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林从此不再远

2020-02-22 07:10陆寿青
三月三 2020年6期
关键词:隆林街市诗集

都说隆林远,但这不是我走不到隆林的理由,因为更远的西藏和东北我都去过。在我看来,之所以一直没去隆林,只源于我们之间的遇见需要找一个对的时间和一个稍微特别的仪式感。

一个人和一个地方的情缘就像一场恋爱。缘分不到,再近,你也抓不到她的手;缘分到了,再远,千里万里也能相会。

事实上,我曾经去过一次隆林县城。

那是2018年“三月三”小长假,我驱车前往贵州,路过隆林高速路口时,特意拐进去,目的是去瞄一眼隆林县城,看它“长”什么样。偌大个广西,隆林是我从未到过的几个地方之一。可因为人生地不熟,那一天我在街边匆匆吃了一碗米粉,转头就走了。因此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不算真正去过隆林。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2020年10月24日至27日,我有幸受邀参加“讲好隆林故事,打赢脱贫攻坚收官战”广西作家隆林采风活动,这回总算是真正到过隆林了。

我十七八岁上高中时就知道有个县叫隆林,因为那里准备修建一座大型水电站,叫天生桥水电站。那时候,无论哪里修水电站都是大新闻,都让人热血沸腾。父亲年轻时曾参加过澄碧湖万人建设大会战,看他每次讲起大会战一脸自豪的样子,我就对天生桥、岩滩等这些修水电站的地方愈加神往。可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居然还没去过天生桥水电站,不得不说是个憾事。

百色“三林”(隆林、田林、西林的简称)跟我的故乡河池“东巴凤”一样,都曾是贫穷偏远的代名词,令人谈之色变。我有个大学同学,家在西林,长得小巧玲珑,我当时就想,她肯定是跟我一样小时候吃不饱、营养不良才不长个儿的。贫穷不仅限制了我们的身高,更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跟“三林”人接触,印象最深的是他们的口音。一样讲桂柳话,桂中、桂北一带给人的感觉是盛气十足,而“三林”人讲话总是温言细语,柔和如水。尤其是那里的女孩说话软糯糯的,酥中含甜,即便她们骂你,也仿佛跟你商量什么事似的,听起来很是受用。

郭金世老师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隆林人,他是我的大学师兄。但读书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郭老师是隆林人,更不知道他是仡佬族,只知道他是我们中文系一个勤奋活跃的学生会干部。郭老师因为品学兼优,毕业后留校工作,羡煞几多人。

很多人只知道郭老师在学校搞管理工作,但不知道他暗地里偷偷写诗。冷不防,最近郭老师的第一本诗集《青?树》问世了,这也是广西仡佬族有史以来的第一本诗集,意义非凡。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一本专门写给父亲的诗集。据我所知,为父亲写整整一本诗集,这在中国诗坛并不多见。

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一辈子就写160多首诗,却让很多人望尘莫及,因为仅凭这一百多首诗就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可见诗人是否青史留名,不在于写多少诗,而在于作品的品质。就像张若虚,存留于世的据说只有两首诗,可他的《春江花月夜》却被誉为“孤篇压全唐”。

郭老师的《青?树》共有160首诗,每一首诗都很纯粹,费尽了他半生心血。当然郭老师的诗不能与特朗斯特罗姆和张若虚的诗相提并论,但他以这样一本诗集作为礼物回馈家乡,感念亲人,我想这份礼物对得起养育他的故土。而有这样懂得感恩的孩子,他那远在天国的父亲,也一定会含着眼泪笑着。这就足矣!

本次隆林之行活动内容丰富。我们不仅见证了隆林籍诗人郭金世诗集《青?树》和隆林籍作家杨文升长篇小说《神山》的新书发布会,同时还聆听了石才夫、容本镇、黄佩华等三位广西著名诗人、作家分别举行的文学讲座,还深入基层采风,为隆林脱贫攻坚收官战助力。以这样的名义来到隆林,别有意义,仪式感也十足。

当然,到了隆林,是必须要去赶一趟德峨街的。因为人们都说,“不赶德峨街,不算到隆林。”

多少年不赶集了,如今特意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来,去赶一趟德峨街,感觉特别新奇,令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跟随大人赶集的情景。年幼时,知道第二天要赶集,晚上我就百般缠着奶奶——我们家的后勤总管,非要跟她去赶集。答应了,我自然兴高采烈,盼着天快点亮。不答应,我就死拽着奶奶的裤脚,赖在地上哭闹。要是还不答应,第二天清晨,看见奶奶出门,我就声嘶力竭哭喊着追到村口……

因为那时候上街,能吃上一碗米粉,吃上几颗糖,那是多么诱人的事情啊!

