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流动在大地上

2020-01-02 02:50策划新作文执行清扬
新作文·初中版 2020年12期
关键词:麦香麦子村庄

策划/新作文执行/清扬

北方的初夏时节,麦子成熟,整个大地一片金黄。月色下,微风吹过,麦田如一片波涛滚滚的大海,把一个个小小村子,变成了一只只小船。麦子才收割不久,田野被一片片绿得发黑的玉米林覆盖。南方的稻田里一片葱绿时,月色荡满河川的夜晚,蛙鸣水田,宏大如乐团。

无边无沿的庄稼,大美无言。满天满地的田野,麦苗稻田,绿到天涯。

庄稼是乡村自然景观的主宰,它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没有庄稼便没有自然和人类的乡村。

麦香

◎叶青才

这是人间四月天,这是草莓吐出酸酸甜甜气息的流翠时节。

我回乡看望一位老人,一位老了还能闻见麦香的庄稼人。

他是我的尊长,也是最关心我的人之一;他是那块麦地的主人,同时也是一棵熬过冬天的麦子。

我径直到他的麦地里,就像熟悉那棵苦丁茶那样,一眼就看见了他。我好久没有置身麦地了,好久没有闻见过这么浓郁的麦香。这味儿像槐花里掺进了蜜,像玫瑰里拌入了糖,还有点淡酒的余味。是的,麦粒成熟之后,渗入点水,发胀,抽芽,便是熬糖做酒的原料了。然而现在麦子正青,才抽穗扬花,这只能是麦花香。

在麦花香里,我细细打量着这位教我割麦的人。他满头银丝,胡须也渐白了。身子骨似乎依然坚实,只是笑起来,没有了管风的牙,没有了细细的皱纹。他的纹路粗了,深了,长了,像地边的沟道,纵横牵连,总想寻个出处奔去。人一老,这沟道就流淌着岁月的回声,你没法将它阻住,也没法把它拽回。我想到我用不了多久也会是这个样子,岁月的回声满耳,光阴的脚步匆匆,我会停留在哪一截道上呢,抑或在哪一块地边呢?

他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荣伯了。你看他劳作的姿势虽然保留了过去一直有的那种利索和老到,但是明显力度不够,虚实交杂中虚的成分多了。剪除枯老的茶株,砍掉高高的茶桩,这样的活儿要是搁在前几年,荣伯是一抹不挡手的。他眼疾手快,手到心到,剪出的新茶棵像刚刚修剪的平头,齐崭崭,平覆覆,精神抖擞地立在麦地边上,衬托出四月特有的生机和活力。眼下,他似乎不愿在我面前显老,他动作的幅度很大却藏不住虚张的声势,吃力而现出连贯的破绽。那些他亲手种出的麦子,倒是一片青葱,仿佛荣伯的青春都让麦子给偷盗去了,这种活力与肤色的转移,直让我觉得一个人原来也不过是一棵麦子,一棵曾经锋芒毕露的麦子,走过了嗞嗞拔节的日子,走过了飞絮扬花的岁月,随后就走进了他枯萎与衰残的暮年。

在乡下时,我也收割过麦子,并且手指被麦秸秆割破,眼睛被麦芒刺中,我却在那种潜在的伤害中闻到了麦香,那股成熟的带着馒头和挂面香味的气息,它一点点渗透到我的鼻孔里、肺腑里乃至梦幻里,而我青涩的汗味和冒冒失失的语言气息,反倒自个儿一点都不觉察,只有身边的大人,比如荣伯,才准确地把住了我突突的腕脉,并且通过镰刀和锄头将我那些蒲公英一般的欲念摁下去,让我接近麦茬和犁头草,接近土地上最切实的部分。现在想来,麦花香里那些醉人的芬芳和诱人的味道都不过是四月天落下的槐荚与桑椹,它们其实结不了什么果实,虽然不乏甘甜,却只能徒增味觉的依赖和幻觉的空乏。

真正的麦香总是与镰刀在一起,与即将到来的梅雨在一起不久,荣伯新剪的茶棵又将长出青幽幽的茶叶来,把大片萎黄的麦子衬托得分外衰老。然而,整个村子在这时才激动起来,就像荣伯在黎明俯身于麦地一样,天空晴朗而高远,大地芬芳而宽阔。当青春的梦幻醒来,我发现,一个距离大地最近的人就是一把镰刀或扁担,一声动情的呼喝就是一阵麦浪或槐风。时节正值端午,太阳正在背脊之上,村庄正在麦香之中,而我正在麦粒之外。

那时,成熟的麦子香气四溢,倘若旁边有梅子,它会落入梅香;旁边有李子,它会融进李馥。

熟麦的香味曾经把我的乡居整个地淹没了。荣伯揉开一朵麦穗,在掌心,他细细地吹掉麦芒和麦壳,让一堆鼓胀的新麦裸露在五月的太阳下。他拈起其中一粒,放入嘴里,然后嚼起来,这时候,我看见天空蓝得有些承受不住,而荣伯眯缝的眼睛却成了两穴幸福的陷阱。

