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调查真的会抑制中国对美出口贸易吗

王琇瑾

摘要：2018年特朗普发动对华贸易战，中美贸易摩擦急剧升级。337调查作为美国知识产权壁垒的典型代表，对华发起量居高不下。学术界普遍认为337调查会抑制中国对美出口贸易，但相关实证研究较少。337调查是否真的抑制中国对美货物出口，本文针对这一问题利用美国337调查涉案较多的8个国家（地区）1995-2017年的平衡面板数据，引入拓展的贸易引力模型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337调查案件数量与涉案国（地区）对美出口货物贸易额之间存在显著负相关关系。上述结论提醒我们要重视337调查，内部应加大科研投入，激励自主创新，增强维护知识产权的意识;外部要积极应对337调查，大力发展“一带一路”等经济带建设，以促进我国出口贸易继续稳定增长，积极避免或化解337调查的负面影响。

关键词：337调查;贸易壁垒;自主创新

中图分类号：F7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913X（2019）12-0023-04

Will the 337 Survey Really Restrain China's Export Trade to the United States？

——Empirical Analysis Based on Trade Gravity Model

Wang Xiujin

（School of Economics  Lanzhou University，Lanzhou 730000）

Abstract： In 2018， Trump launched a trade war with China， and Sino-US trade frictions escalated sharply. A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barriers in the United States， 337 has launched a high number of investigations into China. Academics generally believe that 337 survey will inhibit China's export trade to the United States， but there are few empirical studies. In this paper， we use the balanced panel data of eight countries （regions） involved in the 337 US survey from 1995 to 2017， and introduce the expanded trade gravity model to make an empirical study on whether the 337 survey really inhibits China's exports to the United Stat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re is a significant negative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number of 337 cases and the volume of export goods trade between the countries （regions） involved. The above conclusion reminds us that we should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337 investigation， increase investment in research， encourage independent innovation and enhance the awareness of safeguarding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We should actively respond to the 337 investigation and vigorously develop the economic belt construction such as “one belt and one road”， so as to promote the steady growth of China's export trade and actively avoid or defuse the negative impact of the 337 investigations.

Key words：337 Survey;Trade barrier ;Independent innovation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美国出口贸易额迅猛增长。现今，“逆全球化”思潮涌动，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盛行，中美贸易摩擦持续发酵。2018年，特朗普执意对约2000亿美元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加征关税，新一轮中美贸易战随之打响。提到中美贸易摩擦，人们最先想到的是反倾销、关税等贸易救济手段，而本文则重点介绍美国常用的知识产权壁垒——337调查。337 调查的法律依据为美国1930年《关税法》第 337 节，又称“337条款”;337调查由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负责，针对美国进口活动的不公平行为进行制裁。该条款规定，美国企业可以对进口活动中存在的不公平竞争行为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提出337调查申请，由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调查后决定是否立案。不公平竞争主要指侵犯美国企业专利、商标等知识产权或者存在倾销行为，对美国企业利益造成损害或威胁。自1993年美国对中国首次出现贸易逆差起，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逐年递增，中国出口企业对美国众多国内企业造成的竞争压力日积月累，尤其是美国传统产业遭遇中国企业的强大冲击。在此背景下，美國337调查涉华次数与日俱增。最早的涉华337案件发起于1986年12月，美国对原产于中国、韩国和希腊的皮大衣及皮毛类产品发起337调查。自2002年起中国便成为337调查涉案数量最多的国家。中国自2006年起每年遭受的337调查案数量都大于等于10起，其中有四年均超过20起：2010年为26起，2011年为27起，2016年为21起，2017年为24起。除中国外，其他国家基本上没有在一年内超过20起的现象，超过10起的年数也远远小于中国。337调查从总体上看电子行业涉案数量最多，远远超于其他行业。电气工业和通用设备位列其后，涉案数量也较多。

337调查立案门槛低、应诉成本高昂的特点，使许多中国涉案企业望而却步，甚至放弃应诉。此外，337调查针对性强，可以做到“指哪打哪”，对某一行业或企业可以针对性提起337调查申请;适用性广，可以对世界范围内的侵权行为进行追溯，甚至是对非出口行为;制裁后果严厉，其中普遍排除令规定单个企业败诉连同该国其他生产该产品的企业都要撤出美国市场，制裁后果可以波及整个行业。

