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杀猪盘”分工产业链

赖聪　何承波

临近春节，36岁的贾贞娟走进深圳市公安局坪山分局报案。

她怀疑在婚恋网站结识的男朋友阿杰是骗子，两个月前他自称掌握彩票平台的漏洞，可以修改后台赔率，控制输赢，诱惑自己“赚点宵夜钱”。

短短几轮赢输，贾贞娟5万元积蓄归零，还在阿杰以感情胁迫时，在数个网贷平台贷了10万元。也悉数打了水漂。

网络那端原本嘘寒问暖、计划回深圳买房的云南男友阿杰也没了踪影，贾贞娟一度担心素未谋面的他出了意外，几个月后，她怀疑自己掉进了“杀猪盘”。

“杀猪盘”培训课

接到贾贞娟报警后，警方展开了侦查，最终在距离深圳市800多公里外的江西，将网络诈骗团伙抓获归案。7个不满20岁的年轻人假冒“成功人士”布局“杀猪盘”，实施婚恋投资诈骗，在深圳、江苏、江西、浙江、湖南等全国多省市作案十余起，诈骗金额150余万元。

在本次抓获的小规模团伙中，黄健负责洗钱，其余6人负责搜集目标对象资料、修改后台赔率、聊天诈骗。假扮“阿杰”与贾贞娟谈恋爱的，是20岁的卢兴。

在成为一名“杀猪盘”操盘手之前，卢兴还只是一名大专在读生。大一结束，卢兴回家过暑假。一年未见的高中同学黄健，开着日租金1000元的保时捷在镇子里游荡。出去聚会时，出手十分阔绰。黄健高中毕业后没再读书，外出打工也不过一年，却过得如此“滋润”，卢兴又惊又疑。

黄健告诉卢兴，自己在缅甸从事博彩生意，来钱快，邀请卢兴一起赚钱，许诺一年至少赚10万元。“工作内容很简单，只要上上网聊聊天就可以。”

卢兴动了心。国庆节一过，卢兴瞒着家长和学校，揣着一直未缴的学费，偷渡前往缅甸。到了缅甸后，卢兴才知道“上上网、聊聊天”的工作，就是做“杀猪盘”业务。

刚到缅甸时，卢兴跟着黄健进了一个规模80人左右的“杀猪盘”公司。入缅第一天，一个操着南方口音、患有白癜风的男子，开始给卢兴们上“杀猪盘”培训课。培训内容从物色对象到形象包装，从交流话术到虚假博彩网站賠率修改等技术性问题一应俱全。

“形象包装颇有讲究”，培训讲师告诉卢兴们，职业要设定为金融、程序员、创业者、风投运营等，营造出成功者形象;爱好最好是健身、旅游、打高尔夫;年龄设定为30～40岁，最好只有过一段感情，但又受过感情创伤，这样能激发对方同情心——总之，营造出健康、自律、有钱、渴望爱情的形象。

光有形象设定还不够，要让受害者信服，还得有照片和视频。在培训中，卢兴注册了多个社交平台，直接下载长相帅气、身材健硕、事业有成、热衷分享生活的用户个人照片，改个名字，便为杀猪盘操盘手所用。

公司不给基本工资，收入多少全看业绩，每干成一单，公司八成，操盘手得两成。同时公司有一套完整的奖惩制度，每周开会一次，诈骗多者得到表扬，并能得到公司提供的高消费奖励，无业绩者则被当众责骂。

一个月下来，卢兴非但没有赚钱，还倒贴了几千元。

卢兴、黄健与另一名同在缅甸的老乡决定自立门户，再次回国招募了4个合伙人。回到缅甸后，7个小伙子花了6万元，买了一个名叫“福运彩”的假网站用于行骗。服务器架在柬埔寨。

2018年11月，卢兴迎来第一次成功。在婚恋网站上，他盯上了36岁的贾贞娟。在取得贾贞娟的信任后，卢兴向贾贞娟透露，自己在研究彩票网站发现“福运彩”网站存在漏洞。见到贾贞娟很感兴趣，卢兴就带着她“赚宵夜钱”，最终，在卢兴的带领下，贾贞娟在“福运彩”网站投入129万元，其中包括10万元贷款。

分工严密的产业链

除深圳外，烟台、舟山、绍兴、宁波等多地警方都曾破获“杀猪盘”骗局。

深圳警方称，“杀猪盘”骗局已经形成一个产业链，内部分工严密，分为话务组、供料组、洗钱组和技术组。

供料组负责物色诈骗对象、专门搜集公民信息，也被称为“菜农”;技术组搭建赌博网站、控制赔率。网站每隔两分钟开一次奖，中奖与否全看“杀猪”进度和操盘手心情;洗钱组一般由老板掌握，有特定渠道与人脉。而话务组直接接触受害者，利用供料组从婚恋网站物色来的信息进行精准诈骗。

“现在骗子不仅掌握诈骗术，还掌握心理学、金融学、银行学，根据自己的目标，制定专门话术、包装形象，针对个人实施独特的诈骗方案。”深圳市公安局反诈骗中心中队长王珂介绍说。

当时有多信任网络那端的“恋人”，如今的生活就有多艰难。他们不仅丢了积蓄，还因网贷负债累累。另一个深圳女生李丽，月工资4000元，却被骗借贷20万元，未来5年不吃不喝才能还上。

“杀猪盘”背后的年轻人

随着警方侦查深入，不难发现“杀猪盘”骗局背后。就是庞大的东南亚博彩体系。这些网络博彩公司主要集中在菲律宾马尼拉地区、柬埔寨西哈努克市、老挝金三角经济特区和中缅边境地区。其中菲律宾是东南亚地区网络赌博唯一合法的地区，许多盘口盘踞于此。众多大大小小的盘口，多以挂靠的形式，非法依附于各大合法网络赌博公司。游走于灰色地带。

博彩行业需要大量劳动力，卢兴所做的工作也叫推广，业内自称“狗推”，处于整个产业链最底端。

博彩公司在招聘时对“狗推”的要求非常低，低到“会微信打字聊天”就行。而给出薪资待遇普遍在6000～10000元起薪+客户输钱提成，不仅包吃住而且包机票、签证费。但实际上，东南亚“狗推”并非“打打字聊聊天”那么轻松。新京报记者曾卧底调查，在一家由数百个网络赌博公司组成的“索莱尔东方集团”里，中国员工每天至少工作12个小时，就连吃饭、上厕所都有时间限定，超时都会被扣工资。如果干不好被辞退或自动离职，将会面临几千到上万元不等的赔付费。

此外，网络博彩需要技术支撑，博彩公司招聘中介将目光瞄准了国内大学生。高薪诱惑、缺乏社会经验，众多高校毕业生也成为了“杀猪盘”的合谋者和施害者。

新京报此前报道，博彩公司中介业务与部分大中专院校签订“校企合作协议”。其中2018年上半年有中介公司与20多家本专科院校签约，计戈03年内向境外博彩集团输送万名应届生。

成千上万的中国年轻人，或为爱情，或为面包，落入“杀猪盘”骗局。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南都周刊”，文中受害者和犯罪嫌疑人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