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象棋教育能提升心理理论吗?

2020-02-24 05:31高奇扬邵一涵
关键词:国际象棋个体理论

高奇扬 邵一涵 王 勇

(1.绍兴文理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浙江 绍兴 312000;2.上海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上海 200030)

1 国际象棋教育迁移到智力及学业成就

国际象棋是一项竞争性的博弈任务,素有“启智魔杖”(magic key to wisdom)的美誉.国际象棋逐渐成为一些国家学校课程的组成部分(作为一门选修课)[1-2].欧盟对于学校将国际象棋作为教育工具纳入学校课程的举措表示赞同.国际象棋大师杰里·迈尔斯(Jerry Myers)在评论将国际象棋引入英国175所学校课程的大型项目时表示,国际象棋“直接影响学习成绩,国际象棋让孩子更聪明”[3].中国教育部于2001年发布《关于在学校开展“围棋、国际象棋、象棋”三项棋类活动的通知》以深化学生教育改革,促进学生素质发展.国际象棋的广泛推广,是因为国际象棋作为一种有效的教育工具,不仅可以提高一般认知能力,还能促进学生学习[4].那么,国际象棋技能的学习是否可以迁移到其他领域?国际象棋活动在学校教育中发挥的作用得到了大量研究结果的支持,尤其是对于数学技能和阅读理解能力的影响.研究者探讨了国际象棋活动和数学能力的关系,发现国际象棋可以提高儿童的数学技能,因为这个游戏与数学领域有一些共同的元素,也因为它促进了相应的思维习惯的产生[5].此外,Margulies[5]和Gliga等人[6]相继采用IPSA阅读和罗马尼亚语的阅读作为指标,发现学习国际象棋的学生在上述两种阅读材料的得分均显著高于一般学生.

国际象棋活动能促进个体认知能力的发展,被视为研究认知能力的理想环境模型.通过国际象棋训练,可以将习得的技能迁移到其他领域[7].大量研究表明,国际象棋活动对个体注意力、工作记忆、问题解决、元认知等具有积极的影响[8-10].例如,Eldaou和El-Shamieh[8]发现,国际象棋活动能有效改善多动症学生的注意力.Kazemi等人的研究结果表明,国际象棋活动有助于元认知能力的发展,同时对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也有促进作用[10].

综上所述,研究者主要将国际象棋视为“启智”及其相关领域的教育工具,且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然而,基于迁移理论,既然国际象棋可以迁移到认知及学业等相关领域,那是否还能迁移到非认知领域呢?国际象棋本质上是一种社会交互的博弈游戏,需要实时思考对手的行动.也就是说,在下棋过程中必然涉及“读心”(发展心理学称为心理理论)过程.本文基于迁移理论,从社会互动的本质与心理理论的关系以及心理理论的认知基础这两条路径探讨国际象棋学习与心理理论提升的可能关系.

2 国际象棋教育迁移到心理理论

学习迁移(transfer of learning)是指将一种情境中习得的知识与技能应用于另一情境.无论何时,只要先前习得的知识和技能影响了新知识和技能的习得与执行方式,学习迁移就发生了[11].学习迁移包含了三个关键要素:学习者(learner)、任务(task)和情境(context).学习者是迁移的主体,他们的知识和经验以及智力与非智力的个体差异会影响迁移的效果.其次,迁移涉及两个情境,即先前学习情境应用到一种新的情境中.最后,迁移是以任务为载体,在Salomon和Perkins[12]看来,仅当先前学习影响随后不同任务时才能称为迁移.Mestre[13]区分了近迁移和远迁移,其中近迁移发生在紧密相关的领域之间,在远迁移中,初始领域和目标领域只是松散相关.显然国际象棋的教育意义也基于学习迁移理论.举例而言,国际象棋需要与数学和阅读中使用的类似的决策技能和高级过程(如从问题中获取和选择相关信息)[5].其次,由于国际象棋是一项需要集中注意力和解决问题的任务,下棋有助于增强注意力、促进问题解决等认知能力,这些能力的提升也有利于孩子在学校的表现[14].基于此,可以推断,国际象棋作为一种博弈任务,在下国际象棋的过程中,棋手不仅要对棋局的发展进行逻辑推演,更需实时把握对手的行为及其背后的意图.这必然涉及对他人心理状态的推理.那么国际象棋学习是否也会增强这种推断他人心理状态的能力?发展心理学家将这种能力称为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哲学家称为读心能力(mindreading).那么,国际象棋学习迁移到心理理论的过程是怎么实现的呢?

