策强,又需要提升自身的存在价值。因此孙犁不仅仅向外部空间去探索,更从自身寻找创造性。

1938年在解放区,有计划地吸收和培养文化干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巩固扩大抗日文化统一战线重要工作内容。孙犁就是晋察冀地区最早被动员起来的积极分子之一,1937年时为白洋淀小学教员的孙犁经人介绍,加入家乡冀中吕正操人民自卫军政治部,自此开启革命生涯。对于孙犁来说,从加入冀中地方抗日武装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生活是极其贫寒的在冀中敌后开展的宣传工作中,孙犁甚至经常处于忍饥挨饿的状态,有时连续几天只能靠酸枣和萝卜充饥,连一顿热饭都吃不上。孙犁的创作就是在这样的生存环境环境中、逐渐走向成熟,虽然在大环境下深受中国共产党革命斗争环境和文艺政策的影响。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地听命于政治需要和政党需求,“因为有时我们常常抽象地谈艺术的政治性或是文学的艺术性,反倒把生活性忘记了。没有丰富的切实的生活经历政治性和艺术性都不能产生。生活才是创作的本钱”[10]。正是在孙犁的现实主义文学观的形成过程中,孙犁看到了解放区文艺政策的缺陷,没有使自己的小说创作成为单纯的政党意识形态的载体,而是选择强调文学与生活的关系,把人的生活作为现实主义的中心,由此形成了孙犁的现实主义文学观的“伦理化”内涵。

在《山里的春天中》帮助一位军人的家属种她家的三亩地,在《出走以后》里,见证了一位女孩在家里重重压力下,毅然决然的走出了家门,成为一名光荣的战地护士;在《吴召儿》中和这一名十六岁的小女孩共同参加一场山地战役;在《采蒲台》中,“我”住在当地妇女救助会主任家里,在村子里常常会听见小红和青年妇女们唱歌儿,村子里收成很不好,但是小红倾尽所有也让“我”和战士们能天天填饱肚子。

孙犁通过塑造第一人称“我”,不遗余力的歌颂着人性。在战争的大环境下却注重的夫妻、父子、兄弟、朋友之间在战争环境下的人情冷暖,从中可以看出孙犁在革命文学中依然再坚持的是中国传统伦理的价值取向。

综上所述,孙犁通过第一人称“我”的叙事方式,并根据当时的时代特征以及自己真实的人生经历,所构述出的对于自身的存在状态的思考。“所谓文学上的人道主义,当然不是庸俗的普度众生,也不是惩恶劝善。它指的是作家深刻、广泛地观察了现实,思考了人类生活的现存状态,比如社会关系、社会意识,希望有所扬弃。”正是由于现实主义文学的广泛而深刻地关注和思考人类的现实生存状态,所以尽管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和无奈,但是他仍然关怀自身、坚持以存在的一种诗意思考,进行自我构建。

参考文献:

[1]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9-10.

[2]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3]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1942年5月23日.

[4]孙犁《关于山地的回忆》.1978年9月29日原载于1978年《延河》第1期

[5]施庆利.福柯的“空间理论渊”源与影响研究[D].山东大学,2010.

[6]张中.空间、语言与生存——福柯生存美学中的一个视角[J].武汉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

[7]孙犁和郭志刚的一次谈话[A].孙犁全集(第9卷[C].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8]杨联芬.孙犁:革命文学中的“多余人”[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8,04.

[9]孙婷婷,福柯空间化的历史观和历史化的空间观[D].兰州大学,2008.

[10]孙犁.文艺学习[A].孙犁全集(第3卷)[C].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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