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甲骨文中的兆辭*

李愛輝

（首都師範大學甲骨文研究中心）

2017年，甲骨文成功入選《世界記憶名録》，其文化和歷史意義可見一斑。故宫博物院、國家圖書館、山東博物館等諸家單位也緊鑼密鼓地對館藏甲骨進行整理，這些甲骨的重新著録，其學術意義不亞於新甲骨的發掘。然而由現已出版的新著録書來看，如《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藏甲骨》、《旅順博物館所藏甲骨》、《笏之甲骨拓本集》，其中小碎片的數量要多於大版甲骨，而小碎片中序辭、兆辭所占比重又相對較高。與命辭、占辭、驗辭等相比，兆辭的内容較爲單一，且爲“占卜術語”，語義難考，故著録時多只著録正面。最近我們通過對兆辭的梳理發現，雖然兆辭的語用義難於識别，但它在甲骨上的契刻具有較强的規律性，這些規律恰可解决甲骨學研究中的一些問題。

一、利用兆辭擬補殘辭、綴合甲骨

兆辭的契刻規律可用於擬補殘辭，限縮綴合範圍。下面以筆者新綴合的兩組甲骨爲例，簡述之。

1．有兆辭必有序辭

在甲骨上，同屬一個卜兆（鑽鑿）的兆辭與序辭，兆辭契刻在兆枝下方，序辭契刻在兆枝上方。一個卜兆如果契刻有兆辭，就會有與之對應的序辭（刮削情况不在討論範圍内），即在甲骨上不存在有兆辭無序辭的卜兆。①李愛輝：《甲骨綴合方法研究》，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博士後出站報告（合作導師：宋鎮豪），2016年5月，頁156—173。以筆者新綴合的甲骨《合集》2387正＋《史購》180正（見文末附圖一）爲例，談一下如何利用這一規律擬補殘辭，綴合甲骨。

《史購》180正面祇有兆辭“二告”和序辭“一”、“二”。諸如此類的甲骨，在已出土的甲骨中佔有很大的比重（如《合集》4041、《合集》4047、《合集》4105、《合集》4286、《合集》4361、《合集》4502等）。與契刻有豐富卜辭的甲骨不同，這類甲骨斷邊多不見殘字，且可供參考的釋文較少。這時就需要憑藉上文所述規律，對殘失部分的内容、形態進行擬補。《史購》180正的兆辭“二告”契刻在甲骨斷邊邊緣，無與之對應的序辭，結合上述“有兆辭必有序辭”可知，殘失甲骨上斷邊附近應有序辭，或序辭＋兆辭，一定不會是兆辭。《史購》180正上序辭“二”和“一”刻寫的位置也提示我們，綴在其上方的甲骨序辭應不會大於“二”，結合反面卜辭“占曰”，很快即可找到符合上述推論的甲骨《合集》2387。綴合後的釋文如下：

（1b）一

（1c）一

（1d）一

（1f）二 二告

2．兆辭和卜辭筆畫相應

一條卜辭有時只對應一個鑽鑿，即對應一組兆辭和序辭（或僅刻寫序辭）；有時則對應多個鑽鑿，即對應多個兆辭和序辭（或僅刻寫序辭）。但不論一條卜辭對應幾個鑽鑿，這些鑽鑿所屬的兆辭和序辭的筆畫粗細，與其對應的卜辭應是一致的。②李愛輝：《甲骨綴合方法研究》。以筆者新綴合的甲骨《合集》16943正＋《英藏》1590正③蔡哲茂：《甲骨綴合續集》第428組，臺北：文津出版社2004年版。＋《合集》16945正爲例（見附圖二）。

《合集》16943＋《英藏》1590乃蔡哲茂先生綴合，爲一組典賓類卜旬辭的骨條（右胛骨，臼角在左）。這版甲骨上共有六條卜辭，它們刻字的筆畫略有差異：癸酉、癸未、癸丑的筆畫較細，癸亥、癸巳、癸卯的筆畫則較粗。通過這些卜辭刻字變化可以推斷出，《合集》16943正＋《英藏》1590正左側殘失的甲骨上兆序辭筆畫的變化規律應是：細-粗-粗-細-粗-細。結合反面鑽鑿我們找到了《合集》16945。綴合後的釋文如下：

（2b）癸卯。二

（2c）癸未。二

（2d）癸巳。二 二告

典賓類卜旬辭多附有内容豐富的占辭和驗辭，但這些内容多出現在骨首、骨扇和甲骨反面，骨條正面多契刻文辭簡單的前辭、命辭，或僅有干支。我們對這版甲骨加綴合後，甲骨形態已延伸到骨扇處，這爲骨扇的進一步復原提供了參考依據。

