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妙玉的人物形象

2019-09-10 19:29金璐瑜
牡丹 2019年32期
关键词:妙玉贾宝玉林黛玉

《红楼梦》这部作品不只有宝玉、黛玉这“双玉”,还有“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的妙玉。妙玉作为金陵十三钗中的一員,她在文中没有很多的描述,但文中的只言片语也为世人描绘出栩栩如生的妙玉形象。本文便通过《红楼梦》来简单地分析那个“世难容”的妙玉。

一、妙玉其人

妙玉在金陵十二钗中排第六,作为一个与贾府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子,却在贾府中占有一席之地,足以证明妙玉这个人物的特殊之处。《红楼梦》第十八回中,王夫人因贾元春省亲而造了大观园,其中买来了许多的尼姑、戏子。其中便提到了妙玉本来是个出身于书香名门的大小姐,可惜从小体弱多病,一直不好,这才带发修行做了尼姑的。这便是妙玉的出场,在管家的口中,妙玉是个文墨极通、经典极熟、模样极好的官宦女子,但父母双亡,只有两个老嬷嬷和一个小丫鬟服侍。就是这样的一个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女子却只能为了生存而不得已出家了。

二、妙玉其性

妙玉是一个出身于官宦世家、被迫成为低微女尼的人物形象,王夫人与林之孝家的之间的对话便展现出妙玉心中的自命清高。她在苏州的老家因“权势不容”,所以对“侯门公府”“贵势压人”极其敏感,有着极强自尊心的她不愿就这样不三不四地答应贾府的邀请,但她内心深处有着作为官宦小姐的极度高傲和对虚荣的高度追求,所以在王夫人下帖“请”她,遣人备车轿去接,给足她面子之后,她便来到了贾府。

妙玉钟爱茶道,作为一个精通茶艺的女子,茶具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物件。小说中,贾母带着刘姥姥等人,来到了妙玉所住的栊翠庵,众人吃茶。此时的贾母与刘姥姥用的是成窑五彩小盖钟,其他人用的则是官窑脱胎填白盖碗。在刘姥姥用过成窑的茶杯后,她便嫌弃这个茶杯肮脏,文中写道,“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这便体现出妙玉对刘姥姥的嫌弃了。而在贾宝玉向妙玉讨要这杯子送给刘姥姥时,她更是认为若非这个杯子是自己没用过的,不然无论如何都不会给的。这足以说明妙玉心理上与生理上的洁癖。在贾宝玉与妙玉吃茶时,贾宝玉提及让小厮来帮妙玉打扫道观。这说明贾宝玉对于妙玉的洁癖是有所了解的,而且接受程度很高,让他可以主动提出洗地这件事。而妙玉的回答也是十分不同:“这更好了,只是你嘱咐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面对宝玉的说法,她可以说是欣然接受。但她不愿意让这些帮忙的人进入山门,这也可以体现她对于自己生活范围的要求之高,不过是贾母与刘姥姥一行来这儿吃茶一会儿,她便要大费周折地洗地,她洁癖的性情表现无遗。

妙玉虽有着性子中的清高,但她内心是有着极强的自尊心的。她对于别人的轻视情绪十分敏感。当他人对她低微的身份又一丝看不起时,她内心极强的自尊心就开始显现。比如,品茶时,贾宝玉笑说他人用的是奇珍,自己用的是俗物。这时的妙玉便反驳自己这若是俗物,那就没有什么能作为奇珍的了。当面临贾宝玉对她的些微不解言辞时,妙玉立马为自己进行了辩解。她不愿意面对自己低微的身份,自尊心不允许她受到别人的些微轻视。但她强烈的自尊又与她实际生活中女尼的身份有所冲突。妙玉的这种极度自尊也源于她对自身身份的不自信。

妙玉对于身边的俗物是有着不同的执着的。她沉溺于形式上表面的高洁和孤傲。她在被邀请入府时说的一番话足以体现这一点。而且当品茶时,林黛玉问及这是否是旧时的雨水时,妙玉的一番回答也足以说明。在她看来,品不出这水便是俗人了。妙玉精于茶道,她说“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她的眼中茶雨水泡的吃不得,而梅花上的雪是极好的。过分的执着于外物的精致,也体现她在生活中对于仪式感和生活质量的苛刻追求。这都体现了她对于上层生活的喜爱。即使此时此刻的身份不与之相适应,她也不会放弃。

