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了凡四训》看《哪吒之魔童降世》之命运观

2019-12-24 09:02周桂林
北方文学 2019年35期
关键词:哪吒

周桂林

摘要:在人类社会长期发展中曾出现过许多关于命运的观点,如宿命论、神定论、人定论、环境定论等。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土壤的袁了凡从自身实践出发,在其著作《了凡四训》中阐述了他从信仰宿命论到转变为信仰“命由我作,福自己求”的命运自定论的命运观。本文将从此角度出发,探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的命运。这对于丰富哪吒形象,指导人们思考人生意义、寻找自我、改变命运,以及引领良好社会风尚和个人品格的培养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了凡四训》;命运观;哪吒

袁黄,字坤仪,号了凡,明代学者。《了凡四训》是他以自身的亲身经历写给儿子的“戒子文”,也是他七十岁时回顾一生的总结。全书共分为“立命之学”、“改过之法”、“积善之方”和“谦德之效”四个部分。而在“立命之学”中袁了凡以其亲身经历论述了“命由我作,福自己求”的命运观,实现了其人生观由“命由天定”向“命由我作”的转变,即应从盲目迷信宿命论、神定论等转为信仰立命观,并通过落实于修身改造命运的实践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让自己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做自己命运的真正主人。

家喻户晓“头戴乾坤圈,臂绕混天绫,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的哪吒并非来自于中国本土,哪吒梵名Nalakuvara(全名那吒俱伐罗或那罗鸠婆),他最初是佛教的护法神,根据翻译的佛经《毗沙门仪轨》记载,哪吒本是北方天王的第三子。[1]又有《北方毗沙门天王随军护法仪轨》:“尔时那吒太子,手捧戟……及我那吒同共每日三度,白佛言:我护持佛法,欲摄缚恶人或起不善之心。”[2]据此,哪吒是手捧战戟,惩恶扬善,肩负护持佛法重任的神,他是正直,正义,除恶扬善的化身,这也与哪吒在后世文学、影视中的形象特点一脉相承。而后哪吒逐渐中国化、变为道教转世神仙道童灵珠子,最后在《封神榜》中被彻底定型,现在为大家所熟悉的哪吒形象主要来源于《封神演义》。《哪吒之魔童降世》是今年暑期上映的火爆电影,电影中哪吒一改往日《封神演义》中的形象,从昔日顽童形象变成完成自我觉醒并掌握自己命运的小英雄形象。因此,在这一点上,二者有共通之处,基于此,本文从了凡的“立命之学”来探讨哪吒的命运观,期望以中国传统思想分析中国化的哪吒形象。

一、界定命运

那何为命运?其最早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的占卜行为用以帮助人们预测个人和群体未知的前途,历史上就有说商王尚迷信,凡事占卜。《辞海》对“命运”给出的解释为“旧指吉凶祸福,寿夭贵贱等命运,即人对之以为无可奈何的某种必然性。”这种释义将无可奈何和逆来顺受联系起来,有着明显的消极意义。实则不然,命运问题的提出源于人类自我意识不断增强,是人对社会上不同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的反思,也是对未来的思考和关注,其提出有着积极的意义,当然命运问题的不合理解释也可能引发消极的效应,让人误入歧途。本文所要探讨的“命由我作,福自己求”的“立命之学”是积极的,主动进取的和具有鼓舞性质的命运自定论观。

二、命定论观

命运命定,是指一个人的命运是由前人、他人以及其他一些神秘因素决定并主宰的,命运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并带有浓重的神秘性。[3]此种观点认为,命运的主体由一种神秘莫测的超自然力量控制,个人在此力量面前是无能为力的。它否定了人们在历史活动中的能动创造作用,并深深的影响、支配着很多人的思想和行为,甚至连孔子也不得不感叹:“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颜渊》中亦有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命定论观点都深信人的命运是既定的,且任何改变命运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诚然,袁了凡和哪吒首先都是以命定者形象登场的。在《了凡四训》中,袁了凡偶遇了一位精通邵氏象数学传人孔老先生,后者利用所学把了凡一生休咎都算出,而了凡之后的每次科考名次以及二十多年的人生竟都与孔先生先前算定的分毫不差,他的人生轨迹似乎完全按照孔先生的推算一一得到验证,从此他对“命由天定”深信不疑,陷入了宿命论囹圄中,以至于“终日静坐,不阅文字”遂“澹然无求矣”。[4]至此,袁了凡丧失了人生的目标与乐趣,终日不思进取,以至于后来与云谷禅师“对坐一室,凡三昼夜不瞑目”,其原因竟是“荣辱生死,皆有定数,即要妄想,亦无可妄想”,由此可见命定论对人的消极效应如此之大。

