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诚大医,砥砺前行

2019-09-10 07:22
祝您健康·养生堂 2019年5期
关键词:胸痹忠义临床

1934年,雷忠义出生在陕西合阳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中。雷老的父亲曾经不幸罹患结核病,并患上了结核性胸膜炎。“当时缺医少药,家里也没有足够治疗的金钱,经别人推荐,父亲只得上了华山。”雷老说道。华山是十分重要的道家圣地,雷老的父亲一边跟随道士修炼、疗养身体,一边也学习了一些道医知识,掌握了基础的中医诊疗技术,有时也会参与对祭拜、求道群众的诊治。病治好后,雷父便下山回家。自此,雷老的家庭与医学产生了不解的缘分。

回乡后,雷父时常运用针灸、方药帮助乡亲解除病痛,乡亲也时常登门感谢,这些都在年幼的雷忠义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耳濡目染,中医的种子在雷老的心中慢慢萌发。

1952年,中学毕业后的雷忠义服从组织分配,进入陕西省第一卫生学校。“本来家人想让我攻读工科,但是父亲十分支持我,父亲常说的‘医道通仙’我至今忘不了”。在家人的支持下,年轻的雷忠义就此走上了医学道路。

1954年,雷忠义以优异成绩提前毕业,适逢我国电针发明人朱龙玉刚刚成立电针研究室,他便加入了朱玉龙的团队,开展电针的相关研究。电针是我国针灸学界的一大发明,当时从事电针治疗的人很多,但相关的研究不足。在朱龙玉的指导下,雷老负责电针临床研究部分的工作,为著名的《电针疗法》一书的编纂做了大量的工作。 “我发现针灸非常神奇,但是当时的研究主要立足于西医的解剖、电生理上,中医的内容研究得不多”, 也正是这一“机遇”性的工作,使雷忠义对针灸和中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开始自觉、自发地学习中医。

在毛主席关于发展中医的指示的号召下,全国范围内“西学中”工作蓬勃开展。1960年,陕西中医学院(现为陕西省中医药大学)成立“西学中”班,雷老也从针灸研究所转入。“当年9月份,我就到这里来了,家里父亲也十分鼓励我,支持我在中医药上有所作为,说我以前也是中药‘灌’大的,医道通仙,我肯定不会学迷了路”,就这样,雷老开始正式学习中医。

刚刚进入“西学中”班、开始系统学习中医的雷老在感慨于中医精妙、神奇的同时,也发觉中医的博大精深,“理论也十分复杂,刚刚进去学习很难找到头绪”。在经历了多年现代科学的学习后,再去接受、建立以阴阳五行为基础的中医思维无疑是十分艰难和痛苦的,这让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课程进展不到一半,与雷老同班的近80位同学却有将近一半陆续退学了,但雷老依然心无旁骛地坚持着,并凭着一腔信念出色地完成了学业。回想起当年的经历,雷老说道:“那时候学的是主席的实践论,这对我影响深远。我觉得中医既然有确切的疗效,那其中必然蕴含着某些真理。而且,毛主席都做出了关于发展中医、发展中西医结合的指示,这不是给我指明了道路吗?我这也算是响应主席号召、投入中医建设了,我相信我肯定能在中医领域做出点成绩。”

毕业后的实习,雷老进入了甘肃省中医医院大内科工作。医院虽地处西北,但任医院首任院长的张汉祥却是全国有名的老中医,十分强调坚持发展中医的特色。一日雷老值班时,一位肝硬化腹水的病人突然出现了呕血,随即发生了肝昏迷。情况十分危急!考虑到既无成药,煎药又多半来不及,雷老便主要应用西医西药来抢救患者,但病人病情过于危重,最终不幸离世。第二天晨会讨论病例时,和同事们忙活了一夜的雷老满心以为张老院长会宽慰几句,不料却遭当头棒喝:“中医医院救治病人,想不到用中医的方法,这算什么中医!?来不及煎汤药,你怎么不联系我?”对雷老而言,这是一次铭心刻骨的经历,时至今日,每当谈及此事,雷老仍感慨万千。“当时老院长说了很多,问我服不服,我说服,我确实是来这里学习中医的呀,确实应该懂中医、用中医。” 这件事对雷老的影响非常深刻,“我觉得我后半生没有走偏路,能坚定地在中医道路上做点事情,与老院长这次对我的教训非常有关系。后来张老院长也把我们叫到家里,讲了很多中医急救、应用中医确实有效的例子,印象太深刻了。”雷老感慨地说道。正是在这样浓厚的中医氛围中,雷老建立了良好的中医思维,坚定了中医的“道路自信”。

