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达夫：中共中央特科的传奇战士

金志宇

1931年4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参与领导中共中央特科工作的顾顺章在武汉被捕叛变，所幸打入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的中共秘密党员钱壮飞及时告警，在上海的中共中央才得以避免了一次灭顶之灾。叛变后的顾顺章绞尽脑汁出卖党内机密，写出10余万字的《特务工作之理论与实际》一书，把中央特科的工作经验和组织构成等情况都奉送给国民党特务机关。

该书在提及中央特科第二科时指出，第二科派遣很多人员到各个方面，“所以他们对于全国的政治方面、军事方面、经济方面，以及国际方面，得来的消息非常敏捷而有价值”。该书所附的第二科组织图表上，在科长陈赓之下，满洲特科的负责人是一位不知姓名的“满洲麻子”。

筹建满洲特科

2019年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电视连续剧《共产党人刘少奇》中，有一段剧情内容是刘少奇出任中共满洲省委书记，他初到沈阳没有去满洲省委机关报到，而是以患病为由与从事医生工作的满洲特科负责人蔡伯祥秘密接头，并通过蔡伯祥全面了解东北地区的情况;在刘少奇被捕后，又是蔡伯祥积极组织营救。

满洲特科负责人蔡伯祥，正是顾顺章所说的“满洲麻子”。这个在隐蔽战线上的传奇人物，原名邵达夫，又名邵扶民、邵一纯等，因其面部有麻子，所以被党内同志戏称为“邵麻子”“蔡麻子”。邵达夫是1928年底由上海的中央特科派往东北的。在他前往东北之前，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中共党员赵石羽（后改名赵唯刚），已凭借东北讲武堂高等军学研究班教官的公开身份，在东北地区搜集了大量情报。

20世纪20年代，动荡的东北成为国际国内多种矛盾的焦点，为了及时准确地掌握各方面情况，从中共满洲省委成立之日起，即筹划成立满洲特科。1928年底，中共特科正式派遣邵达夫到沈阳组建满洲特科，并任特科书记，赵石羽任秘书长。

邵达夫第一次到沈阳，赵石羽亲自到火车站去迎接，只见一个穿着西服大衣的瘦高个儿麻子脸青年人走了过来，在东北的隆冬中特别醒目，赵石羽打趣说，不打信号也知道是你。赵石羽在东北有深厚的社会关系，其本人公开的身份在社会上也很有影响力，进一步开展情报工作的条件很好。邵达夫早年曾学医并开过小诊所，所以他决定在沈阳开设一家医院作为掩护，为此冒用了一个名叫蔡伯祥的医科学校毕业生的证件，在东北工作期间就一直使用蔡伯祥的名字。通过赵石羽的关系，邵达夫顺利开办了名为“首善”的医院，邀请奉系军阀的头面人物为其题写了匾额，建立了地下工作的据点。

在邵达夫的领导下，从1928年底到1930年10月，满洲特科边筹建边活动，在东北地区党的地下活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29年7月，刘少奇到沈阳后通过关系住在赵石羽工作的东北陆军讲武堂高等军学研究班学员宿舍。从刘少奇入住宿舍起，以调查学生中的共产党出名的高胜岳，被派来出任高等军学研究班总队长。邵达夫提醒赵石羽：我们党有位领导同志住在你们那里，要特别注意他的安全。并让赵石羽了解一下，为什么高胜岳被派来当总队长，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情况。赵石羽调查结果是，该人被派任纯属是因为没有地方安排，并不是针对地下党的活动。邵达夫这才放了心。在中共满洲特科的积极协助下，刘少奇领导中共满洲省委顺利开展工作，并取得了突出成绩。

经过将近两年的努力，1930年9月，邵达夫认为正式成立满洲特科的条件已成熟，在他写给中央的信中提出“现决在沈四斗（暗语，即指特科的4个部门）同立。哈马上建立‘二、三，大连‘二”，就是在沈陽建立与中央特科设置相同的4个部门，即一科（总务科）、二科（情报科）、三科（行动科）、四科（电讯科），哈尔滨建立二科、三科，大连建立二科。当年10月，满洲特科正式成立。党在东北地区的情报、保卫工作由此得到更加广泛深入发展。

保卫中共满洲省委机关

满洲特科成立后，积极收集日军与东北军政当局的军事情报，保卫中共满洲省委机关的安全，掩护党的地下活动，营救被捕同志，在险恶的环境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邵达夫领导下的满洲特科情报工作十分活跃。在秘书厅、宪兵司令部、警察厅及日本警察署等要害部门，都或有打入人员，或有可利用人员，从而广泛获取了重要情报。1930年中原大战前后，满洲特科着重搜集东北军方面的情报。在东北军入关作战前，满洲特科从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密电处得到可靠消息，详细了解了东北军出兵的目的、军事部署以及出兵的条件，并通过对蒋介石、张学良之间的电报和人员往来及东北当局内部的分歧进行分析，得出结论：“此次东北出兵，表面上虽然帮蒋，但绝非彻底的讨阎、冯。盖奉张尚须留阎、冯以治蒋”，“今后之局面，仍然为军阀割据。”满洲特科的报告为中共满洲省委和中共中央及时了解东北局势，制定相应的工作方针提供了切实可靠的依据。

