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抒发以其思想深刻性冲击心灵
——评老贺组诗《这个世界我照单全收》

2019-11-13 08:04刘晓彬
天津诗人 2019年1期
关键词:组诗抒情理性

刘晓彬

老贺诗歌的主要调子是抒情,这是大家的共识。我想,没人会去否定。对于诗歌,它的本质就是抒情,这一点是不容否认的。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诗歌不能凭仗了哲学和智力来认识”,而且声称要将诗人驱逐出“理想国”的柏拉图也不否认诗歌的抒情性,“他所否定的是诗人抒情活动的价值与意义(黎志敏)”。今天,我们品读的老贺近作《这个世界我照单全收》这组诗,它是情感化的,而非理性化的。情感化则是这组诗的抒情本质。

对诗歌情感化的认识,老贺是以他创作出的诗作呈现在大家面前的,用作品说话。比如组诗中的《黄昏时,一辆马车顺利地通过了空空的别离》这首作品,我们可选择一些情感对应的意象,如果将 “马车”划入“别离”情感对应的客观事物,当我们读到它的第一时间本能反应就是迸发出依恋、不舍的情感。老贺的这首诗是为悼念诗人卧夫而作,情感的基调很自然就是对诗人离去的不舍,这种依恋的情感它不可能还要事先经过理性思维分析之后才作出有效反应,它应该是人的本能反应,而且这种反应必须是迅速地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因此,情感对于我们来说,要比理性更为重要,特别是体现在诗歌创作中。更进一步来说,假如我们在诗歌创作中缺乏理性,它绝对不会影响诗歌抒情的本质,但如果诗歌创作中的情感出现了问题,或者这种情感在诗歌创作中是紊乱的,那这样的诗歌作品就会失去它正常的抒情功能。其实,诗歌创作在绝大部分诗人那里都是依靠情感能力来创作的。当然,在诗歌创作中并不是全盘否认理性思维,而是在只有出于某种特殊创作的需要,才会运用复杂的理性思维,但还是必须遵循诗歌创作的抒情原则,只有这样的理性思维才可以确保在诗歌作品中所抒发的情感是积极的,也是我们阅读中所需要的。

一般来说,诗人在创作中是很难通过语言来直接传递抽象的情感的,而诗歌创作中的情感,也只能通过作品中的意象来激发。所以,在老贺这组诗中,城市、街道、咖啡、鸟儿、树木、阳光、流水、蝴蝶、野花、水井、倒影、口形、舌苔、指纹、石头、嘴唇、星星、废园、双脚、泥土、经幡、墓碑、列车、风雪、花园、花雕、女儿红、枯枝、钢铁、翡翠等意象就成了他在创作中激发情感的最重要的载体。因为把这些情感对应的客观事物放在诗歌中恰当的语言位置或者作品里特定的场合,就可以激发“某种特定的情感”,从而能比较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这也是老贺在创作中善于通过意象来抒发情感的缘故之一吧!他的这组诗是直抒胸臆,但情感又不直接流露,主观意识融情于客观事物,情感激发于内蕴丰厚的意象。

看得出,老贺通过意象来抒情,主要是从支离破碎的日常生活经验中总结并提炼出一个意念,并围绕它选择和组织几个并列的意象群,以反复渲染他想要抒发的某种情感。虽然我们都知道“诗歌不只是强烈感情的宣泄和反映,同时也是强烈感情的审美和驾驭。”但英国诗人艾略特曾经对诗歌的抒情性有一段著名的论述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他说:“诗歌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当然,只有具备个性和感情的人,才知道逃避它们是何意谓”(《传统与个人才能》)。 艾略特这段名言并非是对诗歌抒情本质予以否定,而是借此反对那种滥情的诗歌。因此,老贺的诗在注重情感的过程中,将创作的视点投向现实生活中以及生命意识中的容易被人忽视的一些琐碎的日常事物和经验,以理性的思维直面反映现实生活中的某些现象,这在一定程度上又具有批判意义。比如他在《天空是一种失传的鸟叫》一诗中写道:“对我而言,/一座陌生的城市/就是一条街道/一层低矮的云/下雨必定是另一条街的事/但另一条街道早已拆迁”、“于是我交出了身体/交出了死亡/最后交出了诗歌/于是我变成了一种/陌生的鸟叫”等。