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也是以一个命定者的形象登场的。由于申公豹从中作梗,本来应该是灵珠转世的哪吒阴差阳错成了魔丸转世,这意味着哪吒注定要成为一个混世魔王,而早被元始天尊下了天劫咒的魔丸转世三年之后就会遭天雷而亡,且無解。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哪吒的出身就带有命定的悲剧性色彩,一出生他就背负魔丸恶名,陈塘关所有人都把他当妖怪。一出生他就把前来看热闹的人闹得人仰马翻,他的存在会为祸人间,三年后他将被天雷取命,这些在他出生那一刻就已是命中注定的。因此,影片一开始给观众呈现的是一个调皮捣蛋、自暴自弃,爆发出邪恶力量的,到处搞破坏、恶作剧,被人们视为异类的哪吒形象。从形象上而言,烟熏妆、黑眼圈、满口豁牙、吊儿郎当、邪痞赖泼的恶童哪吒形象也与之前的少年英雄形象大相径庭。此外他还自称“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而哪吒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始终是一个正义的、高大威武的守护神形象,如吴承恩的《西游记》中描述的“神奇多敏悟,骨秀更清妍。诚为天上麒麟子,果是烟霞彩凤仙。”[5]又明代余象斗《南游记》中所描绘的“哪吒出阵怎生打扮?但见头戴红花金紫圈,身披八宝绣盔甲,脚穿绿线皂皮靴。”[6]此外,他额头上的黑红色印记也说明他是魔丸转世,自古魔就以黑红色代表邪恶,哪吒是火属性,也反映出他性格叛逆、玩世不恭。[7]佩戴的乾坤圈也是要压抑他本性中自带的魔性以保留他作为人的自然本性,因此当乾坤圈被摘掉后,哪吒魔性的一面就完全展现出来,他甚至对亲生父亲痛下杀手,此时的他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被命运操控着的魔。与其说是哪吒形象让人反感,不如说是命运使然,他生来就是魔童,就是为祸人间的,这也是命中注定。在命运命定观的文化语境中,哪吒注定是以此种反叛性和对抗性的妖怪形象出现。

三、命运自定论观

顾名思义,命运自定论强调命运是由自己决定的,即命由己造,这与袁了凡在《了凡四训》中提出的“命由我作,福自己求”命运观是一脉相承的。此种观点认为命运的主体就是人自身,人具有自觉能动性,能够掌控自身的命运。袁了凡被孔先生算定命中无子且寿命只有五十三岁。事实上,了凡先生后来不但育有一子名天启,还在七十高龄时写下了《了凡四训》,最后他完全脱离了预言的限制,活出了一个崭新的自我。了凡先生从宿命论走出来,他用自身实例向大家证明人在自己命运中起主导作用,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改变命运关键需从自身做起。作为个体的人,应当有掌握自我命运的积极心态,在成长过程中不能因为消极的宿命论倾向否定努力的价值,更不能陷入命运既定无法改变的泥潭,而是应该秉承积极向上奋进的人生态度,通过自身不懈努力努力去创造自己未来和改造自己的命运,从而做自己命运的主人。如此,了凡的人生信念又发生改变,从先前流于命定论到信仰命运自定论。