2.1 国际象棋与心理理论存在相似的加工过程

国际象棋作为一项经典的博弈任务,也是一个竞争性的双人社会交互模型.社会交互(social interaction)主要是指个体间的相互影响,且个体行为的改变可归因于交互群体中其他个体的作用.韩世辉和张逸凡指出,社会交互是人类最重要的活动之一,面对复杂的社会关系,个体所具有的社会交互能力将对其发展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15].联合行动的研究指出,联合行动的完成涉及三个关键认知过程:信息输入层面——感知交互对象所知信息;信息的内部表征层面——整合交互对象与自己的信息以形成共同表征;行为的执行层面——依据交互对象的行为调整自身的行为[16].以下,将从这三个角度来分析国际象棋的对弈过程.

首先,在复杂的社会交互情景中,个体需要接收来自交互对象视觉、听觉、触觉等信息的反馈,并能设身处地地理解与感受对方的想法与情感[17],这是帮助个体完成社会交互的基础之一[18].将上述过程对应于国际象棋对弈过程,可以发现棋手在下棋过程中需要不断观察对手,包括对手的动作、表情,并思考对手每一步棋的意图.其次,在社会交互中,个体表征交互对象在特定条件下的行为是对其行为进行预测的前提[19].大量研究采用西蒙任务(Simon task)发现,个体能将他人的行为整合到自身的行动系统,即使这样做会对当前任务产生不利[19-20].这些研究结果均表明,整合交互对象与自己的信息以形成共同表征是一个相当自动化的过程.国际象棋的对弈同样也要将他人的行为整合到自身行动系统中.在下棋过程中,想要战胜对手,需要想到对手的前面,即我们常说的“下一步棋,要想三步棋”.由于国际象棋的规则是双方交替下棋,每人每次下一步,在“想三步棋”的过程中必然要将对手可能发生的行为都考虑进去,甚至专家型棋手可能会思考对手可能会产生的应对行为.最后,在交互过程中,虽然交互双方已经接收了交互对象大量的信息,也对其后续行为进行了预测,但是如何根据对方可能的行为做出恰当回应?研究者认为,在交互过程中,个体一方面需要知道自己和对方一起能干什么,另一方面也要把握对方发出行为的时间[21].也就是说,在行为层面,个体必须能依据交互对象的行为实时地调整自身行为使自身利益最大化.国际象棋的对弈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对于初学者而言,需要不断思考对手行动,在对手行动基础上做出自己的决策.

总之,基于联合行动的理论,国际象棋对弈过程需要个体不断调用心理理论,才能更好地在竞争中胜出.Tooby和Cosmides[22]则从进化心理学的视角指出了社会交往能力的核心,即我们本质上都是“读心者”(mindreaders),人类这一能力的进化应归因于其属于密集的社会化、合作化与竞争性的物种.由此,国际象棋任务和心理理论本身存在相似的过程,符合学习迁移的模型.由此推断,国际象棋学习可以迁移到心理理论任务.

2.2 国际象棋学习通过执行功能的提升来间接促进心理理论

国际象棋经验不仅与心理理论有关,还与执行功能有关[23].执行功能是一个概括性的概念,描述了控制、指导和监测认知功能的高级过程[24-25].那些具有更高阶执行功能的人能够更快地处理信息,更有效地抑制无关信息,同时,纠正自己错误的速度也越快.在健康人群中,弈棋与前额叶皮层激活增加有关,这一区域与执行功能密切相关[26-27].在临床研究中,为期四周的国际象棋训练可以改善精神分裂症和可卡因依赖患者的执行功能.

尽管心理理论和执行功能是儿童认知发展过程中的两个不同领域.然而,大量研究表明,执行功能的个体差异能够独立预测儿童早期心理理论的变异[28-30].在一项包含近1万名3至6岁儿童数据的元分析中,Devine和Hughes[29]报告称,执行功能和错误信念理解之间存在适度的关联,对于属于不同文化的儿童来说,这一关联是相似的,并且在不同的执行功能任务中是一致的.此外,相关研究一致表明,即使在年龄和言语能力的影响得到控制的情况下,执行功能和心理理论的个体差异之间也存在适度的联系[31].

