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日本妖怪中的“付丧神”

【摘 要】 付丧神是日本妖怪中的一种，在历史上于中世较为活跃。本文对这一妖怪的定义、特征稍作分析，并通过泛灵论思想，并结合时代背景，通过中世的祭祀与职人对付丧神这一传说起源的原因试做探究。

【关键词】 付丧神 日本妖怪 泛灵论 中世

纵览日本妖怪史，从古代的怨灵，中世的付丧神，再到近代的河童，各种妖怪活跃在日本的不同时代里。作为我们耳熟能详的日本妖怪，大天狗据称是崇德上皇化成的怨灵，河童则有说法称是使用咒术灌入人类的灵魂而化成的。在日本数量众多的妖怪中，与人类相关的占大多数，像付丧神一样由器物化生而来的妖怪较为罕见。因此，本稿对付丧神这一器物妖怪的定义、特征及其起源的原因试做探究。

一、关于付丧神

1.付丧神的由来。据日本传说，器物经过漫长的年岁获得灵力，就会化身为名为“付丧神”的妖怪，诓骗人类。“付丧神”这一词汇，包括其汉字表记，均来自于室町时代的御伽草子系绘卷《付丧神绘卷》。在《付丧神绘卷》的故事开头，这样记载道：

「器物百年を経て、化して精霊を得てより、人の心を誑かす、これを付喪神と号すと云へり（器物经过百年获得灵气，化为妖怪诓骗人心，这即为付丧神）」

而在日本妖怪史中，付丧神的传说于中世传播较为广泛。不过，在平安时代末期的《今昔物语》中，付丧神的前期形态就已经登场了。其中，有着铜精化为人形（第二十七卷第六话）和遇到害人的油瓶（第二十七卷第十九话）的故事。之后，在镰仓时代的《土蜘蛛草子》中，“杵长着蛇的身体与两只人的手腕”这一描写可以被称作是付丧神的原型。室町时代中，《付丧神记》《付丧神绘卷》《百鬼夜行绘卷》等均详细地描绘了付丧神的模样。

2.付丧神其名。在分析付丧神名字的由来前，必须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付丧神作为妖怪，为什么会被称作“神”？

这是因为，日本的“神”与我们中国人所认识的“神”并不完全相同。其并非惠泽民众的神明，而是拥有两面性。根据柳田国男等民俗学者的研究，妖怪即为神衰败之后的东西，也就是说，上一代信仰末期的产物。比如说山姥曾是山神，河童曾是水神，两者丧失信仰后化为了妖怪。

根据《付丧神绘卷》，付丧神是器物经过百年获得灵气化成的妖怪。其名字中的付丧（つくも）实际上与同绘卷中的九十九（つくも）同音。在《伊势物语》第63段的和歌可以找到与“付丧神”同音的“九十九髪（意为白发年老的女人）”这一词语，也就是说，这一词汇是受到了这一启发，表示付丧神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九十九年），来自于多种多样的器物（九十九种）。因此，在现代，也有将“付丧神”写作“九十九神”的说法，即为古道具之妖怪。

此外，由于“器物经过百年化为妖怪”这一记载，不少人会在第九十九年将器物舍弃，因此很多器物抱着还有一年就可获得生命的这一怨念化为妖怪，“付丧神”（九十九神）这一名字也是由此起源。

二、付丧神的特征

作为付丧神的代表，唐伞纸妖与灯笼鬼较为出名。唐伞纸妖一般被描写为长了一只眼睛的唐伞，使用一只脚进行跳跃。也有部分版本是长了两只手，或者伸着长长的舌头。灯笼鬼鬼则是中间长着的嘴将古旧的提灯分成上下两部分，上部分长着眼睛，嘴里面伸着舌头。像这样把器物加上眼睛、嘴巴、舌头、手脚等人类的器官，将器物拟人化，就是付丧神外表上最主要的特征。

不过，纵览整个人类史，不论地域或种族，世界各地的文化传承中都有妖怪的存在。像付丧神这样由器物化成的妖怪绝非日本独有，很多地区都有相似的传说。比如韩国的农具妖怪Dokkaebi，中国的志怪小说中登场的笔精砚精等。与之相比，日本的付丧神有两个独特的特征。

第一、日本的付丧神种类极广。不像韩国的仅限农具，日本的付丧神在武器、乐器、日常用品等各种场合均有涉及。

第二、日本的付丧神存在感极高。中国的器物妖怪仅在志怪小说中登场，大多数人都没怎么听说过。而日本有以付丧神为中心描绘的《付丧神记》《付丧神绘卷》《百鬼夜行绘卷》等御伽草子与绘卷物，至今仍在流传。并且在现代的作品中，付丧神也时常登场。

三、付丧神的形成原因

1.泛灵论思想。给人类带来麻烦或灾难的妖怪多为人类化成，或者是动植物等有生命的东西，像付丧神这种起源于器物的妖怪乍一看非常不可思议。这里就要提到认为不止人类，天下万物皆有灵魂的泛灵论（animism）。

泛灵论又名万物有灵论，在世界各地均有分布，其英文来源于拉丁语中的灵魂（anima），这一概念在1871年由英国的人类学者E·B·泰勒提出。日本自古以来便有“八百万之神”的看法，“八百万”代表无穷无尽，即为自然界所有东西中均寄宿着神灵。他们认为山有神灵，田地有神灵，米粒中有神灵，甚至厨房、厕所也有神灵。这一思想可以被视作是自对大自然的崇拜而来。也就是说，泛灵论的思想自古以来就深深影响着日本。

