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唐人传奇的社会化和自我意识

焦文静 王云平

摘 要：唐人传奇中的社会化和自我意识，表现在对现实生活的侧重反映，和描写对象突破南北朝志怪小说中的写神写鬼而转向活生生的人的思想情感;自我意识表现在对封建道德观念和功名思想的背离，追求爱情理想和自由。由于受时代和传统的影响，唐人传奇往往伴随着封建观念和宿命论思想，这是时代所不能避免的。唐人传奇的社会化和自我意识的觉醒对后世小说创作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唐人传奇;社会化;自我意识;自我价值;理想自我

众所周知，文学的发展和社会经济的发展关系密切，一般情況下，当发生大的社会变革时，反映社会现实的文学艺术在内容和形式上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其趋向不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级级上升，愈趋完好的。唐代政治安定，经济繁荣而且出现了许多商业经济发达，人口众多的大都会，在这种复杂社会心理背景下，要求文学作品更多的反映人们对现实生活的追求。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看，就是所谓的社会化，社会化是指个人学习知识技能和规范，取得社会生活资格的过程，或者说是社会将一个自然人转化成一个能适应一定的社会文化，参与社会生活，履行一定的角色行为的社会人的过程。反映到文学上就表现为文学作品对社会生活的集中反映。

伴随着唐代社会经济的繁荣发展，唐人的自我意识也在不断觉醒。自我意识是指对自己各种身心状况的认知和各种体验，也即对自己各种身心状况的意识，又分为三个方面：对自我的认知，对自我的情感，对自我的意向，唐人思想前所未有的开放性同样促使人们把眼光放到自己身上，对自我价值反复思考和追求，促使文学作品转向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回归，传奇就在这样的社会条件下诞生了。

唐人传奇一经面世，便广泛的接触到社会生活，反映出社会矛盾，这样，传奇文学就获得了不朽的社会价值和艺术生命，在唐人传奇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具有抗争性的自我意识，它表现为作者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和对个人自我价值的追求，尤其是唐人传奇中众多的女性形象对爱情理想和爱情自由的执著和追求，最大的特点是要求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实现个性自由和人格独立。具体表现为：

（一） 撇开志怪小说写神写鬼的传统，转向描写活生生的人的思想情感，侧重反映现实生活，深刻地触及社会问题和人的思想意识。其中重要作品如《柳毅传》和《任氏传》便是这样。

《柳毅传》是反映封建社会妇女悲惨生活的传奇作品。女主人公龙女的丈夫骄横而淫乱，公婆又偏爱其子，不主持公道，于是龙女被弃于荒野，朝夕牧羊。柳毅“应举下第，将还湘滨”，从那里经过，把消息带给她的父亲洞庭君，后有钱塘君腾空而起救回龙女。在封建社会里，妇女的痛苦无处可诉，只有希望像钱塘君那样的人用暴力解决。龙女正是封建社会重压下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妇女的代表。人们对她的命运是非常同情的。因此，当钱塘君救龙女时，吃掉了“泾川逆龙”，人们感到快意，罪有应得。这篇作品是很成功的，标志着传奇文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再如《任氏传》，故事里的任氏是作为一个忠贞不移的妇女形象出现的。当郑生外出未归之际其妻弟韦淫乘机欲乱任氏，任氏说出了这样委婉而沉痛的话，“郑生有六尺之躯，而不能庇一妇人，岂丈夫哉！且公少豪侈，多获佳丽，逾某之比者众矣。而郑生穷贱耳，所称惬者，唯某而已。忍以有余之心，而夺人之不足乎？哀其冻馁，不能自立，衣公之衣，食公之食，故为公所系耳。”任氏字字千钧的言辞震撼了他。遇到暴力不失节操，为了爱情而留恋人类以至于死便是这篇作品的主旨了。作者对任氏这样的女性给予了高度评价，而对那些反复无常，移情失节的女极为憎恶。这样的思想认识是普遍的与广大人民的心理是共通的。因此它具有广泛的社会意义，反映了传奇作品的社会化。

（二） 突破封建道德与礼教，追求爱情理想和爱情自由。如《李娃传》《霍小玉》《莺莺传》都属于此类作品。它们都是以爱情为线索构成的动人故事，反映唐代社会生活，有相当的深度。

《李娃传》通过李娃与郑生的爱情离合，揭示了封建门阀制度和青年男女爱情之间的矛盾，热情歌颂了李郑之间纯真的爱情。当郑生的金钱荡用一空时，李娃及其姥姥把他骗弃于外，后郑生饥冻几近于死。但是客观地说，这种罪恶不应归罪于李娃而应归罪于社会。李娃从无数的痛苦经验中得出结论：贵公子不过只图淫乐，追求女性，并无真正爱情可言。但是，当她一经认识到郑生是一心相爱的时候，立即用自己积攒下来钱营救郑生，这正是她品质的高贵处，这才是真正的李娃。相映成趣，颇具讽刺意味的是：郑生流落到所谓的“下流社会”“有辱门庭”，乃父就置于死地而去。这就是封建礼教下的父子关系。这样，作者就有力地抨击了封建礼教，揭露其虚伪性和残酷性。不仅如此，作品的内容还与当时的律令形成矛盾：按唐代规定，士人不得纳“贱民”出身的女子（包括妓女）为妻。这里，作品不但把李娃写成郑生的合法妻子，而且还被封为汧国夫人。这本身就是对封建社会的礼法、秩序以极大的蔑视。