与妙玉交好的贾宝玉,曾评价她“为人孤僻,不合时宜,万人不入她目”。她的孤僻在文中也有多处的显现。妙玉对于和自己志趣不合的人一向是以“白眼”对待的。文中她对李纨、对粗鄙下人的不喜也是很明显的。李纨也曾说过“厌妙玉为人”这句话。而与妙玉同为邻居的岫烟也说她“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也正应了“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的唱词。

三、妙玉其交友

但妙玉在文中也不是全然只有青灯古佛之人,她会与贾惜春下棋谈笑,也会听史湘云和林黛玉联诗。她有着相伴依旧的好友,也有像林黛玉那般的知音。而与贾宝玉之间的交往更是印证了她“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的判词。

《红楼梦》中宝玉与妙玉的品茶、赠梅与贺寿的三个情节深刻地表现了二人之间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感。品茶时,贾宝玉所用的茶杯是妙玉自己常日吃茶的绿玉斗,能让妙玉这样一个高度洁癖的人拿出自己用的茶杯,足见她对贾宝玉的不同;乞梅时,李纨命人好好跟着,林黛玉忙拦说:“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这就更加突出了妙玉对贾宝玉和其他人之间的态度差异;贺寿时,妙玉只给贾宝玉写了一张粉红色的笺纸,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贾宝玉看到时便跳了起来,连忙问“是谁接了来的?也不告诉”,继而他又急忙要回信,足以说明他此时此刻的受宠若惊,也说明了贾宝玉对于妙玉示好的重视。但是,他又不知如何回信,请教了岫烟后,他还亲自拿到了栊翠庵,从门缝投了进去。贾宝玉、岫烟、平儿、薛宝琴四人同日生日,而妙玉无视了做过十年邻居的岫烟,独独给贾宝玉写了拜帖,还用的是一张折射出情爱萌动意识的粉色笺子,印证了妙玉对待宝玉的与众不同。但妙玉作为一个带发修行的人,她对于贾宝玉的情感终究只能让她深陷淖泥之中,也印证了判词中的“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而她与林黛玉之间的交往,更是体现了“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莫与谈”,贾宝玉被遣去栊翠庵乞梅时,林黛玉知道不必命人跟着,“有了人反不得了”。在那之后更有妙玉深夜携史湘云、林黛玉回栊翠庵,妙玉的清高众人皆知,但在那时,妙玉主动提出“你们也不怕冷了?快同我来,到我那处吃杯茶,只怕就天亮了”,这是妙玉鲜少的邀请,可能是听了林黛玉、史湘云二人的诗作后产生了心心相惜,毕竟知音难觅,偶然得知两人情趣相同,让妙玉对林黛玉产生了欣赏之意。而后她们品茶论诗,相互唱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这也是妙玉生活中少有的暖色一幕,妙玉因此唱出“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的心声。到林黛玉和史湘云离开栊翠庵时,与之前贾母走时妙玉不出门远送,也不留恋不同,妙玉将这二人送出了山门,还望着她们远远而去。此时妙玉的依依不舍情绪兀然可见。之后,贾宝玉送妙玉回庵途经潇湘馆,听到琴音清切,二人坐定在潇湘馆墙外山子石上,听墙里林黛玉曲复一曲。操琴者声声叹息“风萧萧兮秋气深”“人生斯世兮如轻尘”,终因难托深重忧思而君弦断绝。听琴者“太过,恐不能持久”“哑然失色”“何思忧之深”,终不忍卒听而“竟自走了”。走时,贾宝玉问起对此如何看待时妙玉回答的却是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从这便不难看出,妙玉对林黛玉内心的了解,两人无需多言,仅仅通过琴音便知,这大约就是妙玉与林黛玉之间的知音之感。