中美贸易摩擦一直是学术研究的热点，国内外学者已有大量文献研究。但当前中美贸易摩擦相关研究大都聚焦于反倾销、关税方面，针对337調查的相关研究相对较少。国内337调查的研究内容主要集中于337调查的法律研究、337调查涉华缘由及对策研究，对337调查影响的衡量多在列表分析案件数量。已有研究大都认为337调查涉案会导致中国对美出口贸易额减少，但实证数据分析的研究较少。337调查是否真的会抑制对美出口贸易，本文针对上述疑问结合诸多影响出口贸易的因素构建了贸易引力模型进行实证分析，更能了解各因素影响贸易的程度。与已有研究相比，本文研究拓展到337调查影响的计量分析，能够更加细致研究美国337调查对中国出口美国货物贸易的影响。

世界贸易组织发布的《全球贸易数据与展望》报告指出，日益升级的贸易摩擦有可能对投资决策和商业信心产生影响（余振，2018）。积极应对中美贸易摩擦，重视337调查，是本文想要达到的目的。正确了解337调查对中国出口美国贸易的影响，也是更好应对中美贸易摩擦的重要基础。

二、贸易引力模型构建

贸易引力模型起源于英国科学家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即两个物体之间所产生的引力与其自身的质量成正比，与物体之间的距离成反比。著名经济学家Tinbergen（1962）和Poyhonen（1963）较早将引力模型用来估算国际贸易流量，并得出相同结果：两个国家的双边贸易流量与各国自身经济规模成正比，与两国相隔距离成反比。贸易引力模型根据该结论演化而来，其线性表现形式一般为：lnX_ij=β₀+β₁lnGDP_i+β₂lnGDP_j+β₃lnDIS_ij+ε_ij。其中Xij表示贸易国家i和j的双边贸易流量，GDP_i表示贸易i国的经济规模，GDP_j表示j国的经济规模，DISij 表示 i 国与 j 国的地理距离，β0 表示常数项，βk 表示各个变量的回归系数（K = 1，2，3），εij 为随机误差项。该模型形式简单，对实际数据拟合效果好，成为国际贸易研究中最为成功的模型之一。学者们也从完全分工、垄断竞争、H-O理论（Heckscher-Ohlin theory）等多个角度为引力模型提供了理论解释。

随着经济全球化程度及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加深，国家间的双边贸易流量不再仅仅受两国经济规模和空间距离的影响。学者们对基础的引力模型不断进行了拓展，加入了更多的解释变量，例如Linnemann（1966）将人口作为变量引入模型，Bergstrand（1985，1989）在模型中引入人均收入、汇率及多个虚拟变量，McCallum（1995）将地理因素和边界因素纳入到贸易引力模型中。在分析多个时期的国际贸易数据时，可以将时间因素引入引力模型，使其成为面板模型。学者们的研究拓展使引力模型更具有解释力，也使该模型由最初的应用于双边贸易流量的测定扩展到双边投资的测定、价值链的分析等诸多方面，模型的适用性大大拓宽。

（一）模型构建

本文依据美国337调查影响的研究目标，同时考虑数据的可获得性，对贸易引力模型做出了相应拓展，纳入了高科技产品出口额占制成品出口额比重、337调查案数量作为解释变量，建立如下贸易引力模型：

lnEM_ijt=β₀+β₁P_itP_jt+β₂lnGDP_itGDP_jt+β₃lnEXR_ijt 

+β₄ITC_ijt+β₅lnC_jt+β₆lnDIS_ij+β₇FTA_ij+u_ijt

其中，i代表美国，j代表涉案国及地区，t代表年度。ITCijt 为本文的核心变量，表示第t年涉案国（地区）涉及337调查案的数量;EMijt代表337涉案国第t年出口美国的货物贸易额，为被解释变量;PitPjt 表示第t年美国与涉案国（地区）的人口乘积;GDPitGDPjt  表示第t年美国与涉案国（地区）的国内生产总值乘积（美元）;EXRijt 表示第t年美国与涉案国（地区）之间的汇率;Cjt  表示涉案国（地区）第t年高科技产品出口额占制成品出口额的比重; DISij 表示美国首都与涉案国首都（地区）的距离（公里）;FTAij表示美国是否与涉案国（地区）签订自由贸易协定;β0为常数项，βk为各个变量的回归系数（K=1，2，...7），uijt 表示随机误差项。