一个能被麦香陶醉的人,他的幸福简单得很,也悠远得很,他的祝愿有时就是他的遗憾,他的挽留同时也是他在送行。他不知道有很多东西都是留不住的,像滑溜的时光、逃跑的庄稼以及跟欲望一起私奔的人,像他手把手教了16年割麦技术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到底还是在五月的麦芒直视下溜之大吉……

一转眼30年,时光快得就如一地麦子从四月走进五月,从花香进入谷香。

老了的荣伯面对我的到来,只能欢喜地连声说:你回来了,回来了!你看今年的麦子……他哪里知道,我原本就没打算看望这一地青青麦子,我不过是在麦地里寻找他罢了,就像那年我回去寻找当年我爬过的一棵青桐树,结果却找到了一条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幽幽小路。

是麦香帮了我的忙,让我找回了镰刀与麦茬旁边的自己,还有这位将庆幸和失望发酵在一起的荣伯。

(选自《散文百家》2012年第9期)

★赏析★

荣伯对于麦子丰收那不动声色的满足和喜悦,令人感动。历经沧桑的荣伯就如同麦子一样扎根于土地之上,与麦子、土地融为一体的形象,表达了作者对荣伯的深深敬意。年轻的作者喜欢麦香,一种带有幻想色彩的麦香,但没有真正领悟麦香的内涵,同时也变得浮躁轻狂,好高骛远,是麦田里的长辈们让作者褪去了浮躁轻狂,变得成熟。麦香既指麦子的香气,更象征一种收获的喜悦,一种土地上的方式或文明。不管文明如何进步,岁月如何变迁,我们都不要忘本,更不要忘记那些脚踏实地、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生活态度。

水稻生长在村庄

◎晓寒

一切好像是突如其来的。

我一大清早醒来,发现水稻已经攻占了村庄最后一处空旷。它们早有预谋,没有刺探和迂回,从四面八方直接完成了包抄。就像一场力量悬殊的保卫战,等你发觉对方长驱直入,已经无力回天了。

水稻统治村庄以后,取了个新名字,叫禾苗;一天之前,它们还是另一个名字——秧苗,一畦畦绿蒙蒙地浮在清水之中。此刻,它们刚刚换了地盘,矮塌塌的,叶子稀稀拉拉,背着阳光打开,又窄又短,这一片和那一片之间预留着一截距离,水的光芒从那些缝隙里泛了出来,织就一条条纵横交错、秩序井然的光带。风一趟一趟地撒野,依然看不到想象中的堆涌过来的波浪。它们始终捍卫着一种近乎颓丧的姿势,仿佛稍一动弹,便是不可饶恕的僭越。

只有我知道,那是用来迷惑外界的假象,水稻的骨子里是执拗的。它们争分夺秒地成长,十几天的时间,就像一把把雨伞“砰砰”地打开,彼此之间互相勾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浮起一蓬蓬绿烟,将田埂、土路、溪流悉数淹没。它们把农人赶到路上、家里,把牛和羊驱赶到山头、河洲的蔓草荒烟。农人乐于被如此驱赶,在土路上哼着粗俗的俚曲,狡黠在皱纹里蠕动;牛羊却不甘心自己的地盘被莫名其妙地占领,嚼着青草的间隙回头盯着水稻,长一声短一声地抗议着。

稻花一直在寻找时机,它们等待得太久了,直到夜色最浓时才一声不吭地打开,细小,琐碎,挂满一身的粉尘,样子很像柳絮,但不曾像柳絮一样满世界地宣告自己的到来。它们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那一丝香气,也被牢牢地克制。

小时候我从稻花身边经过,也不会看上一眼,因为它们实在没有吸引我看一眼的魅力。直到很久以后,我看到一张高像素拍摄放大后的稻花照片,一瞬间惊住了。洁白的花苞成串地坠着,像圆润的珠子沿着直线的轨道脆生生地移动,汇集了梅花的素雅,栀子花的饱满,这般的无懈可击。可是,包括我在内,有多少人注意了这种安静之美?

稻花凋谢以后,水稻进入最美的年华。它安守内心,养精蓄锐,青涩,饱满,直到遍体黄透,完成生命的点睛之笔。在这片土地上,一切都忙着向阳光邀宠,在暧昧的阳光里搔首弄姿。唯有水稻,拒绝了阳光的威势和诱惑,低眉垂首,把自己交给了土地。

村庄里一草一木皆是风景,但没有哪一种风景能胜过水稻。稻穗低垂,剑叶高举,如一阕唱入篱落的楚风,灵秀、质朴,是与生俱来的江南;苍凉、厚实,是对遥远中原的收罗与容纳。

(选自2015年9月9日《人民日报》,有删节)