执行功能是如何影响心理理论机制的,目前存在两种假说:表达论或者出现论[32-33].表达论认为心理理论任务的失败可能并不是由于缺乏心理理论表征的理解,而是缺少足够的执行功能来表达[34].出现论则认为执行功能促进了儿童日常交流中使用的心理理论中的推理能力的发展.已有的幼儿研究更多支持出现论,即执行功能促进心理理论,同促进其他领域的学习一样,通过促进反思和增强从相关经验中学习的能力,进而促进心理理论发展[29,35].在成人研究中则更多支持执行功能对心理理论加工的影响[36].

3 国际象棋与社会认知能力关系的实证证据

从神经学上讲,弈棋和执行心理理论任务可能涉及相同的大脑区域.首先,为了探索社会认知的潜在机制,一些认知神经研究就采用了博弈论的方法[37-39].在涉及策略性互动的游戏中,功能磁共振成像(fMRI)和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PET)的研究表明,人机对战游戏可以激活心理理论相关脑区[40-41].这表明,在需要重复步骤的游戏中,策略性互动并非纯粹基于运算任务,而是需要一定的社会认知能力去理解另一位玩家所持有的异于自己的思维状态.此外,为数不多的研究表明,国际象棋的对弈行为与双侧额叶、顶叶和枕叶的神经区域激活有关[42-43].Powell[43]等人开展的一项fMRI研究首次发现,新手下棋时激活了与心理理论相关区域对应的大脑区域.具体来说,当棋手在预估对手可能的心理推理时,他们的右颞顶交界(TPJ)被激活,该脑区对于区分自我和他人角色具有重要作用[44].也有研究发现,脑回在国际象棋比赛中发挥的作用[45],该作用也在一级视觉观点采择任务中被激活[46].

Powell[43]等人的研究发现,与国际象棋相关的脑区包括:左半球楔前回、尾状核、中央前回、额中回、扣带回后部、丘脑/小脑前叶、右半球额中回和下额/小脑后叶.这与之前研究国际象棋的神经相关性的研究一致[27,42].此外,在国际象棋任务中没有发现内侧额回/眶前皮质(RH)的激活,这表明该任务在考虑他人的精神状态时既不需要移情判断,也不需要抑制自己的经验[43].

仅有的行为研究证据似乎也支持这一观点,即长期进行国际象棋学习的个体,其社会认知能力显著高于没有接受国际象棋训练的儿童.例如,Gao[47]等人研究发现,长期进行国际象棋学习的高年级小学生,其视觉观点采择能力要显著高于其他同学.在这一过程中,该研究还控制了学业成就等变量.此外,一项训练研究也发现了类似的结果.Sigirtmac选取87名幼儿,其中41名幼儿(平均67.9个月)进行国际象棋学习,46名幼儿(平均68.46个月)不接受国际象棋学习.整个训练周期为7个月,由专业的国际象棋教练负责,在幼儿园上学期间完成.结果表明,这些接受国际象棋学习的幼儿在心理理论的得分要显著高于没有接受训练的幼儿[48].

4 未来研究展望

综上所述,国际象棋学习和心理理论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然而,仍然有很多问题值得探讨.第一,国际象棋学习影响心理理论的机制不明.一种可能的途径是,国际象棋作为一种社会交互模型,其本身交互经验是否能促进心理理论能力提升.另一种可能的途径是国际象棋作为一种启智游戏,有助于包括执行功能在内的智力因素的提升,而执行功能的发展促进了心理理论的发展.因此未来研究有必要通过更好的实验设计厘清国际象棋提升心理理论的内在作用机制.第二,关于国际象棋与心理理论关系的实证研究非常欠缺.已有的实证研究在实验设计上有待完善,未来研究需要设计更加严谨的实验范式,以排除安慰剂效应以及非国际象棋特有的游戏元素的影响.第三,国际象棋学习效果可能受到哪些具体因素的调节,仍待继续深入研究.未来可从学习时间、学习者的个体差异等因素来探讨国际象棋学习对心理理论的迁移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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