多年后,张汉祥教授曾到西安给领导看诊,雷忠义前去看望恩师。当时张汉祥教授就拿出了一段帛,一首五言绝句书写其上。这首诗是时任卫生部副部长的郭子化所作,讲述的是他乘船沿长江逆流而上视察各地中医建设时的所感。“当时年轻,也喜欢背,很快就记下了这首诗,这首诗所述的不也正是要我们不惧艰险,坚持走中医道路吗?”雷老后来也将这首诗转赠给年轻医生,希望他们能坚定中医思维,坚持中医道路。“既知方向正,逆水也坚行。三峡漩流急,神思更坦平。”这正是雷老六十载行医,在中医道路上执着前行的真实写照。

1964年畢业以后,雷老参加了临床工作。“我就发现患心血管疾病的人很多,病情大多都十分危急,预后也很不好,我就想在这个方向上多做些研究。”雷老还在做住院医生的时候,曾经收治过一位因风湿性心脏病导致心力衰竭的老年女性患者。当时同事们都不看好这件事,甚至还隐隐有些嘲笑,说:“你咋还给我们收了一个心衰病人呢?我们一个中医单位,咋能够治疗心衰呢?” “哪个中药能强心?治不好怎么办?很多药物心衰病人能不能用都不知道,这怎么治?” 当时雷老时常下乡做克山病的防治工作,同时给大量基层的群众看诊,也会用中医药治疗一些心脏病的患者。“我就有点不服气,基层那么多疾病能用中医药,咋城里医院就不能用、不敢用了呢?我既有点为病人鸣不平,在听到别人说中医不能治重病,我也有点不服气。西医进入中国才一二百年,几千年来就没有治好案例吗?”雷老说道,“虽然医案里可能不叫心脏病,但是肯定有相关疾病证候的治疗经验。我肯定能找到办法用中医药治疗这个病人。”正是凭着这股不服输、不怕难的精神,雷老选择了当时的难点也是研究相对较少的“心脑血管疾病的中医药治疗”这一方向作为了他的研究方向。

20世纪70年代初,恰逢医院选送专业人员到北京学习,雷老报名了。这样,雷老就跟着郭士魁、陈可冀、翁维良等名医大家学习心血管疾病的诊治与活血化瘀的中西医结合应用,其后又在阜外医院、北医人民医院学习进修,这些经历为他此后的科研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雷老告诉我们:“当时北京正在开展心脏病的活血化瘀的研究,是西苑医院郭士魁教授领导的,包括陈可冀、翁维良、赵锡武等知名专家都在开展这方面的研究,出了很多重要的成果,其中比较重要的就是‘冠心二号方’。”

在北京学习时,雷老很重要的一个工作就是观察冠心二号方的临床应用情况。雷老发现,冠心二号方以改善气滞血瘀立论治疗冠心病效果确实很好,但是有些患者在长时间用药后会出现气虚、脸肿等情况。雷老注意到,活血化瘀治疗能够有效改善心脏病人疼痛的情况,但是对胸闷的症状改善却不理想,而应用扶正化痰疗法时病人的胸闷症状却能有所缓解。这引起了专家们的讨论,也引起了雷老的深思。“当时专家们对于病机是气滞血瘀还是痰浊,争议很大。”雷老思考,有没有可能既有痰又有瘀?痰瘀互结作为证型之一在几千年前就有记载,但在20世纪70年代,这种思想在胸痹心痛病方面鲜有论述,在早期的中医学教材中,也没有此证型明确的诊治方案。

于是,雷忠义参照现代医学关于动脉粥样硬化病理形态学的描述,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反复思考,提出痰瘀互结论,并以此为基础,确立加味瓜蒌薤白汤治疗冠心病的临床方案。当时陕西省心血管病的权威专家杨鼎颐提出可以在冠心二号方的基础上进行研究改进,找到更适合当地患者特性的治疗方案。“当时选定了七个医院,将瓜蒌薤白汤合并冠心二号方形成加味瓜蒌薤白汤,在7个医院的心血管科共同实践,既用中医也用西医的方法来观察疗效,发现确实有效,这个方子是成立的!”

