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偷自行车的人》的声音叙事功能探析

2020-02-24 03:00江嘉玲
视听 2020年11期
关键词:布鲁诺里奇背景音乐

□ 江嘉玲

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偷自行车的人》中,失业工人里奇在二战后的罗马靠着卖床单赎回的自行车终于获得了贴海报的工作,却在工作中被偷掉了自行车,与儿子布鲁诺找遍了整个罗马,虽知道小偷是谁但却无可奈何,最终里奇自己也变成了偷自行车的人。作为影史经典作品,《偷自行车的人》叙事中时间的外化——声音①,不但推动了影片的建构和新现实主义风格的形成,亦在叙事上搭配长镜头,担负着情节推进、人物刻画、情感渲染、场景丰满等重要功能,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关键作用。

一、叙事空间环境效果

安德烈·戈德罗与若斯特认为,任何叙述都是一种话语,而声音可以减少视觉陈述的模糊性②。作品在叙事空间中展开,声音不仅记录了空间中的客观环境信息,表现时空转换,在增强作品叙事真实性的同时,更可强化感官冲击力,在声场中搭建起与影片主题及情感相连的桥梁,达到烘托角色心理感情与升华主题的效果。

(一)语言延伸画外场景

通过营造画外场景,可打破画内空间局限,引领观众联想与想象延伸,在观众脑海中合成完整的空间,表达超画面空间的内容信息,弥合叙事空间与非叙事空间之间的缝隙。

在电影中,里奇追着老人到教堂中,坐在老人旁边请求他告知自行车的下落。此时的画面对应的背景声音是教堂中人们在神父带领下的形式性祷告,遮蔽了里奇的话语及其对自行车的诉求。影片用人们的祷告声喻示社会的虚假与冷漠,如洪潮般将里奇压缩成一个小点而吞没,形象化地表现出里奇的渺小及其与周围空间的格格不入。

(二)音乐渲染环境空间

里奇一家居住在破败的公寓楼里,家中一贫如洗,要赎回自行车只能将床单拆洗了卖钱,此处的背景音乐多突出铜管乐器的声部,低沉厚重而带着悲伤,如同主人公此刻凝重悲苦的表情,渲染了其生活环境的困顿窘迫。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里奇带着儿子布鲁诺去到的高档西餐厅中,乐队正在用弦乐演奏轻松诙谐的音乐,节奏跳跃欢快,歌曲活泼幽默,生动地描绘着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里奇与布鲁诺被一群富贵人士以及属于他们的音乐包围,暂时忘掉了自行车,而狂欢过后席卷心头的却是无尽的空虚与更深的辛酸。

(三)音响表现时代地域特色

电影中多次出现了罗马街道场景,交织着破败的汽车发动机声,行进中发出苟延残喘吱吖声的公交车,车轮与地面尖锐的摩擦声,嘈杂的人声,市场上的叫卖声等街道上的各种音响,以及通过对近处放大的脚步声与远处渐隐的鸣笛声的空间感设置与质感的精细打磨,不仅以音响承载着现实向的生活信息,也从侧面体现出这个时代下在困顿生活中奋力挣扎着的人间万象,生动展现了一幅二战后的罗马经济萧条的生活画卷。此外,这些街道的喧闹声对于丢失了自行车的里奇只是扰乱心神的噪音,亦烘托出里奇对于找回自行车的焦灼。

二、声音叙事情节建构

情节是故事的组织方式,其以逻辑化的推进串联起影片结构发展的顺序,支撑着电影的完整演绎。而声音有着画面叙述不具备的阐释和概括功能。正如李显杰指出的,在电影叙事中,声音对精炼叙事结构、控制叙事节奏等方面有着重要作用③。

(一)语言推进情节发展

影片的主要情节线为:里奇找到工作—工作要求有自行车—卖床单赎回自行车—丢失自行车—与朋友一起寻找自行车—向老人追问自行车下落—与偷车贼对峙—找回自行车失败,转而偷自行车—偷车失败。

影片的每个情节都是由人物的语言对白建构发展起来的。作为电影艺术的主要表现手段之一,对白不但补充了镜头语言,更在一定程度上复原了客观世界。当一群失业的工人面对分配工作的人时,发出了来自内心的叩问:“我是一个泥匠,我就活该饿死吗?”“我们也没工作,怎么办?”而回应他们的是同样为难的脸:“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我也是没法子。”人们没有了工作,也就失去了温饱和生存的基本权益。此处对白的设置不但为接下来自行车的相关情节做了铺垫,更是对时代和社会更深层的揭露与控诉。