这样看来，日本人会认为器物获得灵力也不是没有可能。泛灵论思想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道具、器物注入生机，让它们拥有了生命。付丧神就是这样的器物在没有发挥其本来功效、或是与神灵祭祀结合在一起时，便化为妖怪，成為付丧神。

2.与祭祀的关联。日本在古代，曾经实行着祭祀与政治一体的“祭政一致”的体制，日语中的“政”甚至于祭祀同音。而在祭祀之时，会为神灵献上许多供品，举办大型的仪式等。其规模之大，汪汪需要动用整个地域的力量，而祭祀中使用的器物与道具就会被视为人类与神的媒介。

到了中世，平安、镰仓时代中，随着农业技术的进步，农业生产效率得到提升，手工业的发展也开始成形。曾经作为人与神的媒介的器物开始大量生产，走进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于是，思想尚未完全摆脱迷信的日本人认为，这些器物依然寄宿着神灵，用付丧神的传说创作了大量文献。

3.中世的职人。想要探究付丧神从中世开始活跃的原因，就不得不提到这些器物的制作者，也就是中世的“职人”们。中世的“职人”不单单是指手工业者，而是包括了商人、艺人、医师、阴阳师等各种职业。

中世是人们的信仰归依神佛的时代。中世的宗教相关人员为了将人类世界与神佛的世界相结合，在职人们制作器物之时，时常让他们抱着将自己的“灵”分给器物的观念来制作。于是，这样制作出来的器物中包含着灵魂，化为妖怪也就不足为奇。

同时，职人在制作物品时，会经常使用“魂を込める”（倾注灵魂）这一词语，也就是相当于汉语中的“全心全意”“全神贯注”，这一词语也代表了制作物品不仅仅是单纯的制作，而是将自己的灵魂分给它，从而产生拥有新生命的道具这一观念。

四、付丧神的影响

付丧神自室町时代出现以来，对日本文化造成了广泛的影响。从日本古代的绘卷物，近代的歌舞伎、草双纸，再到如今风靡世界的日本动漫与游戏，都能在其中看到付丧神的身影。

例如，唐纸伞妖最初在室町时代的绘卷物《百鬼夜行绘卷》中登场。从那以来，其一只眼睛和一条腿（被称为“一本足”）的妖怪形象就经常在江户时代及以后的绘画中出现。江户时代到大正时代的花牌中，一本足的唐纸伞妖经常出现。在歌舞伎的舞蹈中，演员经常装扮为一本足，例如江户时代后期的变化舞蹈《松朝扇剪影》（中村座、1857年），明治时代的《暗梅百物语》（河竹新七、1900年）。除此之外，安政年间出版的绘双六《百种怪谈妖物双六》（歌川芳员、1858年）中也有名为“鹭渊的一本足”的一只眼睛、一条腿的形象。在明治、大正时代以后，面向儿童的玩具或书籍、鬼屋的演出、电影等也有较多唐纸伞妖的出场。

灯笼鬼也经常出场于歌舞伎与浮世绘中。例如葛饰北斋所作的《百物语》中的“阿岩”，歌川国芳的《神谷伊右卫门 寻仇的阿岩》等江户末期的浮世绘。这些绘画均被认为是从歌舞伎《东海道四谷怪谈》（1825年）中被伊右卫门杀害的阿岩的灵魂从提灯中出现的这一演出中得到的启发。

在现代，付丧神在出版的书籍、鬼屋的装饰，以及以妖怪为题材的漫画、动画、电影等多有登场。例如动漫《夏目友人帐》《鬼灯的冷彻》、游戏《东方PROJECT》《阴阳师》《最终幻想XIV》等世界闻名的作品中，来源于付丧神的角色均有登场。然而，这些角色与传统意义上的付丧神不同，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怖，而是做成了较为可爱的印象。这也可以被称作是付丧神随时代产生的改变。

总之，付丧神是日本传说中器物经过百年获得灵力化成的妖怪。一般来说，给器物加上人类的器官，将其拟人化是其外表的主要特征。日本的付丧神种类极广，存在感极高。泛灵论思想、器物与祭祀的关联、以及中世职人的影响等方面均对其形成产生了一定影响。付丧神自室町时代出现以來，拥有着众多的形式与形象。它对日本文化造成了重大的影响，并且随着时代不断变化，广泛传播于全世界。

【参考文献】

[1] 刘晓言. 关于中世付丧神的研究——以其与中世“职人”的关系为中心[D]. 北京外国语大学，2015.

[2] 田中貴子. 百鬼夜行の見える都市[M]. 新曜社，1994， 172-181.

[3] 真保亨. 妖怪絵巻[M]. 毎日新聞社， 1978， 222-232.

[4] 湯本豪一. 妖怪百物語絵巻[M]. 国書刊行会， 2003， 118-120.

[5] 広谷国書刊行会. 続歌舞伎年代記[M]. 1925， 716.

[6] 人文社研究部. 江戸諸国百物語 諸国怪談奇談集成 西日本編[M]，人文社， 2005， 2.

[7] 服部幸雄. さかさまの幽霊 <視>の江戸文化論[M]. 平凡社， 1989.

作者简介：孙阳（1996—），男，汉族，河南郑州人，大连大学日本语言文化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