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与革命性的新美呈现
——读赣南采茶戏《长征第一渡》

2019-12-09 12:53江美玲
影剧新作 2019年1期
关键词:题材长征红军

江美玲

赣南于都县城东门外有一处古老的渡口,这是当年中央红军万里长征的“第一渡”。1934年10月,中央红军未能打破国民党军第五次“围剿”,被迫放弃中央革命根据地,进行战略转移,从于都渡河进行长征。于都河两岸扩红参军、借谷征粮、捐船送木、铺路架桥如火如荼,八百多条用作浮桥和摆渡的大小船只覆盖了上下六十里河面,连同前沿阵地红军战士们的浴血奋战,前仆后继,这是怎样一种壮阔而又壮烈的场景。谢干文老师新创的大型赣南采茶戏《长征第一渡》,就取材于这段历史。全剧以新的视角、新的审美给我们呈现了作者在江西革命历史题材戏剧创作中具有突破性的又一新的成就。

一、新视角

《长征第一渡》取材于革命历史题材。剧情很简单,写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被迫放弃中央革命根据地,进行战略转移,在于都集结,渡河出征。于都河水深流急,为了保证红军顺利渡河,当地人民全力支援红军架设浮桥,在于都河常年撑船摆渡的牛崽被任命为架桥队队长,负责组织人手协助红军架桥。为了调动牛崽积极性,赵叔承诺“浮桥架好了,赵叔我帮你找个标致老婆”。为人厚道热心的牛崽于是通过赵叔,趁机向同来支持架桥的竹妹挑明自己多年对她的暗恋。竹妹是牛崽同庚管春林的妻子,春林一年前参加红军杳无音信,红军工兵营王连长带回春林牺牲的消息。为了架桥,为了革命利益,赵叔很快做通春林爷爷和母亲金凤的工作,竹妹同意改嫁牛崽。然而,刚领完结婚证的牛崽、竹妹,正准备全身心投入支援红军架设浮桥的任务时,并未牺牲只是负了重伤的管春林恰巧安置到了竹妹家,竹妹、牛崽顿时慌了神,就在三人陷入复杂的情感交织和痛苦的内心矛盾时,剧情很快又发生了变化,春林终因伤重抢救无效而牺牲,临终前把竹妹托付给牛崽,一场看似纠结不清的竹妹和春林、牛崽的三角婚恋情却升华成革命者纯洁神圣的爱情和生死相依的鱼水之情。很快,浮桥搭起来了,部队顺利渡河。然而,为了革命任务结合在一起的竹妹、牛崽,又为了新的革命任务开始了新一轮的生离死别,因为全县红军补充了上万名新兵,要征调大批青壮年参加运输队,牛崽在竹妹、管爷爷的鼓励下报名参加运输队,毅然加入红军的队伍。

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一段革命历史,但因为作者审视、思考、切入的视角不同,《长征第一渡》的戏、人物、意蕴也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作者在剧中没有正面描写战争和着力塑造纪念碑式的革命英雄,而是别具匠心地紧扣竹妹、牛崽、春林之间的一段“婚恋情”,将各种人性、人情放在革命斗争中,从中不断升华出人性之美和革命性之崇高。剧中的牛崽虽然革命觉悟高,多次给红军抬担架,搞运输,还戴过光荣花,但他毕竟是个“人”,不是“神”,他的革命性的调动仍然要用人性的满足(“娶竹妹”)。而竹妹虽然是红军管春林的妻子、支前模范,并且从革命利益出发考虑改嫁牛崽,但当她和牛崽领结婚证后唱“我好比疲惫的小船靠了港”,更多表现地是作为一个女人渴望被男人呵护的自然人性。春林是红军指战员,但当他得知竹妹和牛崽结婚,忍不住骂牛崽、打竹妹,表现的是真实的人性、人情。金凤牺牲了儿子春林,是模范军烈属,但当她得知竹妹要改嫁牛崽,忍不住一肚子怒火喷喷发。管爷爷亲自将两个儿子和春林这个孙子送上战场,但当他得知孙子牺牲时,还是忍不住悲伤难过,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人性、人情。作者正是通过生动的戏曲艺术形象,揭示了在血雨腥风的革命战争年代中,这些平凡而又真实存在的人,为中国革命事业勇于牺牲个人感情,从而不断升华出他们身上革命性的无私和崇高。

谢干文在《革命历史剧的创作视角》说:“就戏剧创作而言,所谓视角,就是作者审视生活、思考生活、切入生活的角度。视角不同,写出来的戏、人物、意蕴也有所不同。”作者甚至有时有意无意地和剧中人物融为一体,他在《寻找突破——革命历史剧创作札记》一文中说,自己“动笔前是作者,动笔时是人物”,“我写《山歌情》和《女人河》时,常常激动时浑身发抖,悲壮时泪流满面,高兴时手舞足蹈,哀怨时戚戚无语。每写一戏,都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风雨般的洗礼。”正是因为作者对革命历史独特的思考和情感体验,使得《长征第一渡》拥有大多数革命历史题材戏剧所没有的新视角。

