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脾益气药在ICU脓毒症发热中的运用思考

2020-01-14 07:03罗伟杰
中国中医急症 2020年6期
关键词:内伤外感脾虚

邬 萌 罗伟杰

(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湖北 武汉 430000)

脓毒症是危害严重、病死率高的一类临床综合征,也是ICU病房最常见的急危重症之一。发热是构成全身炎症反应综合征(SIRS)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判断脓毒症病情转归的重要因素[1]。脓毒症发热的中医病因,多考虑为外感与内伤两大方面。外感常为脓毒症的诱因与初始阶段,而脓毒症内伤基础的存在却往往会加重和恶化病情,内伤发热是影响脓毒症病情演变与预后的关键[2]。而目前对脓毒症发热的中医治疗,多针对外感因素予以清热解毒、通腑泻下等药物,关于脓毒症内伤发热的论治并不多见。笔者在辨证施治的基础上,结合患者的临床资料及相关文献,从热性疾病脾胃内伤的病机出发,运用健脾益气药配伍清热解毒、理气化痰、补肾滋阴药治疗ICU脓毒症发热多例,取得了较为满意的效果,现对运用健脾益气药治疗ICU脓毒症发热的一些体会与思考汇报如下。

1 脾气虚弱是ICU脓毒症发热的关键因素

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位居中焦,是升降运动的枢纽,若“阴气附于土,阳气升于天,各安其分”,则人体自安。脾胃的强弱决定着人体之气的盛衰,各脏腑组织器官均需依赖脾所化生的水谷精微以濡养。脾虚则气血生化乏源、运化失常、营卫失调,随之出现营养障碍、水液失布、痰湿内生,或发生脾不统血、失血等症,所谓“脾胃内伤,诸病由生”。由脾虚所致的升降失常是内伤病变的病理之本[3]。脓毒症发热通常被许多中医学者认为属于“外感高热”的范畴,但临床上不少ICU脓毒症患者主要表现为“内伤发热”的特点,且到了疾病中后期尤为明显,而脾胃损伤为内伤热病的重要病理因素[4]。虽然外感的确为脓毒症发热的一大诱因,但脾气虚弱是发热长期不退的主要机理[5]。

李东垣《脾胃论》中云“夫饮食失节,寒温不适,脾胃乃伤。喜怒忧恐,损耗元气,资助心火。火与元气不两立,火胜则乘其土位,此所以病也”,其认为,饮食失节、寒温不适、七情过极、元气耗损等因素均致脾胃受损,进而引起水谷运化无力,元气虚衰,血气虚损,阳气不能外布而下陷阴中,阴血生病而热生于内,即为“阴火”。阴火上冲而致发热,导致了脾胃内伤热病的发生。此外,“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脾虚致气血运行停滞,久滞成瘀,瘀久不化而发热;脾虚肝旺,肝失疏泄、肝木妄行,气郁化火而发热;脾虚日久伤阴伤血,血虚失养,阴虚阳盛,虚火内炽而发热;阴损及阳,肾阳亏虚,火不归原而发热。

ICU脓毒症患者大部分合并有严重的基础疾病,病种复杂,免疫功能明显下降,合并多个脏器虚损表现,加之长期卧床,饮食失常,大量使用抗菌药物、创伤、手术等因素,均易导致脾胃功能虚衰。脾虚诸邪内生,脾虚阴火引起发热的同时,痰浊邪热内蕴,导致疾病进一步加重,所谓“百病多因痰作祟”“脾为生痰之源”,痰浊的生成与脾的运化功能失常,水湿凝聚密切相关。“湿邪多伤脾胃,脾虚亦可生痰”,脾虚致水液痰湿不化,痰湿内蕴,壅遏化热,湿热相合,因虚致实,出现大热、大汗、喘息痰涌等实热症状;湿热困脾,脾气进一步耗损,致正虚无力抗邪,外感诸邪乘虚而入,虚实夹杂而再度发热,如此恶性循环。因此临床上脓毒症患者常病情反复难以控制,每次发热多意味着基础状况较前一次恶化。