如果说哪吒先前是以一个没有选择权被动的命定者形象出现,那影片最终呈现的却是一个有自我意识并敢于逆天改命的英雄形象。不同之处在于了凡先生改命是出于高度自觉和强烈的主观能动性,而哪吒则更多是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后自我意识觉醒并掌控自我命运的。在这个过程中,哪吒的父亲李靖,母亲殷夫人还有师父太乙真人扮演了重要的循循善诱和关爱者角色,他们在唤醒哪吒自我意识方面功不可没。在影片中哪吒经历了自我迷失和身份重构,是一次寻求身份认同的旅程。自我身份认同理论对自我身份有着深刻的怀疑和困惑,经常询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正如杜波伊斯曾指出的:“身份是呼唤生命与自身的关系,是对生存、本质和意义的追寻,简单的说,就是‘我是谁的问题。”[8]影片中的哪吒一直在追寻自己身份,虽然他到处搞破坏,恶作剧,自暴自弃,但在调皮捣蛋的外表下,他也期待了解自己和被大众认可,于是他踏上了一条艰难的身份认同和成长之路,也是一条自我觉醒之路。因此,哪吒在千里江山图中精进习武学艺,希望日后能妖除魔造福苍生,改变大家对他的成见。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学业既成后他迫不及待地与海妖作战解救小女孩,奈何还是无法改变陈塘关百姓心中对他的成见。父亲欺骗他并告诉他是灵珠转世,申公豹则告诉他是魔丸降生,他再次挣扎于自身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此外无论他是属于哪种身份也都要面临注定的命运,挣扎、迷茫、困惑和无助感笼罩着他。索性得益于父母师长长期的不懈努力,才唤醒了哪吒作为人的没有完全被魔化掉的那一点自我意识和担当,因此,当最后陈塘关百姓面临被活埋的灭顶之灾时,面对强大的对手他毫不犹豫承担起拯救苍生的重任,在释放同时抑制他神力和魔性的乾坤圈时,一句“不能全开,会失去意识”让读者意识到此刻的哪吒已经是一个具有独立自我意识的个体,这是一次他有主体意识的自我选择,是他克服自身魔性和与命运抗争的一场决斗,也标志着他已经从迷惘走向成熟,完成了自我觉醒,开始主动掌握自己命运做自己的英雄。他凭一己之躯,试图去打破那两个注定的命运,最后他用生命呐喊“去你个鸟命,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自己说了才算!”此刻,哪吒的形象升华成了一个真正具有独立人格和生命意志的英雄,他用行动诠释着他才是自己命运的主人。哪吒的逆天改命精神也感动了他的敌人敖丙和师父太乙真人,随后他们三人合力对抗天劫,最后成功保住了自己魂魄,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重生的机会。可见,不屈从于所谓的既定命运,勇于和命运抗争才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办法。在这个漫长过程中,哪吒并没有一味的屈从于命运,他克服了重重困难,既有他人的成见也有自己就是魔丸转世身份的既定事实,他一直在和命运抗争,克服自身的局限性,最后个人意识完全觉醒并完成了自己的身份建构,找回了自己。从此意义上而言,哪吒经历了英雄身份迷失、英雄意识觉醒和英雄命运反击三个层次,揭示了哪吒从自我认知缺失到成长为具有个人意识的与命运抗争的小英雄的艰难成长历程。因此,哪吒就是一个不认命,勇于挑战命运对抗天命的命运自定论观的实践者和捍卫者。

综上所述,《了凡四训》是了凡先生根据自身实际经历而作的阐述修身立命的传统经典之作,其“命由己造”的命运自定论观深刻影响了后世,从此角度探讨《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命运观,有利于丰富哪吒形象。此外,这对于人们思考人生意义、寻找自我、改变命运以及引领良好社会风尚和个人品格的培养都具有良好的指导作用,尤其是对处于现代社会中被功利化和世俗化价值所影响的人而言。再者,在《了凡四训》中,“命由己造,福自己求”的积极命运观本身就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体现,它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的魅力,展示了其积极性和普世性特点。《哪吒之魔童降世》,脱胎于中国古典神魔小说《封神演义》中的《哪吒》故事内核,该电影很好的把带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印记的命运思想和人物形象进行了有机整合,成功塑造了一个敢于逆天改命的小英雄哪吒。而哪吒作为中国神话中最重要的一个文化原型,决定了《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深层美学基因和文化根基依然是中国的。[9]与其说是这部电影本身获得了成功,不如说是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下的中国故事获得了大众的认可和喜爱。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们应该重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深挖传统文化内核,用中国“芯”打造中国故事,如此有利于在全球化语境下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助力中国文化“走出去”。

参考文献:

[1] (不空译《毗沙门仪轨》,大正新修《大藏经》第二一卷“密教部四”,佛陀教育基金会印赠,1249页.

[2]不空译《北方毗沙门天王随军护法仪轨》,大正新修《大藏经》第二一卷“密教部四”,佛陀教育基金会印赠,1247页.

[3]马志政.反思:命运和命运观[J].浙江大学学报,2001(09):101.

[4]袁了凡.了凡四训[M].尚荣,徐敏评注.北京:中华书局,2008.

[5]吴承恩.《西游记》[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7:66-67.

[6]余象斗等.著《南游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6:82.

[7]胡晓,冯信群.中國动漫的新兴发展--以《哪吒之魔童降世》的艺术创新为例[J].艺术科技,2019(09):84.

[8] Lewis R.Gordon.Du Boiss Humanistic Philosophy of Human Science.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Social Science.

[9]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镜像结构与文化重构.电影艺术,2019(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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