二、新审美

在审美风格上,《长征第一渡》没有离奇曲折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剑拔弩张的矛盾冲突,作者更多地像在营造一种诗的意境,因而更像是一部“剧诗”。张庚在《关于“剧诗”》一文中指出:“西方人的传统看法,剧作也是一种诗,和抒情诗、叙事诗一样,在诗的范围内也是一种诗体”“由诗而词,由词而曲,一脉相承,可见也认为戏曲是诗。”但当下大多数的剧作者并不去注意什么诗意不诗意,所以无论是写传统的有较强抒情的戏曲也好,还是新式的歌剧创作,大多写得像话剧。而谢干文老师的戏剧创作,似乎更加注重作品“戏曲”的“诗意”营造。正如他在《寻找突破——革命历史剧创作札记》中说:“我不刻意追求情节的曲折离奇,而注重把笔力放在人物身上;也不精心设置剑拔弩张的矛盾冲突,而是努力开掘人物内心矛盾和复杂情感。也许是性格、气质、修养等原因,我不善于结构黄钟大吕,而喜欢营造小桥流水;我不善于洋洒激昂倾向,而喜欢咏叹哀怨情怀;我不善于雅,而喜欢俗,喜欢雅俗结合,俗中见雅。我写戏不喜欢过于编造,而喜欢返朴归真,崇尚朴实自然,我喜欢原生态,喜欢原汤原汁,喜欢从我的剧作中呼吸到我家乡的泥土气息。”《长征第一渡》的诗意抒情随处可见。虽然《送郎调》因剧情的发展和推动下多次出现,但却表现出不同的音乐风格:管爷爷在得知孙子管春林牺牲时,唢呐吹的断肠悲怆;春林重伤恰巧安置给竹妹照顾,竹妹唱得心如刀绞;春林牺牲后竹妹唱得如泣如诉;《送郎调》既有竹妹送牛崽参加红军时的悲壮悠远,又有再现竹妹送春林参军时的深情缠绵。当《送郎调》苏区群众送别红军长征之时,全场《送郎调》再次歌声扬起,绵绵不绝……将全剧的感情推向高潮。当竹妹送别牛崽去当红军时,唱道:“竹妹生来黄莲命,/命里守不住好男人。/春林参军离我去,/回家三天把命殒。/如今牛崽又要走,/一去哪日是归程?/万一他有个长和短,/竹妹我又要变成夜伴孤灯的守寡人。/守寡人,苦命人,/铸就了铮铮铁骨红红的心!/泪已干,悲已尽,/心中只有我红军。/红军失败天地暗,/红军胜利享太平。/为了天下的女人不命苦,/我愿把牛崽交给红军!/”伴唱:“送走一个又一个,/送不尽耿耿忠心苏区情!”剧中没有震耳发聩的口号,有的是如泣如诉的哀怨情怀,但正是在这种以歌抒情、以情感人的过程中,写出了苏区人民的对革命的“铮铮铁骨”“耿耿忠心”,体现的是革命利益的崇高与神圣。

此外,作为赣南采茶戏“曲”表现上。《长征第一渡》以江西本土采茶戏——赣南采茶戏的形式演绎革命历史,同时也向我们展现了当地的多个艺术品种,如于都唢呐公婆吹、民间歌舞《茶篮灯》等,这些艺术形式带着一种原生态的淳朴,带着一种浓郁家乡泥土气息。

三、新成就

对于革命历史题材的文艺创作,人们经常谈论革命历史题材创作中如何跨越“五老峰”(老题材、老主题、老人物、老情节、老手法),期盼有更多更好的作品。谢干文一直在突破革命历史题材创作的“五老峰”上奋发攀登,为江西的革命历史题材创作贡献了一部又一部优秀作品,在革命历史题材的戏剧创作中具有重要的示范作用。

谢干文老师明知写戏难、上戏难,要出好戏更难,但他一直在坚守,在突破。《长征第一渡》的成功之处,在于人性与革命性的表现,作品中“既有革命历史生活的宏大背景,又有作家对生活和人物的个体发现和新美呈现”。这正是当前革命历史题材创作所忽视的,正如剧作者在《张扬有独特发现和新美呈现的“个体记忆”》说,“在当下大量的红色题材文艺作品中,作者的创作思想大多是来自于党史和革命教科书,其视角大多是戴着红色眼镜去看历史生活,缺少作者自己的独特发现。其创作只是对那种‘既定的历史生活’进行一种简单的艺术复制,而那种‘既定的历史生活’有不少是经过提纯拔高的‘伪生活’,经过无数次的复制和传播,便成了一种集体记忆。反映到作品中,便似曾相识,没有新意,索然无味。”

纵观谢干文老师的革命历史题材的戏剧创作,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注重开掘人物内心的真实情感,不断探索人性和革命性的结合。《长征第一渡》是谢干文又一次对他挚爱的这片红土地与革命精神的礼赞,也是他在戏剧创作的漫漫征途中的又一个渡口,从这里出发,不断去夺取一个又一个新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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