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曲

2019-11-15 05:31
西江月 2019年8期
关键词:前脚晨曲前奏

黄 静

我家楼下是菜市,菜市的晨曲给我的生活注满了阳光。我庆幸单位集资楼建在新开发区的东南方,我得以一点一滴地感受着家乡这个百万人口大县的巨变。

十几年前,除了单位那幢集资大楼,周围的房子还是零零星星的,路面还是坑坑洼洼的。对面的那间三角形房子还是红砖裸露,木窗户的青油漆崭新崭新的。大楼旁边是空地,有人搭了一个棚,门口立着一块“理发”的牌子,摆着几条木长凳,这里便成为大家歇脚聊天的场所。周围的房子陆陆续续在建,我每天早上睁开眼听到的就是铲沙、铲角石的声音,那种铁铲摩擦粗河沙和角石的“嚓嚓”声尖利瘆人,这样的晨曲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

后来,三角形房子的底层租出去了,开了一家煤气罐充气站。老板是县城西南乡镇的一家人,老夫妻加小夫妻再加一个小孙女。那时,每天的晨曲就是卡车隆隆地疾驶而来,一个急刹停在店面前,也不熄火,“哐当哐当”地往上搬空煤气罐。一阵激越的前奏过后,缠绵婉转的主歌隆重登场,牛歌戏剧队出身的奶奶抱着小孙女,一边择菜一边“咿咿呀呀”地进行着传统艺术的熏陶。后来,这家又添了个男孩,天天凌晨四点准时开哭。于是“哐当哐当”的前奏之前又加插一阵“哇哇”的前奏。男孩两三岁时,周围已经基本上建满了房子,房子的底层也都陆陆续续租出去,店铺一间连着一间,俨然是一条大街了。摆摊的小贩不知何时多了起来,市场从两条街之外扩充至此,我家周围开始热闹起来,每天的晨曲也开始丰富起来,卖早餐的小车碾过街道,粽子的香气四处飘逸;卖菜的小贩互相打着招呼,谈论着昨天什么菜好卖;卖猪肉的三轮车“铛铛”地打开后面车厢的门,黑瘦的老板一声吆喝:“猪肉来了!”那辆青色的人力三轮车来了,老板娘操着爽脆的普通话指挥着丈夫搬下两板冒热气的水豆腐……后来,充气站一家人在县城东面的小区买了新房子,高高兴兴地搬走了,连同充气站也搬了。因为卡车开不进来了,充气站只好搬到市场外围去。

这时,三角形的红砖房子匍匐在周围新建的漂亮楼房下,显得落伍而寒酸。房主大笔一挥,充气站搬走后就开始加高楼层,把窗户改成现代的推拉玻璃窗,外墙贴上漂亮的瓷砖……三角形房子从蓬头垢面变成英俊倜傥。店面一分为二,左边大的那一半有人租了做电器维修,右边小的那一半成了饺子皮店。饺子皮的店面实在太小,放了一台做饺子皮的机器就满满当当了。这时,楼下的晨曲从凌晨三点开始。饺子皮店老板是个敦敦实实的乡下汉子,还保留着农村生活的肆意,凌晨三点机器一开,说话也肆无忌惮的粗声豪气。我被他的大嗓门惊醒后就难以入睡,第二天上班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般无精打采。如此三天,我想,不行了,一定要跟他交涉一下。我还没来得及说呢,第二天居然没有听到声音了,一觉睡到七点,我觉得神清气爽,看那老板也顺眼多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凌晨三点老板又扯着大嗓门说话时,一瓢水从楼上泼下来。

邻居们渐渐地去他家买饺子皮、碎肉,再后来发现这个乡下汉子实诚又大方,之后有人请他帮收快递、帮临时照看东西、帮买低价面粉……如今七年过去了,汉子在城里买了房子,夫妻俩一个在店里做饺子皮、碎肉,一个在市场卖饺子皮、面条。小店的晨曲就是你卖我买、家长里短的间奏,就如大家的日子,温暖而舒缓。

现今,我家楼下成了热热闹闹的菜市中心,每天的晨曲就是一支欢快的交响乐:晨曦刺透天边,粘着新鲜泥土的摩托车轰鸣而来,菜农熟络地打着招呼,从后座卸下沉甸甸的菜担,蜜蜂一路追随着南瓜花,“嗡嗡”地和晨起买菜的老伯讨价还价。鱼篓里“哗哗”地倒出大大小小的鱼,那个颧骨高高眼窝深深的黑瘦渔民猫着身子在一拥而上的菜篮子中穿梭,“噼噼啪啪”地把赤眼蓝刀大皖鱼小鲤鱼扔回水盆。鸡鸭“咯咯”“呷呷”地争相亮喉,亢奋地表达着对城市的好奇……

间或有菜农隔街高呼:

“猪肉佬,帮我留一个猪脚!”

“前脚还是后脚?”

“前脚!”

“前脚骨头多啵。”

“嗤!现在谁还吃肉?吃骨才养生!”

而今天早上我睁开眼睛,钻进耳朵的是这样一首晨曲:

男人:“年底交房,我们就可以住进城里了。”

女人:“我要白天喝早茶,晚上跳广场舞。”

男人:“败家货!”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一对菜贩在一边卖菜一边聊天……

这就是我家楼下的晨曲,这是一首充满生机、韵律昂扬的前进曲!我庆幸家居闹市,更庆幸生活在一个全民奔小康的沸腾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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