二、利用兆辭定位甲骨殘片

一些碎小的甲骨殘片，或是缺少反面拓本的甲骨碎片，仰或是難以確定部位的甲骨斷片（如骨面），可借助兆辭與序辭的位置關係加以定位。下面分三種情况討論：

1．兆辭垂直契刻在序辭上方

第一例：《合集》39521正（《英藏》149正）

這是一版左胛骨（臼角在右）的殘片，胛骨下方“不玄鼄”垂直契刻於序辭“二”上方，“不玄鼄”順兆契刻。

第二例：《合集》40086正（《英藏》796正）

這是一版右胛骨（臼角在左）殘片，胛骨左側斷邊上方“不玄鼄”垂直契刻於序辭“二”上方，“不玄鼄”順兆契刻。

2．兆辭斜刻於序辭上方

第一例：《合集》19386正

這是一版左胛骨（臼角在右）的殘片，斷邊上方的“不玄鼄”刻在序辭“三”的右上方，且爲順兆契刻，與兆幹的關係是：兆幹-序辭-兆辭。

第二例：《合集》14314

這是一版右胛骨（臼角在左）的殘片。以兆幹爲參照，臼邊上方“二 不玄鼄 三告”的排列順序爲：序辭“二”在兆幹的左側，“不玄鼄”在序辭“二”的左側，“三告”在“不玄鼄”的左側，即兆幹-序辭-兆辭。

第三例：《合集》1305＋1506① 蔡哲茂：《甲骨綴合集》第27組，臺北：樂學書局1999年版。＋14431② 黄天樹主編：《甲骨拼合集》第293組，北京：學苑出版社2010年版。

這是一版右胛骨（臼角在左）的殘片，其上有三組序辭和兆辭：“一 二告”、“二不玄鼄”、“四 二告”，它們在兆幹旁的排列依次爲：序辭契刻於兆幹的左側，兆辭契刻在序辭的左側，即兆幹-序辭-兆辭。

3．兆辭和序辭平行契刻

第一例：《合集》870正＋6232正③ 蔡哲茂：《甲骨綴合集》第21組，臺北：樂學書局1999年版。

這是一版右胛骨（臼角在左）的骨首。“貞：不亦雨”左側的“一”和“二告”平行契刻。它們和兆幹的關係是：序辭“一”刻在兆幹的左側，“二告”刻在序辭“一”的左側，即兆幹-序辭-兆辭。

第二例：《合集》19062正

這是一版右胛骨（臼角在左）的臼邊骨條。骨條下方序辭“三”和“二告”平行契刻。它們和兆幹的關係是：序辭“三”在兆幹左側，“二告”在序辭“三”左側，即兆幹-序辭-兆辭。

第三例：《合集》5760正＋11574④ 李愛輝：《甲骨拼合第312則》，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網站，http：／／www．xianqin．org／blog／archives／5532．html，2015年10月17日。

這是一版左胛骨（臼角在右）的殘片。由臼邊向對邊數，第二排鑽鑿有“三 不玄鼄 二告”，它們的排列順序爲：序辭“三”在兆幹的右側，“不玄鼄”在序辭“三”的右側，“二告”在“不玄鼄”的右側，即兆幹-序辭-兆辭。

第四例：《合集》9789

這是一版右胛骨（臼角在左）的殘片。臼邊上方“四 不玄鼄 □告”，它們在兆幹旁的排列順序爲：序辭“四”在兆幹的左側，“不玄鼄”在序辭“四”的左側，“□告”在“不玄鼄”的左側，即兆幹-序辭-兆辭。

綜上所述，以兆枝方嚮爲參照物，相鄰契刻的序辭和兆辭在兆幹旁的排列順序多爲：兆幹-序辭-兆辭。也就是説，如果“序辭-兆辭”這樣的組合是向右分布的，則爲左胛骨（臼角在右）；如果是向左的，則爲右胛骨（臼角在左）。龜甲與胛骨相同。

甲骨文由於其契刻載體的特殊性，卜辭在契刻時往往比我們所述的靈活，所以上文只是總結了“一般”情况，在一般之外也總是有例外的存在。如《合集》17065正，自上向下數第三組“二 二告”的契刻順序就是兆幹-兆辭-序辭。

兆辭雖然内容單一，但在甲骨學研究中却有不可或缺的作用。最近國内各大科研機構、博物館都在對所藏甲骨進行整理，希望通過本文對兆辭的簡述，能引起整理者對這部分材料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