（二）数据来源

本文的实证样本包含了美国与中国、中国香港、日本、加拿大、墨西哥、德国、英国、韩国这8个国家及地区的平衡面板数据，样本时间跨度为 1995-2017年。本文研究的是337调查的影响程度，所以选取了以上涉及337调查案数量较多的8个国家（地区）作为研究对象，具有代表性。而且这些国家（地区）分布于亚洲、欧洲、北美洲，国家间经济、人文、制度水平差异较大，能够较好地反映总体特征。本文原始数据中距离由www.timeanddate.com中的Distance Calculator获得，其余数据均来自于万得Wind数据库。

（三）变量说明

关于各个解释变量的具体含义、自变量作用于因变量的理论解释说明、预测符号参见表1。

三、实证分析

（一）平稳性检验

本文针对主要变量采用fisher-ADF及LLC两种不同类型的面板数据单位根检验方法进行单位根检验，以确定数据是否平稳。结果如表2所示，两种检验均拒绝原假设，可以认为本文所涉及的主要变量均为平稳序列。

（二）回归分析

本文运用stata 15.1软件采用普通的最小二乘法OLS进行回归分析，并对残差项进行稳健异方差调整，以确保参数估计是有效一致估计量，得到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

将回归结果代入设定的贸易引力模型可得：

lnEM_ijt=-25.78+3.71e¹⁸P_itP_jt+0.68lnGDP_itGDP_jt -0.10lnEXR_ijt-0.03ITC_ijt+0.29lnC_jt-0.44lnDIS_ij+1.20FTA_ij+u_ijt。

回归结果表明：方程中，美国GDP 和涉案国（地区）GDP的乘积与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说明贸易双方经济规模越大，经济发展越好，则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增长越强，且双方GDP乘积每上升一 个单位，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会相对上升0.68个单位。双方人口乘积与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说明两国（地区）人口规模越大，则美国进口需求越强，涉案国（地区）供给能力越强，有利于提高出口贸易。涉案国（地区）兑美元的汇率与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表明在美元贬值，涉案国（地区）货币升值的情况下，汇率每上升1个单位，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相对下降0.10个单位。涉案国（地区）涉及337调查案数量与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说明涉案国（地区）遭受的337调查数量越多，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会减少，且涉案国（地区）遭受的337调查案数量每增多一起，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会相对下降0.03%。涉案国（地区）高科技产品出口额占制成品出口额的比重与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说明涉案国（地区）高科技产品出口额占制成品出口额比重越高，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越高，科技创新有利于提高涉案国（地区）对美出口贸易额，且比重每上升一个單位，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会相对上升0.29个单位。 此外，美国与涉案国（地区）之间的距离与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呈现显著负相关关系，说明距离越远，贸易成本越高，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会相应减少，且距离每缩短一个单位，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会提高 0.44 个单位。 自由贸易协定的签署与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贸易额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说明涉案国（地区）签订与美国的自由贸易协定，贸易更加便利化，促进对美货物出口贸易，且虚拟变量 FTA系数为1.20。