2 恰当使用健脾益气药对控制ICU脓毒症发热作用积极

ICU脓毒症发热病机以脾虚为本,但由于患者常有高热、汗出、痰壅、腑气不通、浮肿、脉数等实热表现,临床常应用清热解毒、泻肺消肿、凉血攻积等大量苦寒之品以快速抗邪。治疗早期或可有效控制高热,但往往不出几日患者热势复起,甚至病情加重[6]。ICU脓毒症患者通常脾气已虚,重用苦寒之品在祛邪的同时,人体正气也进一步损伤,易导致机体无力抗邪。正如《脾胃论》中所述“内伤不足之证,苟误认作为外感有余之病,而反泻之,则虚其虚也”。且寒凉药物易使已成之痰湿难以宣化,更加阻遏气机,正虚邪盛,邪气内传,病势沉重恶化。

将健脾益气等甘温之品用于脓毒症发热患者是否又有助热之嫌?这里需提到“甘温除热”的理论。“温能除大热”始见于《黄帝内经》,“甘温除热法”是李东垣针对“脾胃之证,始得则热中”而创立,主方为补中益气汤。所谓“热中证”,即“脾证始得,则气高而喘,身热而烦,其脉洪大而头痛,或渴不止,其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可见甘温除热所治之热,并非单纯的气血阴阳亏虚之虚热,而是脾胃亏虚,复感外邪,邪正交争,虚实夹杂之热[7],而ICU脓毒症患者的发热符合以上特点,应用健脾益气药物治疗ICU脓毒症发热有其理论支撑。

同时,现代研究也表明许多健脾益气药物对治疗发热有着积极作用,如黄芪对脾虚发热型大鼠具有退热效应,此作用可能与其降低血中白细胞介素-2有关[8];人参皂苷对多种炎症性疾病有治疗作用,抗炎的机制包括对炎症信号通路、炎症因子以及肠道菌群的影响[9];黄芪、党参等可抗血小板聚集,抑制血栓素A2合成,消除微血栓[10];补中益气汤中的健脾益气药物具有免疫增强作用[11];茯苓可抗炎、保肝、增强免疫等[12];补中益气汤对脾虚发热型大鼠有较好退热作用,其可能与降低中枢发热介质PGE2和cAMP的生成有关[13]。

当然,单用健脾益气药或主要以健脾益气药来治疗ICU脓毒症发热的情况也很少。ICU脓毒症发热患者存在虚实两因,久虚致实或外感之邪乘虚而入,虚实共存[14]。若用甘温之品太过,恐增热助邪,闭门留寇[15],所谓“有辛甘温药者,非独用也。复有甘苦大寒之剂,亦非独用也”,治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因此“甘温除热”并非单纯应用甘温补剂即能除大热,而是需要甘温、升阳、泻火药物协同作用[7]。由于ICU脓毒症发热患者本虚在前,邪正斗争程度不一,用药原则当健脾益气、甘温顾本,兼以化痰、理气减少痰湿、气滞等病理产物,同时根据患者疾病发展阶段,配以清热解毒、补肾滋阴、化瘀凉血等药物以标本兼顾,通调脏腑,平和阴阳。

