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否还在诵咏着过去的歌谣

2020-01-03 10:20徐幼军
全国新书目 2020年8期
关键词:帝制皇权紫禁城

徐幼军

歌唱家刘欢有一首歌,歌名叫《弯弯的月亮》,悠扬惆怅,歌词写的是遥远星空下遥远的故乡,词作者不费过多的笔墨,仅仅是将“弯弯”这个形容词重复了多遍,就把故乡的月亮、故乡的小桥、故乡的河水和故乡的小船,连同作者对故乡故土的眷恋与赞美,几近完美地表达了出来。这首歌词的优秀之处不仅仅在于表达了对故乡的思念,还用抒情的笔法写下了对故乡的哲学思考: “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每每听到这段歌词,我原本舒畅的心情就霍地沉重起来。

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李文儒在紫禁城建成600年、故宫博物院成立95周年之际,推出两卷《紫禁城六百年》,由中信出版集团出版。李先生在前言《我看故宫》中写道: “历史是用来研究借鉴、批评反思的,不是供后人模仿膜拜的。” “作为博物馆的现在的故宫博物院,是引导人们理性认识帝制文化、皇权文化的‘标本,而不是向人们炫耀和展示皇权文化、宣扬‘明君 ‘圣上的‘圣地,不是对‘天子的宫殿 ‘天子之宝的精神跪拜之地。”

读到这里,我霍地站起身,向编辑部的全体同事把李先生的文字大声地朗诵了一遍,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我又把这段文字摘录下来,转载到微信上,广为传播。我的脑海里又想起了刘欢的那段歌词: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紫禁城六百年》的作者对故宫博物院所表现出来的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充满敬畏之情,对精美绝伦的古代建筑和古代艺术品充满赞美之情,同时,冷静而理性地保持着对旧文化旧制度的反思和批判,作者在《官墙如血》-节的结尾写道:“(高大雄伟的官墙)表面看着很有质感、动感、美感,内里淤积着的是满满的罪恶、丑陋,虚伪。”紫禁城是全中国现存的规格最高、设计理念最高、建筑质量最高、保存程度最完整、汇集各种各类文物和艺术品数量最庞大的建筑群落和艺术殿堂。随着我国对文物保护的重视程度的一步步加深,随着我们对传统优秀文化的认识和理解的一步步提高,不仅是今年600年,再过100年200年,紫禁城无疑是中国传统哲学理念、传统美学思想、传统文化艺术的最庞大最集中最辉煌的展示场所,但是并不因为我们对宫殿院落的修缮保护、对文物的修复和艺术化展陈更加艺术化,更加现代化,更加精致化,我们就掩盖、忽略甚至否定了对旧制度和旧文化的批判,特别是在青少年当中,随着网络文学玄幻文学和历史小说的天真烂漫式的发展,我们的晚生后辈站立以及游走在紫禁城中,凝神观瞧,四下打量,他们真的以为眼前的一切就是过去的真情实景了啊。在本书作者以及我本人看来,这绝不是故宫博物院的立院初衷吧。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作者在选用插图的时候,不仅使用了大量的表现故宫建筑园林艺术和文物展品的精美图片,同时选用了一些包含有游人和旅游场景的图片,我想作者是在提醒读者,不仅要站在历史的角度看紫禁城,而且要站在现实的角度看紫禁城,现实的角度不单单是一个生活化的旅游的视角,而是一个理性的、文明的、进步的、现代的共和国公民的视角,刻意地强调这个视角,以我个人的理解,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也是非常需要的。

作者在结尾的一节中特意写道:“虽然皇宫的功能早已消逝,現在的人们可以以主人公的姿态,以作为主体的审视者身份行走在紫禁城图像中,但仍然需要警惕紫禁城图像的隐性绑架,警惕被图像化。因为时世虽大变,但曾经弥漫着帝制文化、皇权文化的那个实体空间没有任何改变;曾经发散着固化帝制、固化皇权的强大而奇异的‘气场的那个真实的空间仍然原样存在。那种长期的固定化了的力量太强大了,行走在这样的‘气场中,此时此刻的‘这一个的视觉与感觉,很可能在不知不觉间被置换为彼时彼刻的‘那一个的视觉与感觉,从而被图像化、符号化。于是, ‘这一个移动的图像或符号,会随时随地不由自主地认同帝制文化、皇权文化,或它们的某一方面。于是,现在的‘这一个便成了原来的紫禁城,即皇帝的紫禁城的附属与俘虏,亦即皇帝的附属与俘虏。这样的事实其实屡见不鲜。这是我反复强调行走在紫禁城‘图像中者必须自觉坚守现代理念理性的理由。”

作者亦或是这本书的设计者在全书的结尾处特意选择了一幅图,不是表现经过重新油漆粉刷的富丽堂皇的宫殿,也不是表现大院小院大殿小楼辉煌宏大的海市蜃楼般的景象,而是一扇尘封斑驳残破的旧窗,据说按照古代建筑设计师们的奇幻设计,在当年,皇帝透过这种三交六椀菱花图案的又刻意又精致的窗棂,能奇幻地看到天地相交、万物生长、国泰民安的一片歌舞升平的盛景,而今天,作为头脑冷静的我们,看到的应该不是盛景,而是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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