此外，满洲特科还担负着保卫党的机关安全和营救被捕同志的任务。邵达夫的妻子和母亲都被接到沈阳担任满洲省委机关的掩护工作，他的母亲以一个子孙满堂大家庭的老太太身份出现，租用一个大院作为省委文书处的秘密办公地点，以邵达夫在青岛的哥哥为大少爷，邵达夫本人为二少爷，省委文书兼内部交通赵志刚为三少爷，另有其他以亲属名义住在院内的多名党内同志，建立了一个巩固的地下活动据点。之后这里在满洲省委多次遭敌人破坏的情况下都没有被波及，为几次重建党组织发挥了重要作用。

邵达夫等人利用所掌握的各种社会关系，通过托人说情、打点买通等方式对被捕同志进行营救，在避免党组织遭受更大的破坏、及时恢复党的组织、保存党的干部等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如1930年5月，满洲省委在沈阳小南门外召开成立临时省委的重要会议，会议快结束时，因附近人家被盗，省委成员廖如愿、王永庆、宋奇、潘义、王鹤寿、郭隆真等6人被捕。这6位同志随机应变，巧妙应对，最后由邵达夫开办的首善医院做担保，终于平安脱险。1931年3月16日，邵达夫在写给中央关于营救东北地区被捕同志的报告上，详细报告了1930年被捕同志的情况，如关于满洲省委常委、职委书记林仲丹（即林育英）等在抚顺被日本警察逮捕后在狱中的情况：“仲丹被捕时，身虽无证物，但同时被捕者有二十五人之多，原因为告密，故丹被捕后，指证者甚多，并有同时被捕之张麻子，因受刑不过，亦指证仲丹，并说出一切，因此丹已受刑极重，关系亦居首位。”邵达夫十分详尽地反映了这些被捕同志的处境，并向中央报告了营救工作面临的困难。当时在上海的周恩来看到这份报告后，亲笔批示：“此信我看过，望告济总党团，速汇款去救济在狱人士，至急勿误！”

1930年满洲省委遭破坏后，党组织把省委的一些重要文件存放在省委印刷所的一间房子里。由于负责看管的同志外出躲避，省委两次派人去配钥匙开门都未能成功，反倒引起了在东北军当过旅长的房东的怀疑，随后在其屋里发现大批文件。因为这个房子是赵石羽通过关系租到的，房东很快就要追查到他。这不仅直接威胁到省委机密文件的安全，也威胁到特科及赵石羽的安全。邵达夫听说后，临危不惧，决定准备一辆汽车，晚上带上枪和汽油及厚礼去拜访房东，先礼后兵，如说情不成就动武抢出文件或放火烧掉文件。邵达夫见到房东后软硬兼施，终于说动房东同意他们取走文件，从而化解了危机。

配合中央特科行动

1929年8月，因中共中央军委秘书白鑫叛变告密，中央政治局委员彭湃、候补委员杨殷等人在上海被捕并遭杀害。中共中央决定处决叛徒白鑫，周恩来亲自到白鑫住所附近等地观察现场，结合连日所获情报，经研究制定了周密的行动计划，交由顾顺章、陈赓负责执行。邵达夫是个神枪手，被陈赓特意从东北抽调到上海参加行动。11月11日晚间，在白鑫与国民党特务机关头目范争波等走出住所时，邵达夫等特科人员一同动手，击毙了白鑫和多名特务。此举极大地震慑了叛徒和特务机关，为维护党组织安全起到了积极作用。

在中原大战爆发前，蒋介石急于掌握张学良方面的动向，遂安排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头子徐恩曾派员前往东北收集情报。此前国民党方面曾多次秘密派人前往东北，却没有取得成效，徐恩曾即打算派极为信任的钱壮飞前往东北。钱壮飞把这一情况报告了组织。此时满洲省委刚遭受严重破坏，中央也急需派人前往了解情况，遂决定利用这一机会派陈赓、胡底与钱壮飞一同前往东北指导工作。于是，他们拿着国民党的证件和活动经费，在邵达夫、赵石羽等人的掩护下，对东北党的组织进行了一次巡视。返回后，他们编写了4万多字的东北地区情况报告，因为资料翔实丰富，令徐恩曾刮目相看，从此更加信任钱壮飞。

1931年春，因顾顺章的叛变，原在特科系统工作的大批干部被迫转移，邵达夫也奉命调离沈阳，满洲特科的工作由曾在他手下工作的吴宝祥接手。此时，中央特科二科科长陈赓隐蔽在上海，但因为熟悉他的人特别多，有可能出现问题，加上平津地区党组织接连遭到敌人破坏，周恩来即派陈赓和特科工作人员陈养山前往天津工作，并指派熟悉北方情况的邵达夫护送他们。他们乘坐的是一艘英国货轮，船上有一个茶房给旅客端茶送水，邵达夫看出他患有麻风病，立即向船方提出不能让这个人干这个工作，以防传染。陈赓、陈养山和邵达夫开玩笑，说多亏带来个医生，否则会被传染。到天津后，邵达夫将陈赓等人妥善安顿在一家熟识的旅馆里。

