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藏书家徐古籍保护与修复活动研究
——以《红雨楼题跋》为中心

2020-01-08 12:11
图书馆研究与工作 2020年5期
关键词:虫蛀藏书家装潢

袁 静

(武汉大学图书馆 湖北武汉 430072)

明代藏书以私人藏书宏富为特点。有明一代,社会总体安定,经济繁荣,为藏书事业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社会环境和物质基础;科技的进步,尤其是造纸、印刷技术的提高,促进了出版业的发展,成就显著;明代学术的发展和文教的发达,又带动了出版业的活跃与繁荣,使得明代私人藏书空前兴盛,士子皆以藏书为尚,且规模日益扩大,藏书家数量超过了以往的任何朝代。据清代叶昌炽《藏书纪事诗》记载,明代藏书家达427人,而据当代藏书史研究学者范凤书的统计分析,明代私人藏书家“总计达八百多人”[1]。

图书之量愈多,措理之术愈精。图书修复历来有之,如《魏书·刘昞传》载:“暠好尚文典,书史穿落者亲自补治,昞时侍侧,前请代暠。”[2]建立西凉政权的李暠和作为臣子的刘昞均爱好典籍,亲为补治。北齐颜之推认为:“借人典籍,皆需爱护,先有缺坏,就为补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3]

明代私人藏书家强调修补图书之重要,积极参与书籍修复活动。玩易楼主人沈节甫(1532—1601年)亲自修补破损之书:“余性迂拙,无他嗜好,独甚爱书。……顾力不足,不能多致,又不能得善本,往往取其直之廉者而已。即有残阙,必手自订补,以成完帙。”[4]祁承㸁(1563—1628年)认为:“无者增,缺者补,蠹者补,亦即裒然集矣。”[5]遇到虫蛀鼠咬之书,也要将之补缀而成鹑结之衣。

明嘉靖后,陈暹、马森、林懋和、王应钟,藏书甚富。再之后,陈第、邓原岳、谢肇淛、曹学佺、徐之辈起,并为藏书大家。其中,徐藏书规模居于明代福建私家藏书之冠。

2.1 破损古籍的来源

修复从书肆购入的残书。如跋《虚舟集》:……弃掷不收,殊为可惜。是帙永乐时刻,流传至今,不绝如线耳。因购藏山楼,重加装订,且记数语,俾子孙知所宝藏也[7]2067。同类型的残书,还有从书肆购买的《艺文类聚》《光岳英华》《松陵集》等。

修复求得之书与友人赠书。如跋《栟榈集》:余旧有《栟榈集》,阙首帙,藏之数年,每以为恨。今岁元旦,偶过谢在杭斋中,于冗书中检得首帙,正可补余之阙,遂乞而合订之。板虽不同,而于全编略无遗漏,余生平不厌断简,往往掇拾成部,此书无意求之,乃成完璧,亦可喜也[7]2063。

修复捡拾的古籍,如跋《性理群书句解》:余己酉(1609年)仲秋客游衢州,旅寓祥符寺鹤松都纲房,暇,扣佛殿,见佛座后败篋数十,讶之。鹤松曰:此古藏经,散失仅存惟此耳。余亟遣人移翻,皆宋嘉佑中所印经,纸墨精好,盈数百轴,多半鼠啮虫蛀。余择其完整者十数轴,请为珍玩。篋中又拾《性理群书句解》一册,视之,元板也。卷首有像、有赞,字画不类本朝。余所藏元板书,纸墨多类此,遂募工装潢,宝若拱璧。佛藏中得儒书,亦一奇也[7]2053。

2.2 古籍破损类型和修复方法

2.2.1 虫蛀

害虫对古籍的损坏主要是蚕食纸张,使书叶蛀孔累累,而害虫在蚕食书叶过程中产生的分泌物或虫卵等,对古籍会造成污损、粘连等二次损害。古代图书用纸多为皮纸、竹纸,明嘉靖以后,用竹纸印书的较为普遍。福建地区产竹,是竹纸大省。而竹纸纸性稍脆,韧性不如皮纸,因而易于被虫蛀。

如跋《先君交游录》中,此书废弃至书箱多年,以致“虫蚀尘昏”。徐对其“重为装订”,这里“重为装订”,至少包含了除尘、补洞、装订这三个步骤。再如跋《诗韵要释》,此书年久未修,徐“恐蠹蚀”,对其“重加修葺”[7]2047。

2.2.2 鼠啮

鼠啮相较于虫蛀破坏力有过之而无不及,鼠类不以古籍为食物,但却靠啃咬书盒、书套、书籍本身来进行磨牙。磨蚀后的碎纸还被鼠类用于做窝的材料,鼠类的分泌物也同样污染书叶。

2.2.3 缺损

在传统的古籍修复技艺中,这种抄补的方法称为“划栏补字”法。“划栏补字”是针对古籍中“断栏缺字”破损现象进行修复保护的方法。现代古籍修复为保留文献的“真实性”而遵循最少干预原则,已不再提倡进行“划栏补字”。