妙玉与岫烟之间的交往可谓很早。她与岫烟从小认识,岫烟也时常找妙玉说话。在宝玉看来,岫烟能与妙玉来往,是因为岫烟不是俗人。但在岫烟心中,妙玉与她的交往只是“天缘凑合”“旧情未易”,并不是二人相互敬仰敬重,也足以说明岫烟对于妙玉的不理解,更是体现了妙玉的与众不同。固然,妙玉与岫烟的君子之交也不无缘故。妙玉作为一个清高孤傲的人,面对岫烟对其“放诞诡僻”的形容,如何让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子对她敞开心扉呢?但又不能说岫烟对于妙玉的性情不了解,妙玉给宝玉的贺笺上自称“槛外人”,当贾宝玉问及岫烟时,岫烟对于妙玉这一做法的解释无不说明两人之间的了解:“如今他自称‘槛外之人’是所谓蹈于铁槛之外;故你如今只下‘槛内人’,便合了他的心。”在为贾宝玉解惑后,她便告诉了他如何回信,这种不假思索的应答恐怕只有岫烟能做到。岫烟还十分了解妙玉的喜好,知道妙玉喜爱范大成的那句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所以她自称“槛外之人”。她也知晓妙玉常赞文是庄子的好。不无说明,岫烟是妙玉为数不多的朋友。至于二人之间的关系恐怕是未能达到“知音”的地步。

四、妙玉其身份

妙玉,作为一个尼姑,却有着很多清高、雅趣的生活追求,她精晓弈道,知晓乐律,举凡花卉盆景,古玩茶饮,无一不是高水平的。文本中,她与贾宝玉听林黛玉弹琴便可说明她对音律的精通,“第一叠”“第二叠”“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如何忽作便徵声?音韵可裂金石矣”,这些对于琴音的分析、对于其中意味的看破足以体现妙玉的欣赏水平。妙玉不只在音律方面造诣不浅,在文学方面也颇有心得。在中秋夜,她与林黛玉、史湘云一起作诗,林黛玉与史湘云二人共作二十二韵,而妙玉则一人自己创作了十三韵,还说起了写诗的方法,在她看来,写诗就要情感饱满,抒发真情实意,不能矫揉造作,这样才能抒发心中的真实感想,写出好的文章。从她对于诗词写作的一番言论不难看出她对于诗词创作也是颇有心得。但这与她尼姑的身份并不是十分吻合的,反而像个“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隐士。妙玉虽身在佛门,却热爱老庄之文。她崇尚意随心动的道教思想,但又无法脱离佛门下无欲无求的束缚。她渴望度人、度己,但最后一无所获。妙玉是个被迫进入佛门的无奈之人,也是个深受佛门迫害的苦痛女子。她向往大观园中女子的花红柳绿,却受世俗礼教的限制。她本不该沦落至此,但天性让她最终走向了“泥沼”。

妙玉是向往庄子的,在她的心中,庄子的文章是极好的。在她的心中,她是个“畸零之人”。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寡言独行,不喜与人交往,愛洁成癖,生性孤冷。她似乎是《红楼梦》众多女子中的寂寞者。在大观园这个大环境中,她只能埋藏起自己的无奈,将自己对于生活的追求掩埋起来。妙玉的才华正如判词中所说的那般出众,连林黛玉这样心性高傲的人都忍不住夸赞妙玉。虽然之前妙玉对于文学、对于尘世的认识有些偏激,但是作为大观园中一直无法做真正自己的妙玉,又如何能拒绝抒发心志、愉悦生活的美妙诗歌呢?妙玉作为个体性极其强烈、原则问题上不容改变的一个人,她无法委曲求全地让自己融入那个她不愿意进入、不愿了解的世界。妙玉她以“畸人”自居,自然是不同于常且超越于众人、常人、俗人之上。“出身权门,蔑视权门,又不得不依附权门,这是妙玉的高洁,也是她的悲哀。

妙玉,是《红楼梦》这部作品中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她崇尚老庄思想,以槛外人自居,但又接受了贾府“拜帖”与“车轿”双重礼遇下的邀请。一方面,她是个修行之人,自恃清高;但另一方面,她又对宝玉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她的一生都在渴望六根清净和对情感的难以放弃之间挣扎。这也注定了像妙玉这样一个“不惟金玉其质,亦且冰雪为心”的女子终将走向悲剧的命运。

(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

作者简介:金璐瑜(1999-),女,浙江温州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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