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德奥战俘在中国

2019-08-23 05:37陈文龙
看历史 2019年8期
关键词:德奥收容所战俘

陈文龙

1916年12月30日,黑龙江省议会就中东铁路爆炸事件向黑龙江省省长毕桂芳发布务必交涉令,里面有如下记述:“即如现在德粤(奥)俘虏潜逃来江者日多一日,在我百方保护,设法供给。”

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正打得难分难解,然而北洋政府虽然参加了协约国,但是并没有真正派出军队参战。黑龙江省距离欧陆战场万里之遥,中国军队同德奥等同盟国未直接交战。那么这些德奥战俘从何而来?又为何要我们来保护?

德奥战俘从何而来

1914年7月28日,奥匈帝国因皇储弗兰茨·斐迪南在萨拉热窝被刺杀,对塞尔维亚宣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一战”刚开始,段祺瑞政府就对德国占领的青岛实施陆地封锁,德国本想将山东青岛势力范围还给中国,北洋政府迫于日本的威胁不敢接收。德国在青岛势力只得向协约国阵营中的日本投降,德国在远东的战俘大都被日本收容。而据最新公布的《中华民国八年俘虏起居写真集》(1919年中国“俘虏情报局”编印),其中少部分军事人员逃了出来,要求中国予以收容。

1917年8月14日,段祺瑞政府正式对德、奥宣战。根据国际公法惯例,一切在华德奥籍人士均被视为“敌侨”或“敌俘”,由中国官方对其实行拘留或收容。其中作为“敌侨”的平民大都被集中遣离中国,而作为军人的“敌俘”则一律被集中拘留,关入“战俘收容所”。在“一战”期间,中国有管理德奥战俘收容所7个,包括北京3所,南京1所,吉林1所,黑龙江2所,总共关押了1060名德奥战俘。

除此之外,在黑龙江和吉林省也收留了数量可观的德奥战俘。这批战俘不是从山东青岛脱逃的,也不是中国俘虏的在华德奥军事人员,而是来自俄国西伯利亚的战俘营,他们大部分是零星逃到中国,也有的是十月革命后,被日本干涉军俘虏,后转到中国的。

据俄国公布数据,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俄国共拘押约230万战俘,主要来自匈牙利、奥地利、德国、波兰、捷克、意大利、斯洛伐克等国,其中约210万人是德国、奥匈帝国军人。德奥战俘被派往西伯利亚、远东和突厥斯坦。最初,俄罗斯当局计划将战俘安置在远离主要城市的地区,以及鄂木斯克和伊尔库茨克军区。然而,由于战俘人数众多,缺乏安置营地,第一批战俘不得不直接安置在西伯利亚城市,如伊尔库茨克、鄂木斯克、托木斯克、秋明、哈巴罗夫斯克、赤塔、车里雅宾斯克等。1914年9月,第一批战俘抵达该地区。到1917年1月1日,鄂木斯克军区约有20万人,伊尔库茨克军区约13.5万名战俘。据俄军总参谋部称,截至1917年9月1日,约257000名战俘分布在鄂木斯克、伊尔库茨克和普里阿穆爾军区。

由于远东地区天寒地冻,生活环境甚差,俄国人对西伯利亚和滨海地区的战俘收容所管理较为粗放,常有战俘逃入黑龙江、吉林。比如俄国阿穆尔省所拘留的德奥俘虏,从1914年11月中旬有奥人三人,“由双城子逃走,经华官助其逃往他处”。1915年1月,吉林省东宁县(今黑龙江省)有一些冻伤严重的德国战俘从绥芬河入境。东宁县一面给予伙食,一面请示应如何回应俄方。吉林巡按使孟恩远指令:“德俘即入我界,应照中立惯例由县看护,不能交给俄方,并且命令东宁县将该德俘等冻疮速为治疗,加以相当待遇,同时缜密看守,勿令逃亡。”到1915年3月,又有多名德奥俘虏逃入吉林。

与此同时,中国外交部也收到俄国驻华公使关于逃俘问题的照会,俄国要求中国“请贵政府注意转饬各该地方官遵守中立”。1915年3月,俄国阿穆尔省来使向东北的中国行政官员索讨逃出战俘营的德奥战俘。另一方面,德国奉天总领事也得到在俄战俘逃到中国境内的消息,他要求中国将战俘护送到奉天,且无理强调“一则日中东铁路不能认为是俄国领土,再则日如再不送定,以全力抵抗”。

黑龙江地方当局对此事颇为担忧,不知道以后“欧战”停息后,该如何交涉,如何对待,其结果“殊属可虑”。最后,由于逃入黑吉两省的德奥俘虏越来越多,黑吉两省地方政府要求北京外交部委派懂德俄两国语言的军官协助办理。

1916年的中国,“际兹共和复活,民气膨涨”,面对沙俄对逃跑德奥战俘的索要,中国政府断然拒绝。因为按海牙公约逃跑的战俘不在拘留的范围内,沙俄无权向中国索要逃跑到中国的战俘。而按国际法中立国义务,中国政府对于从俄罗斯西伯利亚和滨海地区越境跑过来的德奥战俘给予了人道主义待遇和保护。