★赏析★

作者笔下的水稻生命力顽强、执拗、质朴、谦逊、安静而厚实,也描写了农人看到水稻茁壮成长时兴奋的心情。作者把水稻花比作“圆润的珠子”,并与梅花、栀子花作比较,突出了水稻花的谦逊、安静、素雅与饱满,表达出作者对水稻花的赞美之情。稻田质朴而大美,是作者眼中的最美风景,因此对水稻无比感恩,尽情礼赞。

玉米在人间

◎李恩维

茂盛的玉米地散落在村庄的周围,一片连着一片,把村庄包围在万绿丛中,带着乡亲们的体温,聚着他们的心血,成为乡村最朴实、最优美的风景。在我的眼睛里,这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波涛起伏,涌动蓬勃的生命。

身居城市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就会浮现出家乡的那些景物,尤其是那些庄稼,那碧波如浪的玉米林。我仿佛听到风儿吹过来的沙沙声响,嗅到阵阵夹杂着甜味的清香。每当这个时候,我好像又找回了那些丢失了的东西,找到了我的乡村记忆和童年的快乐时光。在漫长的岁月里,玉米用一代一代的生命轮回精心地呵护着村庄民众,与村庄一起经历风雨洗礼,一起接受阳光的爱抚。

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每逢春风吹醒冻裂的泥土,父亲总在这个时候左手持鞭右手执犁,跟在那头老牛后面,用一把锋利的犁铧划开春天的序幕。农事是一波接一波的,耕好了地,接着就要把玉米种子播进地里。乡间的路上,随处可见推着种子化肥、肩扛头的人们,偶尔还能看见拖拉机“突突”地驶过,整个田野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欢腾起来。

一场春雨过后,玉米就开始疯长。放眼望去,一片葱茏、一片苍翠,漫山遍野的绿像大海一样铺天盖地卷来,淹没了村庄。闭上眼睛,整个田野里都是玉米拔节的声音。这时节的天空是明朗干净的,土地是妩媚舒展的。玉米生长着,长到一筷子高的时候,又要追一次肥,追过肥的玉米像发育期的少年,在土地的滋养和阳光的照耀下,使劲地蹿个儿,似乎不几天,田野成了青纱帐,一片浩瀚壮观的风景。

玉米快要成熟的季节,大自然的芬芳犹如久违的甘露沁人心脾。我们孩子们难以控制焦急等待的心情,迫不及待地往玉米地里钻。童年里玉米秆的美味是无与伦比的,它的汁水甜得黏牙,是我们最喜欢的免费零食。孩子们像挨了饿的小兽,迫不及待啃生棒子,甜甜的有种牛奶的香味。还有煮玉米,水是村中甘甜清澈的井水,把嫩乎乎的小玉米丢进煮饭的开水锅里一起煮。煮熟的嫩玉米水灵灵的,热气氤氲。握住玉米的两头,用牙齿轻轻地啃食,满嘴都是清香。

秋天,到了收获的季节。农历八月十五前后,地里的玉米成熟了。经过阳光照耀的玉米,籽粒饱满、色泽光亮。一个个大棒子看上去就像兵马俑的方阵,威武而庄严。轻轻抽动鼻翼,满口满鼻都是甜蜜的气息。那年月收获玉米没有机械化,一家一户的几亩地,全是人工收获。人们拉上车子,提着袋子,挎着篮子,来到地头。掰玉米的人一手握紧秆子与玉米蒂,一手握紧玉米棒一折,一个玉米棒子就掰下来了。

玉米秸秆砍下来后,捆成直径一尺的草捆子,再一簇簇地把十来个这样的草捆子聚拢,让它们彼此依靠着,站立起来。玉米秸秆要在收获后的玉米地里晾一段时间,等到水分全干了,再运回家仔细地垛起来,到了冬天,或铡成草料喂牲口,或用来搭建菜窖的顶棚,或烧火做饭,或沤制农家肥……到了春天还可以扎成菜园子的篱笆。人们一点儿也舍不得丢掉。

吃过晚饭,碗一推,剥玉米又要开始了。干这种活,不用点灯,白白的玉米皮已经映得院里发亮。或搬个小凳子,或席地而坐,大家围着玉米堆,去除玉米的外套,只留下几片薄薄的内叶,成对成对地拴在一起。待绑好了,一下子搭在事先栽好的木桩上,挂在一个个树杈上,炫耀着一个家庭、一个村庄的丰收……

(选自《联合早报》2018年11月26日)

★赏析★

作者有乡村生活的经历,对玉米充满感情,且对农事非常熟悉。本文极大的特色是语言。文章语言饱含深情,比喻、夸张手法的使用,增强了形象性。动词的使用准确有力,增强了表现力。同时,作者在文中运用了想象手法,从听觉与嗅觉两方面加以想象,表达了对玉米的喜爱和眷恋;将农耕的田野比成沸水,表现了播种场面的热烈、欢快。这种热爱和眷恋,在美妙的语言下,如溪流缓缓而出,令人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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