3 病案举例

患某,男性,69岁,既往脑梗死病史5年,长期卧床,神志昏睡,气管切开状态。2017年1月24日患者突发呼吸困难,口唇爪甲发绀,发热(38.8℃),血压下降,入住我院ICU。诊断:脓毒症,Ⅱ型呼吸衰竭,肺部感染,脑梗死。予以呼吸机辅助呼吸,给予抗感染、抗休克、化痰、脏器支持等治疗,住院期间行多次痰培养加药敏试验,根据药敏结果多种抗生素如美罗培南、头孢哌酮、氟康唑、磷霉素、阿奇霉素、米诺环素、利巴韦林等大剂量联合用药,治疗初期患者症状有所减轻,可以逐渐脱离呼吸机,但患者总体病情时轻时重,生命体征不平稳,尤其发热反复,体温常恢复正常3~5 d后又再度升高。2月14日患者再次发热,自汗,血压下降至85/50 mmHg,喉间有痰无力咯出,气管切开处可吸出大量黄黏痰,小便偏少,大便溏薄。体温38.6℃,心率120次/min,呼吸21次/min,血压117/70 mmHg(小剂量去甲肾上腺素泵入),指尖血氧饱和度100%(气管切开处给氧6 L/min),神志昏睡,双肺呼吸音粗,双下肺可闻及湿性啰音,心律齐,各瓣膜听诊区未闻及病理性杂音,肝脾肋下未及,双下肢中度凹陷性水肿。舌质偏暗,舌边少苔,中部苔微黄,脉濡数。继续西医对症治疗的同时予以中医治疗,辨证属脾肺气虚、痰热郁肺。治宜清热化痰、健脾补肺。组方:炙桑白皮10 g,地骨皮 10 g,麦冬 12 g,桔梗10 g,瓜蒌皮6 g,淡竹叶 10 g,连翘15 g,丹参12 g,茯苓15 g,薏苡仁15 g,山药15 g,党参15 g,黄芪20 g,柴胡6 g,炙甘草10 g。浓煎,每日1剂,少量多次鼻饲。次日患者体温下降,5 d后患者体温波动在37.2~37.5℃,自汗减轻,已停用去甲肾上腺素,血压恢复正常,气管切开处仍间断吸出白黏痰,量较多,舌质偏暗,苔白滑,脉细。辨证属痰湿蕴肺。治宜燥湿化痰、理气健脾。组方:法半夏10 g,陈皮10 g,胆南星6 g,竹茹6 g,桔梗10 g,前胡10 g,枳壳10 g,石菖蒲10 g,茯苓15 g,白术15 g,黄芪20 g,薏苡仁15 g,党参12 g,炙甘草10 g。2月21日至3月7日,患者体温正常,3月8日患者最高体温37.5℃,次日体温自行降至正常,仍可吸出较多白痰,痰液较前清稀,患者偶可自行咳痰,继以六君子汤(茯苓15 g,党参15 g,白术15 g,陈皮10 g,法半夏10 g,炙甘草10 g)维持治疗,后患者体温虽起伏,但体温曲线显著低于发病初期,生命体征趋于平稳,诸症减轻。

4 讨论

与现代医学治疗手段相比,运用中药干预ICU脓毒症发热的优势在于充分调动人体正气,动态调整邪正平衡[16]。除退热外,更多反映在固护正气后,防止外邪乘虚而入及机体进一步虚损,且能增强体质,平调脏腑,改善症状,从而延长生存期,这其中健脾益气药无疑起到重要的作用。对于其具体用药原则,除品种优选、运用时机、分类配伍外,临床还会涉及剂量、炮制、煎服法等。如何更高效、安全、合理使用健脾益气药,充分发挥其在ICU脓毒症发热患者上的优势,更精准的辨证施治,充分发挥中药在急危重症患者治疗中的价值,吾辈任重而道远,仍需努力。

猜你喜欢
内伤外感脾虚
补中益气汤体内外对脾虚证两种特征菌数量的影响
隔姜灸联合瑞舒伐他汀治疗脾虚湿阻型肥胖并发高脂血症的临床观察
穴位贴敷联合布洛芬混悬液治疗小儿外感发热
为什么那么多人“脾虚”
脾虚多吃这5种食物
憋出内伤
治愈系心理学
宣肺止咳汤治疗外感咳嗽临床观察
自拟理中止嗽散治疗慢性咳嗽80例
金碧清热汤治疗外感高热48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