战俘收容所的真实生活

据资料显示,第一批逃进中国的德奥战俘衣衫破烂,满身冻疮,中国政府还特别接济伙食、延医整治,虽然仍不得自由,但是战俘的健康情况已经比在俄国战俘营中好多了。

随着逃俘不断增多,为了便于管理,1916年10月,吉林设置了战俘收容所,1917年3月、1918年9月,黑龙江海伦和齐齐哈尔分别设置战俘收容所。

黑龙江省两个德奥战俘收容所共收容532名俘虏,占当时中国收容德奥战俘的一半以上,战俘的住宿、饮食、医疗卫生也得到了充分保障。

据一名德国战俘后来回忆说,自己在西伯利亚的战俘生活是“衣裳污秽,百人一室,其苦楚情形不堪重述。而在华则居室既宽,器用亦备,且能各占卧堂,以图安睡”。

一战期间的中国刚刚摆脱帝制,腐朽的封建制度还在寻机复辟,各派政治势力争权夺利,民众苦不堪言。中国能在极度苦难时期设立德奥战俘收容所,在国际上赢得声誉。从历史遗留照片看,当时德奥战俘在黑龙江省龙江、海伦战俘收容所得到了极为人道的待遇,他们吃住条件优越,各种文体活动丰富,甚至组织了足球队、网球队,搞起了艺术创作。

善待德奥战俘的同时,中国还积极参与救济在西伯利亚的德奥战俘,对于各国救济俘虏的人道物资给予积极协助,沿途关卡免税放行。

当时中立国瑞典一直在负责救济在西伯利亚的德奥战俘,1918年2月,瑞典代办亲自到北京政府外交部同总长会晤,谈到了西伯利亚德奥战俘粮食匮乏,俘虏因饥饿死亡大半,剩余人员亦虚弱无力,“如不急行设法周济,亦不免毙于饥饿”。中国方面随即对于粮食和药品及其它生活必需品,只要开列清单,一律放行出关,但是除药品及医疗器具外,其它物品必须照章纳税款。

哈尔滨成为救济在西伯利亚德奥战俘的中转枢纽。1918年2月,“取道哈尔滨运往安加德林埠地方的大量茶叶、米、糖、牛奶、咖啡等物,也均开列清单报呈中国外交部”。

救济过境战俘

1918年,在寒意料峭的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既有旧俄各种反抗势力,又有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转运远东的捷克军团,而被关押的德奥战俘正从西伯利亚往欧洲遣返。在协约国蛊惑下,5月25日,捷克军团在西伯利亚铁路发动叛乱,整个俄国乌拉尔山以东陷入无政府的混乱状态。

由于中国政府极力维护主权利益,在捷克军团控制西伯利亚大铁路时期,中东铁路仅是运送军隊、物资和伤兵以及部分德奥俘虏,1918年,穆棱县知事徐鼎勋在十一、十三日报告表称,有奥国步兵二十余名,俄国步军“乱党”二千余名由哈赴崴,照常迎送。东省铁路公司督办所对此事感觉蹊跷,奥国是敌国,其军队何以能公然穿过中国国境,于是给徐鼎勋发出为详实填报调查外事表的训令:“所称奥兵当系俘虏之误,该县不照俘虏待遇,乃于联军一律迎送,殊不可解。”事后,知事徐鼎勋更正调查外事报告表称,本月十二日,二千奥国战俘,由俄国两名军官,一百九十名士兵押解赴海参崴。同年12月12日,滨江县知事张曾榘给中东铁路督办公所的报告说:“本月一日早九点由满开到专车四十两,赤赫官两员,兵十名,押解德奥俘虏五百九十二名,现停军用站台.”在战争时期中国黑、吉地方政府也给予过境的德奥战俘以极大的人道帮助。

“一战”结束后,中国虽然拒绝签署《凡尔赛条约》,但仍履行自己的国际义务,将收容在中国的德奥战俘一律平安遣返回国。1920年2月,中国将北京、黑龙江、吉林、南京等地的德奥俘虏陆续集中上海,由中立国荷兰的驻华武官率领,搭乘日本“哈德逊丸号”归返故乡。

中国各地收容的德奥战俘遣返回国之后,在俄国境内拘留的德奥战俘主体,开始经由中国黑吉两省的中东铁路到达海参崴,然后乘坐美国和其它协约国的船只返回欧洲。

1920年10月,各国红十字协会特派管理土耳其、德奥等国俘虏代表美国人斯英利科,奥人法音,德国人他尔基理三人持公文来到北京外交部,说明过境俘虏32000人,由满洲里站至绥芬河站,所缺粮食,请由中国救济。等过了绥芬河站,再由美国及各协约国供船只及钱款送俘虏回国。并请中国救济之款,一起发给俘虏,以便他们购买物品。等这些回国战俘到达哈尔滨时,由于美国救济款没有及时到位,款项便由吉林和黑龙江省各担一半。德奥俘虏每次按名在满洲里发给十元,到哈尔滨发给十元。

1921年1月,阻隔满洲里和赤塔之间的谢米诺夫军败退,德奥战俘的运输车顺利进入满洲里,通过哈尔滨赴海参崴。有了中国黑吉地方政府倾力协助,拘留在俄国境内的德奥战俘主体也顺利到达海参崴登船回国。

战争有其残酷的一面,但在钢铁与火焰之间,人性的花朵也能悄悄绽放。中国优待德奥战俘,固然是处于想要在国际上展示大国的宽宏大度,但也是中华民族宽厚美德的体现,是我们留给世界关于战争与战俘问题的一笔重要的精神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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