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扶假扶

蒋凤姣

旮旯村有一个叫肖谷冬的单身汉子，一条腿先天残疾，再加上他没什么技能却又眼高手低，因此成了村里的老大难。村里乡里为了扶他，时不时地照顾他，可是，每次上面给了他救济款，他就拿去喝酒打牌搓麻将，很快就耗个精光。后来上面又买些种羊和种兔让他饲养，可人前脚走，他后脚就把种羊和种兔贱价转卖，变成现钱花了。时间长了，对这样扶不起的人大家都没了信心。

这年，从城里来了个驻村干部，名叫夏建国，村里直接把他领到了肖谷冬家里，说是结“对子”。肖谷冬嘴勤身懒，但头脑精明，知道这又是来扶贫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夏建国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他跟肖谷冬简单聊了几句，就没再吭气，在前屋后院转了一圈，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肖谷冬高兴极了，扶贫工程嘛，这可是政府干部下基层的政绩。过不了几天，大把的钱就要来啦。没想到夏建国总是跟他聊不着边际的话，就是不提“核心”问题。眼瞅着大半个月过去了，那夏建国依然锅不动瓢不响，没有一点表示，最后渐渐连人影也难见了。

这下，肖谷冬不淡定了，拔起脚来就往村委会跑。到了村委会，只见夏建国正悠闲地坐在办公室喝着茶看着报呢！顿时，肖谷冬一肚的火“噌”地冒了出来，他一屁股坐在夏老头的对面，揶揄道：“说好的帮扶结对呢？你不会是赵本山的徒弟吧？”夏建国饶有兴致地拿下眼镜，笑眯眯地盯着肖谷冬。直盯得肖谷冬发了毛，他才说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们这旮旯村吗？”

“不是结对帮扶，来扶贫的吗？”肖谷冬有点迷糊。

“扶贫？”夏建国呵呵一笑，“扶谁的贫？我自己还贫着呢，谁来扶扶我？”

“你不扶贫那你干吗来了？”肖谷冬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去，别占着坑位不拉屎，让真正扶贫的人来结对帮扶我！”

“真正扶贫的人？做梦吧！帮扶你的人来了几拨了，你富了没？扶贫？呵呵，为什么要扶？要想富给根棍子你就能当梯子爬上天，若爱上了贫怎么拽你你都不离地。”稍停片刻，夏建国又说，“你知道，为什么这次跟你结对扶贫的人是我吗？”

“为什么？”肖谷冬问。

“乡里村里看你不上道、不成器，才让我这个快退休的人来跟你凑一窝呀。”夏老头一脸的调侃。

有道是锣鼓听声，说话听音。肖谷冬一听，开始琢磨过来了，原来自己在这老头的眼里，是一个扶不起墙的阿斗。他气得一拍桌子：“谁说我不上道、不成器了？只要你给我钱，我就能富起来！”

夏建国鼻子里哼了一句：“七月半的情话———哄鬼呢。之前那么多干部没少扶你，钱和物也没少给你，你咋没富起来？我告诉你，我可不愿意为你这种老大难白作什么奉献，我自己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呢！”说着，他拿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埋头做自己的事了。肖谷冬上前伸头一看，是一些栽培虫草花的图文资料。肖谷冬听说过，虫草花俗称“不老草”，现代珍稀中草药，上等的滋补佳品。这玩意儿如今很吃香，弄好了能挣大钱。看来这夏建国是以扶贫为幌子，做他自己的虫草花发财计划呢。肖谷冬“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当官的不作为，挂羊头卖狗肉，我要告你！”

夏建国依然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嘿，我一个快退休的人了，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政绩，你愿告就告呗，我无所谓的。再说了，就你这样一个不争气、不成器的人，去告我有说服力吗？”

肖谷冬愣了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话更急了：“谁说我不争气、不成器了？要不咱们打个赌，只要你能先资助我一万块钱，我一定能干件大事！”