前往德峨的山路蜿蜒曲折,海拔越高,雾气越重。隆林县文联主席蔡良先生曾在德峨当过书记。德峨采风,他做向导,不二人选。

德峨镇地处云贵高原余脉,距县城约40公里,平均海拔1600米,有“天上的街市”之称。德峨有苗、彝、仡佬、壮、汉等5个民族4万多人口,其中八成以上是苗族,有素苗、花苗、白苗、清水苗、偏苗、红头苗等多个支系,服饰各式各样,五彩缤纷,风情浓郁,所以被专家们誉为“活的少数民族博物馆”。

德峨之行,让我想起一个人。他就是隆林人民法院原副院长、德峨法庭庭长、全国模范法官黄登林。彝族法官黄登林扎根德峨多年,秉公执法,办理1000多起案件无一上诉,被当地人尊为“好古迪”(好兄弟)。2017年8月,黄登林积劳成疾倒在工作岗位上,年仅48岁。黄登林的事迹经笔者所在的《广西法治日报》报道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中央政法委专门发出号召:“向黄登林同志学习!”

黄登林走了,但他的精神依然闪耀在隆林的大地上。

无巧不成书。就在我们前往隆林采风之际,以黄登林为原型的全国首部少数民族法官题材公益电影《云上法官》正在紧锣密鼓地拍摄之中。巧合的是,影片拍摄过程中,《神山》作者杨文升被导演一眼看中,让他客串“寨老”角色。相信不久的将来,德峨人民又會在荧屏上看到他们的“好古迪”黄登林。

德峨的天气阴晴不定,但零星的秋雨丝毫不影响当地人赶集的热情。上午九点多,我们赶到德峨时,街市就已经沸腾起来了。

德峨每六天一街,以十二生肖命名,当天我们赶上的据说是猴街。每到街日,村村寨寨,老老少少,都不约而同地背上背篓,带上孩子,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倾巢而动,从四方赶来,或买或卖,或与老庚相约到市场里吃一餐大锅菜,喝一喝苞谷酒,其乐融融,整个街市就像过节似的……

拥挤的街市里,人声鼎沸,有果摊、鞋摊、酒摊、烟丝摊、农具摊、魔芋豆腐摊、土医等,五花八门。这边芦笙响起,那边吆喝声落……最销魂的是卖酒摊,一壶壶香醇的苞谷酒,随便你拿着个葫芦勺,从街头尝到街尾……游走其间,恍若隔世,以为自己置身哪部电影中,或者回到了20世纪80年代的某个街市。

走进菜市场,大锅菜、豆腐花、酸菜汤、糯米糍粑、六白猪、菜花鸡……本地特色美食比比皆是。市场边,男女三五成群围成一桌,就点那么几样菜,老庚好友吃饭喝酒,谈笑风生。看他们脸上满足的样子,你会发现,其实幸福是那样的简单。

总之,要不是亲临其境,很难相信,在物流、人流、信息流如此快捷发达的今天,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任外面如何热闹变迁,他们永远心静如水,按着自己的方式和节奏,顽强地固守着自己的民风民俗。他们乐观坚强,知足常乐,活出了自己的风景。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走在德峨街上,你会发现来自四面八方的摄影爱好者到处举着相机,“咔嚓咔嚓”不停地按着快门……每当这时,你会发现,迎接你镜头的,都是一张张神态自若的笑脸。那份自然,既让你惊奇,又让你羡慕。

德峨的苗族跳坡节和彝族火把节是当地传统的民俗节日。据说德峨彝族火把节有个节目叫“抹黑脸”。“抹黑脸”就是把锅底黑灰抹在对方脸上,以此表示祝福、友谊、喜欢和乐意。每当祭祀山神时,彝族群众都要“抹黑脸”,如果谁在这一天脸没有被黑,来年就会很不快乐。“抹黑脸”也是彝族特有的迎客方式,谁被抹得越黑,预示着你身上的好运越多。当然,你要是被哪个年轻的彝族姑娘抹黑脸,你就偷着乐吧,因为这意味着你的桃花运来了。

是的,隆林还是原来的隆林。但对我来说,隆林已不再遥远。因为这一次的隆林之行,跟这个地方有关的许多活色生香的故事、每一个认识的人以及友谊,已经走进我的心中,在心底里生根、发芽……

作者简介:陆寿青,壮族,广西巴马瑶族自治县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广西法治日报社主任记者,多件作品荣获全国政法优秀新闻作品、全国法制好新聞、广西新闻奖,获评全国省级法治报业先进新闻工作者和十佳新闻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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