1972年,在临床观察取得了进展后,首篇论文《加味瓜蒌薤白汤治疗冠心病胸痛44例》由雷老的团队在南京的学术会议上做了汇报,并发表在相关杂志上。如此,痰瘀同治的理论被初步提出。1978年,在选举成立新的中华医学会心血管专业委员会的会议上,痰瘀同治后续97例观察报告被宣读。1982年,在全国首届活血化瘀会议(上海)上,雷忠义宣读了《加味瓜蒌薤白汤治疗冠心病心绞痛104例》一文,该文后被多位专家在讲学或著述中引用。

“到了1986年,当时全国都在研究中成药,我们就想也研制一个。当时我们也没有什么信心,在领导的鼓励下,我们就选取了加味瓜蒌薤白汤开始尝试。”雷老说道。项目报送北京时,当时卫生部分管临床工作的领导十分怀疑:痰瘀同治以痰、瘀两个点立论,而别的研究都以一个点立论,你们这个研究可行吗?大家能不能认可?需要征询各个专家意见才能判断能否批准。项目被否,雷老并未气馁,而是继续推进研究,提出更多更有力的证据。三个月以后,领导打来电话:项目通过了!雷老甚是喜悦,在前后划拨的10万元项目经费的支持下,基础研究顺利开展。1987年,雷忠义将由加味瓜蒌薤白汤优化而来的成药定名为“丹蒌片”,申请并主持了陕西省科委课题“胸痹痰瘀互结证和丹蒌片的临床和基础研究”。在后续的一系列研究中,雷老全面论证了痰瘀互结证型冠心病在临床上的大量存在,同时也证实了丹蒌片对该证型治疗有效的客观性。丹蒌片,作为迄今唯一一种治疗胸痹痰瘀互结证型的国家级中药新药,终于研制成功。

随后,丹蒌片的基础与临床研究先后被列入国家重点攻关项目。2003 年,该项目被陕西省人民政府授予科学技术成果二等奖。目前,丹蒌片已进入《中国药典》,并入选由四位院士联合推荐的《中西医结合I期心脏康复专家共识》,是胸痹痰瘀互结证的唯一推荐用药。丹蒌片研制成功的32年间,为无数心血管疾病的患者带来了新的希望,也创造了极大的社会、经济效益。

近年来,雷忠义与工作室的年轻同仁在胸痹痰瘀互结证的认识上又有进一步的深入。痰瘀互结、郁久化热是中医病机中十分重要的部分,雷老观察到临床上痰瘀互结型病人易产生急性冠脉综合征、急性心肌梗死、不稳定性心绞痛等,认为痰瘀互结的基础上亦有“毒”在作祟。这不仅基于中医思维,且与现代医学的炎症免疫学说不谋而合。于是,胸痹心痛病“痰瘀毒互结”理论由此提出,并拟定了相应的方药——雷氏丹曲方。该药已进入新药研发程序,进行了临床前研究和 I 期临床试验,结果表明丹曲片治疗冠心病稳定型心绞痛4周后,总有效率为87.5%,能明显改善胸痛、胸闷、心悸,以及心烦、胸闷灼痛、大便干结等症状。

目前,由雷忠义指导并参与,由雷老学术继承人劉超峰主持的“丹曲方抗载脂蛋白E(ApoE)基因敲除小鼠动脉粥样硬化的研究”课题获省级重大课题资助,并已完成实验部分。2016年,“DQ方治疗冠心病心绞痛(胸痹心痛病痰瘀毒互结证)的中药新药开发研究”立项陕西省科技统筹创新工程计划项目。

雷忠义在项目申报成功时赋诗一首“痰瘀互结源远流长,论治胸痹书华章。丹蒌问世应时势,多谢贤达共发扬。专家共识成一统,降脂抗炎缩斑显力量。尤喜后学多勤勉,长江后浪越前浪。时逢盛世重传承,古树新芽焕春光。”这既是雷老对于半生痰瘀研究的总结与感慨,更是看到所创理论充满活力、后学继续精进的喜悦与希望。

(编辑    车    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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