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逋: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中)

2019-11-06 01:43木匠
北广人物 2019年41期
关键词:宗皇帝林逋高士

□木匠

有人说林逋不是真隐,因为就没见过像他这样的隐士,归隐后比归隐前还忙。他整天忙的又是什么呢?除比较还像个隐士干的种种梅养养鹤外,似乎就都是送往迎来了。

一个隐士,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找他呢?来找他的,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乖乖隆地咚!来找他的人,竟一会儿是宋真宗,一会儿是王丞相,一会儿是薛郡守,一会儿是李知府。他们一个个还都不是空着手来的,真宗皇帝来的时候,送了他很多粟帛;王随丞相和薛映郡守来的时候,看他的宅院有些旧了,就出资给他建了一个新宅;李知府则是奉诏每年都要来几次,给他送钱送粮的。再有就是范仲淹、梅尧臣、欧阳修这些青年才俊,也经常会来找他诗词唱和。

他倒是也不看对象,不管谁来都热情接待。好不容易清静了,可以划条小船,去西湖诸寺玩玩了,但结果却是他人都已经到了湖上,又看到了留在家中的童子,给他打来的“家里又来客人了”的暗号(林逋隐居杭州孤山,常畜两鹤,纵之则飞入云霄,盘旋久之,复入笼中。逋常泛小艇游西湖诸寺,有客至逋所居,则一童子出应门,延客坐,为开笼纵鹤。良久,逋必棹小船而归,盖常以鹤飞为验也),他又会忙不迭地掉转船头,赶回家去会客……

这和我们印象中的那些遁迹山林、“云深不知处”的隐士,可有一点相似之处?与他同时代的许洞,就执这种观点。许也是一个很自负的名士,许曾写诗讽刺他道:

寺里掇斋饥老鼠,林间吟嗽病猕猴,

豪民遗物鹅伸颈,好客临门鳖缩头。

意思是说,你林逋不过就是寺里的一只饥饿的老鼠、林间的一只有病的猕猴,一旦有人来给你送东西,你就会像是一只鹅一样,伸长了脖子迎上去;而当有好客来访(许说的“好客”,应该是指真正的高士,不过是空着手来的高士吧),你又会像是一只王八一样,把头缩回去,躲着不见(不知许洞这是从何说起,莫不是他有一次去拜访林先生,而没能见到,生气了)。

不过,我觉得这也不能就说明他就不是真隐,因为这些来找他的人,都不是他主动邀请来的,而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这与卢藏用这种假隐士,是有着本质不同的。

卢藏用,字子潜,唐初文人。他考中进士后,一直没被授予官职,就跑去终南山,做起了隐士。可他在做了隐士以后,仍很热衷于巴结权贵。于是,没过多久,他就被朝廷以高士征召了,授官左拾遗。

再有,你说林逋不是真隐,那他又何至于守着“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近在咫尺的杭城,而“二十年足不及城市”呢?还有,就是宋真宗、宋仁宗先后两个皇帝,都几次请他出山,甚至真宗皇帝都想请他来做太子(即后来的仁宗皇帝)的老师了,他也没有答应。如果他是一个和卢藏用们一样的想走“钟南捷径”的假隐士,肯定不会如此吧。

还有人会说,林逋的不仕,是因为他只会种梅、养鹤、吟诗(梅尧臣尝称其诗“顺物玩情,读之令人忘百事也”)、做文(范仲淹尝谓其文“风格固若厚,文章到老醇”)、书法绘画(黄庭坚尝赞其书“高胜绝人,予每见之,方病不药而愈,方饥不食而饱”;苏轼曾跋其诗贴:“……先生可是绝俗人,神清骨冷无由俗。我不识君曾梦见,瞳子了然光可烛。遗篇妙字处处有,步绕西湖看不足。诗如东野(孟浩然)不言寒,书似西台差少肉。平生高节已难继,将死微言犹可录。自言不作封禅书,更有悲吟白头曲……”苏轼和黄庭坚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大书法家,林的字能在他们这里得到这样高的评价,想来肯定是极好的),至于做官,未必行。所以,他不出来做官,他还是个高士,出来做官,则可能什么也不是了。这是他自知自己有几斤己两。此话,或许也有一定道理,他就说过:“逋世间事皆能之,唯不能担粪与着棋。”不能担粪,好理解,就是我不能干粗活儿;不能着棋,以他这样的聪明,应该不至于学不会下棋,所以,我觉得他不学下棋,更多还是真心不愿与人相互算计吧。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老杜的两句诗: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做钓钩。两相对照,真可谓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而官场又是一个什么地方?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一步算计不到,就有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这应该也是他坚心归隐的,最根本原因吧。

所以,林逋的隐,忙归忙,热闹归热闹,肯定还是真隐,而非假隐。可是我们也应能感受到,像他这种皇上、丞相、大小地方官员纷至沓来,不是今天来给他送点这个,就是明天又来给他送点那个的归隐,虽然让他没有了生活的压力,却也免不了要他必须时刻准备着笑脸相迎,这精神上负累还是很重的。

所以他说:“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我固不愿这样,但我不这样能成吗?

所以他说:“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还好我这里还有几句可供您们把玩的小诗,才不需要我打着檀板来跟您们说那些奉承话了。

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他的这首《先生临终之岁,自作寿堂,因书一绝以志之》。

“湖上青山对结庐,坟头秋色亦萧疏”,很容易理解。诗人想说的无非就是:因“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所以有了我生能住在西湖孤山这样一个四望都是青山绿水的好地方,死能葬在我在我家的旁边,给我自己修的这个小小墓里这两样,就也算是生得其所,死得其穴了。

但“亦萧疏”这三个字又是几个意思?“萧疏”者,凄凉、孤寂之谓也。“萧疏”还“亦”,这情绪,从欣慰到感伤是怎么转的呢?这我们就得从他为什么会在40 岁时,突然就决定“归杭州,结庐西湖之孤山”说起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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