在鄂豫皖苏区

在完成护送陈赓的任务后，邵达夫被派往鄂豫皖苏区从事与上海党中央的交通联络工作，但他并没能专门做这个工作。据他在1933年3月7日向中央的报告中所述，“我来苏区以后对于交通站工作未能专门去做”，因为苏区之间的交通线尚未完全打通，“比如陂孝北苏区与这黄麻苏区相隔近百里不易通行”。而更主要的则是因为苏区极度缺少专业医疗人员，因为邵达夫有较为丰富的医疗工作经验，主要的工作就放在了红军医院，担任红四方面军后方总医院副院长。在苏区，因邵达夫的医疗技术水平较高，能做较复杂的手术，深受伤病员的信赖。

当时鄂豫皖苏区在王明“左”倾路线的统治之下，大搞“肃反”。1932年4月，邵达夫去湖北省麻城县北风嘴红军医院检查工作，仅因事前未和县保卫局沟通，即被认为是前来搞破坏的“改组派”而遭到扣押审讯。邵达夫严厉斥责了当地保卫局的荒唐行径，反而受到酷刑折磨，幸亏当地有一名部队干部认出了他才获释。事后，邵达夫向鄂豫皖苏区政治保卫局局长周纯全汇報了当地“肃反”扩大化的严重情况，苏区保卫局对麻城县保卫局负责人员进行了处理。

1932年10月，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失败，红四方面军主力突围离开苏区，国民党军很快进入苏区核心地区，占领了红四方面军后方总医院所在地河南省新县箭厂河。在严峻的形势面前，邵达夫沉着指挥，率领近百名医务人员，组织1000多名红军重伤病员向偏僻山区转移。沿途上有敌机袭扰，下有敌人“围剿”，行动十分困难。好在当地是老根据地，地方党组织积极配合，组织担架队、救护队、洗衣队来支援，很快在山区又重新建立了后方医院。因当时重伤员较多，而连同邵达夫在内仅有医生5人，很难承担繁重的医治任务，于是邵达夫就委派医生钱信忠（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卫生部部长）成立重伤治疗组，集中力量医治重伤员，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邵达夫很善于团结医务人员。钱信忠原在国民党军队中当军医，医术高超，后参加红军。邵达夫就积极动员钱信忠入党。当时鄂豫皖省委宣传部部长成仿吾到医院来养病，邵达夫也介绍钱信忠与他结识。成仿吾知道钱信忠精通德语，还送给他一本德文版的《共产党宣言》，鼓励他抓紧攻读。钱信忠等医务人员在邵达夫的领导下，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中挽救了很多红军伤病员的生命。

1932年12月30日，鄂豫皖省委召开临时紧急会议，对红四方面军主力撤离后苏区反“围剿”斗争进行了总结，但因鄂豫皖苏区与党中央的通讯联络中断，急需向党中央汇报苏区反“围剿”情况，于是决定派邵达夫前往上海向中央汇报工作。从此邵达夫离开了医疗岗位。

邵达夫到上海时，原任红四方面军参谋长的陈赓也因腿伤先于他回到上海医治。因为两人此前都在上海从事秘密工作，认识的人比较多，组织上为了安全考虑，就让他俩和陈赓夫人王根英、湘鄂西根据地领导人夏曦的夫人谭国甫一同隐蔽在一处僻静的住宅里。1933年3月，中央决定派腿伤痊愈的陈赓回苏区工作。出发前，3月24日晚，陈赓到贵州路北京大戏院观看德国歌舞电影《天堂之路》，被叛徒认出而遭到公共租界巡捕房逮捕。上海中央局组织部的杨光华、林电岩获悉陈赓被捕，冒着危险立刻通知邵达夫等人转移，但谭国甫因返回住处取东西而被敌人抓获，后来冒用陈赓妹妹的身份与陈赓一起被营救出来。不久，邵达夫领受了中央对鄂豫皖苏区的指示，因不便携带文件，将中央指示全部默记下来返回苏区。

1933年7月，国民党军对鄂豫皖苏区发动了第五次“围剿”。就在“围剿”开始前，邵达夫经河南回到了苏区，在7月1日召开的鄂豫皖省委常委会议上，他口述传达了中央对苏区的指示。由于这个指示还是当时“左”倾路线的体现，完全不符合鄂豫皖苏区面临的严峻形势，要求针对敌人的进攻恢复和巩固鄂东北苏区，导致了后来接连的军事失利。因苏区面临极大的军事压力，邵达夫也被抽调担任了鄂东北道委游击总司令部副总司令。此时，鄂豫皖苏区“肃反”扩大化愈发严重，当年11月，邵达夫被免去了职务，以“取消派”的罪名被错杀。

新中国成立后，陈赓奉命筹办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改名为赵唯刚的赵石羽恰好也被调到这所学校工作。两人共同回忆起邵达夫，为这个牺牲在“左”倾路线错误之下的战友惋惜不已。

（责任编辑：章慧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