蒋防的《霍小玉传》是描写妓女与进士之间爱情悲剧的传奇。女主人公霍小玉是霍王的女儿，父死后，随母流入娼门。适遇李十郎，双双相爱，遂即同居。由于李生以书判拔萃登科，走马上任，他们不得不暂时分离。霍小玉预感到他们的结合遇到了麻烦，愁苦万状，而李生指天誓日，永不变心。别后，霍小玉如约以待，而李生却负约不归。背着霍小玉另聘名门芦氏女。其事霍小玉已尽知，人多为之愤慨不平。通观全篇，李对霍小玉是有情感的，但霍小玉毕竟是个有头脑的女子，她对未来的前途担忧，所以有这样的话：妾本娼家，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其仁贤，但虑一旦色衰，恩移情替，是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极欢之际，不觉悲至。这就预示着，他们的爱情必定要发生波折。全面来看，李生有被胁迫之难，与芦氏的婚约，他也未曾与闻，就已约定，且其母太夫人素严毅，故不敢辞让。如果说李生真心与霍小玉相爱，那么又是什么力量拆散了他们？造成霍李爱情悲剧的根源是什么？答案很明了，是封建门阀制度造成了这桩悲剧。霍小玉是“贱民”“娼家”，李生是官人贵公子，这中间的阶级鸿沟，在当时森严的门阀制下是不可逾越的。无论他们有多么深刻的爱情，依旧阻挡不了悲剧的出现。作品的结尾很有意义，李生的结局可以说是霍小玉生前誓言的应验。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看，人们的欲求在受到某种外在或内部障碍而受阻止不能满足时，叫做欲求不满，在欲求不满的情况下，必然会出现种种行为上的问题，最多的是攻击反应。在受到委屈和虐待而得不到申诉时，往往产生一种热切的报复心理，以惩治那些在现实生活中无力惩治的肆虐者。

（三） 通过对唐代官场现实的描写，表达了对封建功名思想的蔑视，追求理想自我的人生价值。

《枕中记》是受到刘义庆《幽明录》“焦湖庙祝”的启发借以表现唐代官场的现实的。写卢生在邯郸的逆旅中，借道士吕翁的青瓷枕入睡，梦中经历了他生平热烈追求的出将入相的生活。一旦惊醒，还不到蒸熟一顿黄粱饭的工夫。于是他大彻大悟，对官场万念俱灰。《南柯太守传》写淳于棼醉后入梦，出任南柯太守，廉能称职，深受百姓爱戴。后因与檀萝国交战失败，公主又随之谢世，于是宠衰谗起，终被国王遣送出郭。淳于棼醒后惊异，寻踪发掘，始知所谓槐安、檀萝国者，原来都是蚁穴。从此他深感人生虚幻，乃栖心道门，不问世事。这两篇作品都曲折反映了一般社会地位底下的封建士子热衷功名富贵的心态与思想，也揭露了封建官场的险恶和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丑态。反映了作者开始在作品中对自身的反省和认识，对现实的社会状况和自己的自我理想进行审视。

众多的优秀作品表明，唐人传奇已经把越来越多的关注投向现实社会，特别是社会化中的人身上，反映当时人们尤其是知识分子生活的社会生活现状，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和矛盾，深入描写社会人的真实情感，这些都表现了唐人传奇与其所继承的南北朝志人志怪之小说的根本不同。南北朝志人志怪小说遵循的是实录精神，唐人传奇突破了这种限制，注重情感的表达，在另一方面反映了当时唐代的社会情况。由于受时代和传统的限制，唐人传奇中不可避免地带有封建道德伦理观念和宿命论思想，但是，唐人传奇对后世小说创作的影响却是巨大而深远的，特别是唐人传奇中的社会化和自我意识，影响了后世小说创作者的创作目光和创作思想。

参考文献：

[1]井上惠美子，午出彦仁.现代社会心理学[M].天津：群众出版社，1987.

[2]孔令智，汪新建.社会心理学新编[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60.

[3]沈既济.任氏传[A].石海洋，李明华.唐宋传奇[Z].北京：华夏出版社，1997.50.

[4]蒋防.霍小玉传[A].石海洋，李明华.唐宋传奇[Z].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88.

作者简介：

焦文静，王云平，河南省南阳市，南阳农业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