2.3 古籍修复者

史籍中记载古籍修复者,寥寥可数。潘景郑在《历代装潢工人考略》中采录“自唐迄清,先后一千三百年,所得不满百人”[9]的书籍装潢工匠姓名逸事,以资研究中国书籍装潢史。《红雨楼题跋》中提及古籍修复者有5人:徐本人、萧飞卿、倪柯古及其子、工匠。

关于萧飞卿,跋《何氏语林》:余少年时读《世说新语补》,便知有《何氏语林》,然无从购求,亦无从借览。甲午(1594年)之冬,王元直自秣陵归,得一部,阙首二册,遂以赠余。既阅岁,偶过陈淳夫,斋头见有《语林》半部,淳夫曰:“向为人陆续持去,今亦不全矣。”余从淳夫求首二册,足成全部。……卷册微有大小蹉跎,又十七年庚戌(1610年)之冬,建溪萧生飞卿善装潢,为余合订之,始成完书。偶尔披阅,因记始末,俾后之人知余好书之癖,积书之难,不至屑越以供虫蠹耳[7]2059。

关于倪柯古,跋《竹窗小稿一卷》:忆余少时,有老学究持先生手稿欲售之先君,以其索值高,未之购。历三十余年,偶与友人倪柯古谈及。柯古乃寻学究而购之,重加装潢[6]154。

关于倪柯古之子,《陶云湖嘉蔬图》:……杨先生,吾邑扈屿人,后昆寖微,柯古倪子重装而宝藏之,得所归矣[7]2085。

关于工匠,见上文跋《性理群书句解》,有“篋中又拾《性理群书句解》一册,视之,元板也。卷首有像、有赞,字画不类本朝。余所藏元板书,纸墨多类此,遂募工装潢,宝若拱璧”[7]2053之语。

2.4 古籍保护与修复理念

2.4.1 珍惜书籍,不忍残毁

2.4.2 不厌断简,补缺拾遗

大部分藏书家对残书、破书也是弃之废篋的态度,这些古籍往往因为残破不全,连书贾也不屑贩卖,若不为像陆深、徐这样的藏书家购去,恐怕都“将为糊壁覆瓿之需”。而且残书通常价格低廉,对于耗尽家财求购图籍的嗜书者而言,是相当经济划算的。能够从残破书籍中,拣选出一二珍本,抑或是能够时刻留意,多方抄录补配,最终获得完书,这些对于藏书家而言都是莫大的鼓舞和持之以恒的动力。徐因此说“余生平不厌断简,往往掇拾成部,此书(指《栟榈集》)无意求之,乃成完璧,亦可喜也。”[7]2063

2.4.3 甄别纸张,重视装潢

杨荣(1371—1440年),福建建安人,明初“三杨”之一,谥文敏。杨荣及其后人藏书,后归徐。而杨氏藏书一向以装潢精美著称。徐的友人谢肇淛在《五杂俎》中称“建安杨文敏家藏书甚富,装潢精好,经今二百年,若手未触者,余时购其一二”[14]。明初杨荣的藏书,历经二百年的时光,在谢肇淛购买之时,仍是触手如新,足可见其装潢精妙,保存完好。装潢的优劣,实实在在地关乎书籍的存亡绝续。徐重视装潢,更是提出了“不付俗工之手”[7]2080的看法,与晚些时代扬州地区收藏家周嘉胄所著的《装潢志》中“不遇良工,宁存故物”的理念不谋而合。

3 结语

明代是对古籍修复经验和理论进行全面总结的集大成时期:论述和总结古籍保护和修复实践的理论专著《装潢志》的问世,该书系统地总结了历代装裱与修复的经验,基本确立了日后古籍修复的基本手法和技术要求;零星分散于各类笔记杂说中的散论,如文震亨的《长物志》、王世贞的《弇州四部稿》、谢肇淛的《五杂俎》、张岱的《夜航船》、杨慎的《墨池琐录》及《墐户录》、高濂的《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冯梦祯的《快雪堂漫录》、曹昭的《新增格古要论》等著作的部分章节也记述了修复和装裱技艺、治糊用糊等方面内容。

而在明代藏书家的书目题跋中,涉及古籍保护与修复的内容还有待学界进一步挖掘,徐的《红雨楼题跋》可与这些著作相互参照,从不同侧面窥见明代古籍修复技术和保护修复理念发展的基本面貌。

注释:

① 明天启间刻本《鳌峰集》卷十九有“藏书已满七万卷”之语。

② 缪荃孙稿本作“林吉人手抄题跋二百四十余条”,后点改“二”为“一”。缪辑1925年峭帆楼丛书重刊重印本,延续了缪“一百四十余则”的说法。马泰来以缪辑《重编红雨楼题跋》1925年重印本为底本,校以林、郑两辑,重新排列,有删有补。其整理说明中,考证林佶一共收录徐题记207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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