（三）稳健性检验

由于模型设定可能存在内生性，可能会导致模型估计偏差。因而为使结论更加可靠，本文采用变量适当替换的方法将因变量用lnEXP进行替换，纳入原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EXP是涉案国（地区）出口美国的货物贸易额占美国GDP的比重。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回归，并采用稳健标准误，回归结果（表4）显示各变量回归系数变化幅度较小并且显著性基本保持不变，这表明模型具有稳健性。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借助贸易引力模型分析美国337调查对被制裁国及地区出口美国的货物贸易额的影响。通过回归分析和稳健性检验，实证结果表明：美国与涉案国（地区）的人口规模、经济发展、自由贸易协定的签署对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额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美元贬值则不利于涉案国（地区）对美出口，距离也对涉案国（地区）对美出口贸易起到了一定的负面作用。此外，美国337调查案件量与涉案国（地区）对美出口贸易呈显著负相关关系，高科技产品出口额占制成品出口总额的比例与涉案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额显著正相关。说明面对国外较强的知识产权壁垒，企业的技术水平越高，越有利于对美出口贸易。本文探讨的核心变量为337调查，基于以上结论，本文提出如下建议。

一是强化知识产权保护。完善知识产权相关的法律法规，国家和政府加强力度宣传知识产权保护相关专业知识，加强对出口企业创新成果的维护，督促企业积极进行专利申请。行业协会要重视审查和监督企业的知识产权。企业自身也要增强维护自主创新成果的意识，主动了解国内国外知识产权法律法规，以适应美国知识产权法律体系。掌握主动出击权，一旦有自主创新成果，就立即申请专利，维护知识产权。当发现自身知识产权遭受损害时，立即寻求途径维护，主动申请337调查。做337调查的申诉方，而不是应诉方。

二是鼓励自主创新。国家应增加科研投入，激励高新技术创新，推动传统产业技术上的创新升级，加快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竞争的核心在于创新。企业应着力于自主创新，优化出口产品的结构，提高产品的高科技含量，创造与同类产品区别度大的创新产品。当企业自身拥有创新产品并懂得维护创新成果，才能增强国际竞争力，有足够的底气应对337调查。

三是共同应对337调查。一般来讲，单个中小企业负担不起337调查过高的应诉费用及大量的人力物力消耗，这也是很多企业放弃应诉或者败诉的原因。国家运用WTO规则妥善处理贸易摩擦，捍卫国家利益。行业可建立337调查相关协会，对涉案企业提供经济或人力上的帮助，337调查有经验的企业应向其他企业积极传授经验，提供法律指导。政府也可向涉案企业提供适量经济或经验帮助。各企业自身应提前了解337调查法律条款，做好预防预警措施，做好应对337调查万全准备。

四是降低对美国出口市场的依赖度。坚决反对各种形式的贸易保护主义，中国出口应逐步降低对美国市场的依赖度，美国市场固然庞大，但也存在贸易壁垒等多重隐患。发展“一带一路”“丝绸之路”等经济带建设，拉近美国以外其他国家的经济贸易联系，主动多元化出口方向，与其他国家建立稳定紧密长久的贸易关系，打造共赢局面，为国家出口贸易创造更广阔的空间。主动扩大进口，提高开放水平，有助于减少中美贸易摩擦的发生。强化贸易积极因素，保持国家经济的平稳增长，用稳健的经济实力拉动出口。降低交通成本和贸易成本，为出口企业提供相应的优惠政策，以便出口企业拥有更适宜自身发展的贸易环境。

参考文献：

[1] 余 振，周冰惠，谢旭斌，王梓楠.参与全球价值链重构与中美贸易摩擦[J].中国工业经济，2018（7）：24-42.

[2] Tinbergen J. Shaping the World Economy：Suggestions for An International Economic Policy[M]. New York：The Twentieth Century Fund，1962.

[3] Poyhonen P. A Tentative Model of the Volume of Trade between Countries [J].Weltwirtschaftliches Archiv，1963（90）：93-100.

[4] Linnemann H. An Econometric Study in  International Trade Flows[M].Amsterdam： North-Holland Pu-blishing Company，1966.

[5] Bergstrand J. H. The Gravity  Equation  in International Trade： Some Microeconomic Foundations and Empirical Evidence[J].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1985，67（3）：474-481.

[6] Bergstrand J.  H. The  Generalized  Gravity  Equation，Monopolistic Competition and the Factor Proport-ions Theory in International Trade[J].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1989，71：143-153.

[7] McCallum  J.   National  Borders   Matter：  Canada-U.S.  Regional Trade Patterns[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95，85（3）：615-623.

[責任编辑：方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