这组诗有一个最明显也是最重要的特征是,色彩阴柔、凄冷、悲戚和伤感。但是,诗人在情感的抒发中则以其思想的深刻性对现实生活中的我们的心灵形成了一定的冲击,特别是直面死亡的思考和以死亡来映衬生命的脆弱,形成了较强的审美冲击力。比如“其实春天是一场梦/有一天,她梦见我/摇着一船落花的冤魂/驶进故园深处的/流水席”(《春天》)、“落下吧,/身体与时间/落下吧,/石头与嘴唇/每一个细胞,每一次词语,/每一次沉默,每一个死亡/星星,也落下吧”(《星星,也落下吧》)、“只一个电话/上海就衰老了/初夏的夜晚/在另一个早晨睡去/有人用七天走完了一生/有人用一生领略“七”的奥义/在没有亡灵的国度/我们掏出心中的唢呐/吹响孤独”(《黄昏时,一辆马车顺利地通过了空空的别离》)、“也是同一个早晨/老孟在老贺的楼前/发现了死孩子,渐渐地被白色覆盖/他背着手围着孱弱的躯体转了三圈/他想过报警,也想过堆成个真正的雪人/道成肉身/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下雪的事实。”(《今天,在早起的人心中下了一场雪》)等。这些诗作直接或间接描写了其面对生存与死亡的问题,看似轻描淡写,却都是深入现实生活的本质,而且“注重生命情绪的宣泄,构成了其情思主调。”抒发了诗人追寻人生意义的思考。

我曾在一篇文章谈到过:“一个人有着强烈的情感并不等于诗歌作品里就一定有着强烈的情感,这其中有一个艺术创作的过程,这也是普通人与诗人之间的区别。”老贺这组诗在抒情方式上采用了多种艺术手法,最常见也是用得最多的创作技巧有排比、复沓等。比如“你通过时间躲进流水里/你通过流水躲进颜色里/你通过颜色躲进爱情里/你通过爱情躲进蝴蝶里/你通过蝴蝶躲在幻化里/你通过幻化躲进眩晕里”(《一岸寂寞的耳鸣》)、“所以,我们还要在暗中喝/在敌人虚构的阴影里喝/在情人柔软的红晕里喝/在桃林深处的江湖里喝/在山高水长的谪贬里喝/在沉入大海的家书里喝”(《苍山云雨》)、“谁为谁押送着麦子并扯起经幡/谁为谁守候着喑哑并敲打钟声/谁是谁的梦魇/谁是谁的挽歌/一个墓碑已经足够/一次死亡已经负债累累”(《黄昏时,一辆马车顺利地通过了空空的别离》)、“我一猛子千山万水/我一猛子海枯石烂/我一猛子河东,/一猛子河西”(《一梦之地》)、“我将枯枝说成了空枝/我将故国说成了空国”(《妙有空巢》)等。这些反复书写的诗句,都对诗人内心深处情感的抒发起到了很好的强化作用。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通过可触及的具体意象来激发自己的情感之外,通过现实生活中可感知的实际形象来表达某种复杂的情感,并把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些微妙的情感活动,以化虚为实、变抽象为具象的抒情方式则是老贺这组诗另一个可圈可点之处。比如《一梦之地》这首诗抒发了“当我挣扎着从黑暗中/探出头来/换一口气,喝一口水/偷眼看了看/远方,还有一梦之地”的内心感受。而《时间是一种眩晕》这首作品则展示了诗人“梦到庄生/就是梦到少年时的自己/挑灯夜读/隔岸观花/被古籍迷惑/被十七世纪的野狐/引入,交叉小径的花园”内心深处的一幅美丽画面,但最后“我是个被伤口经常梦到的人”。诗人通过这一系列的画面,很巧妙地抒发了自己的一种文化情结。

同时,从这组诗的语言运用上看,比喻、象征、拟人、通感、夸张等多种艺术手法,锤炼了老贺诗歌语言的深度。而且老贺这种经过精心打磨的融感性和理性于一体的创作方式,对于增强他的诗歌作品情感的力度和思想的深刻,拓展其诗歌艺术的境界,也起到了一定的辅助作用。

总体上看,老贺的这组诗是以现实生活为背景的情感抒发,对如何在当下快速发展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城市万象中把握好生活的节奏,如何在反映现实社会中当代人的精神世界,如何给诗歌创作留下一些值得注意或借鉴的经验,如何把诗人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有机结合起来并增强其艺术表现力,以及如何在诗歌情感的抒发中以其思想的深刻性冲击读者的心灵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阅读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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