“一万块？你小子口气不小，我凭什么相信你？”夏建国鼻子里哼了一声。

肖谷冬脸都绿了，咬咬牙一跺脚：“我有几间房，把房子抵押给你，我跟你弄虫草花。如果我不成器，房子任你处置！”

“你，说话算数？”夏建国眼盯着肖谷冬。

“当然！”肖谷冬扯过纸笔，随即把刚才的话写在了上面，拍在了夏建国面前。

三天后，夏建国拿来了一万块钱，递给了肖谷冬，让他栽培虫草花。肖谷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要过夏建国的那些虫草花栽培资料，又买了菌种和工具，一时间满是热情。

然而，眼高手低的肖谷冬懒散惯了，哪吃得了那份劳苦，其间不是菌种死了就是草苗死了，再见到夏建国时，肖谷冬一脸沮丧，他耷拉着脑袋，道：“唉，这事我干不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养几只兔子吧。”

“什么？不干了？”夏建国一听就火了，“告诉你，这一万块钱是我自己掏腰包拿出来的，你得赔我！”说完掏出字据，指着上面的白纸黑字，“你看清楚了，没钱就把房子给我！”

肖谷冬吭哧一阵，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地“躺倒”耍起赖来：“你不是来扶贫的吗？又不是来逼房的。再说我又不是吃了喝了赌了抽了，能怪我吗？”说完，抬脚就往屋里走，到床上一倒，还呼噜噜打起酣来。

等肖谷冬醒来时，发现夏老头已经不在了。后来几天，肖谷冬也没见到夏建国，这倒让肖谷冬有点意外了，后來听说夏老头回城里去了，因为他快退休，结对扶贫的事不干了。

一个星期后，来了一位姑娘。姑娘长相秀气，背着个包在肖谷冬的门口张望。见到肖谷冬开门，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就是肖谷冬？”

肖谷冬点点头，疑惑地问：“你是……找我？”

姑娘从背包的斜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我叫夏天雨，是夏建国的女儿。当初，你跟我爸签的这张合约，不知是否算数？”

肖谷冬只好强撑着说：“算数，当然算数……”

“那好，这房子归我了，我要在这里培育虫草花，你要想保住房子，就给我打工吧，你的工钱什么时候抵上一万块了，你什么时候就自由，怎么样？”

事到了这步，也只有这样了。肖谷冬识相地点点头：“愿听夏老板调遣，上树下河本人在所不辞！”夏天雨也不客气，随即让肖谷冬带自己去做实验室的屋子。当她卸下背包拿出里面的东西时，肖谷冬的眼睛都直了———虫草花的菌种、液体试管、冰袋，应有尽有，看来她不仅是个行家里手，而且是有备而来！

还别说，这夏天雨还真不是闹着玩的。几个月后，她培育的虫草花长出了虫草，收获一茬后，第二茬又开始了，在夏天雨的微商平台上，抢购的订单也接踵而至……

这一天，肖谷冬数着大把的钞票，忍不住问夏天雨：“哎，你来这里都快一年了，怎么不见你爸的影子呢？”夏天雨说：“其实，他不是我爸，我也不姓夏。”肖谷冬愣住了。夏天雨接着说：“我原是个贫困学生，是夏伯伯用他的工资资助我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我学的是生物专业，今年我毕业了想自主创业。夏伯伯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信息，让我代替他来这里帮扶你。”

原来是这样。肖谷冬明白了，想起当初的情景，他感到一阵羞愧：“他人呢？”

夏天雨说：“一年前，他就查出了癌症，可他一直瞒着。后来，我从他手里接过了对你的结对帮扶任务，他才住进了医院。前几天，他听了你现在的情况，一高兴，病竟然好多了。他说心里很不安，当初不该那么刺激你。但是，若是不先把志气扶起来，其他都是白搭……”

肖谷冬抹了一把被泪水蒙糊的双眼，几乎是带着哭腔吼道：“走，带我去看看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