(二)音乐奠定影片主体基调,渲染情感

音乐具有直达人心的感染力,当音乐参与到叙事中时,可作为情节连接的纽带参与叙事建构,起到叙事定调和变现情感的作用,使故事发展充满张力,富有表现性。影片的同名主题音乐《Ladri di biciclette》贯穿始末,不但在片首处奏起,奠定全片悲伤沉重的感情基调,更出现在每一个里奇感到悲伤的关键情节点,如得知工作需要自行车却没钱赎回自行车的时候,赎车需要付昂贵的利息的时候,车被偷了的时候,找不到被偷的车的下落之时等。背景音乐的贯穿不但渲染了里奇悲痛交集的心境,感染着观众的情绪,更以音乐诉之于听觉的独特情感表现形式与艺术魅力强调与深化了影片的主题。

(三)特殊音响的线索铺垫

希区柯克说:“音响效果应该当作对话处理,同样可以传达重要的含义。”④在自行车被偷的情节中,里奇独自在小巷里张贴海报的时候,背景音响与画面中贼眉鼠眼的几个人对应,突然变得异常的尖锐,营造了诡异的氛围,令观众亦为里奇的自行车揪心。而在里奇无可奈何地听完神婆指示,来到小巷上,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时,背景音响是在一片静默中被凸显的钟声,既是给里奇敲了警钟,亦是给观众的提示,暗示眼前这一位即是昨天的偷车贼。影片里这两处的音响元素被刻意放大化,在增强了视听表达的表意张力的同时,更起到了对情节的线索性铺垫与喻示作用。

三、人物塑造与心理刻画

角色是电影的轴心与叙事的关键。“角色的功能充当了故事稳定不变的因素,它们不依赖于由谁来完成以及怎样完成。它们构成了故事的基本组成成分。”⑤声音则可以塑造人物,介绍人物关系,引发人物行动,推进人物之间的冲突,从而有助于叙事的进展。

(一)“小大人”的言语

作为里奇的儿子,布鲁诺在这部沉重的影片中是天使般的存在。他善良懂事,细心机灵,会替父母分忧,也是里奇的精神支柱。在里奇将赎回的自行车扛回家后,他的出场便是在替父亲擦拭自行车。他指着车把手对里奇说:“爸爸,你看他们干了什么!这里被弄坏了。”当里奇表示可能原本就是坏了的时候,布鲁诺坚定地说:“不是的,之前这里没有坏的。要是我的话,我要去找他们理论。修理费非得让他们来付!”里奇让他小声点,他便听话地压低声音碎碎念:“要是我,我非得找他们理论一下……”这场对白的设计表现出了布鲁诺的细心与可爱乖巧,懂事体贴,小小年纪就明白家庭的困苦与父母的不易,成功地塑造了其“小大人”的形象。

(二)音乐化的小男孩和工人群体

小布鲁诺的角色塑造不但巧用对白设置,而且采用背景音乐,使人物化为音乐符号,在乐器演奏中以清亮的音色突出,以背景音乐的形式再次印证了布鲁诺的存在是贫穷困苦的家庭里治愈人心的亮色。类似的塑造手法还体现在里奇带着布鲁诺骑自行车上班,与众多工人并行时,背景音乐由单一的声部转为众乐器的协奏,将人物音乐化,既体现出里奇成为工人的雀跃心理,又表现出这些工人群体其实和里奇一样来自贫困的家庭,他们有着相似的生活,揭示了在罗马还有许许多多像里奇一样的悲剧在上演着,深化了电影主旨。

(三)音响的心理刻画

音响在影片中多次对人物心理进行刻画。如里奇骑自行车时,清脆的车铃声成了最美好舒适的声音。又如在里奇以为布鲁诺就是掉进水里的那个孩子而心急如焚地跑过去看时,发现不是布鲁诺,自己儿子正好端端地在台阶上。在里奇松了一口气大跨步迈上台阶兴奋地向布鲁诺跑去时,此时背景里的钟声就像是天籁般,喻示着里奇心情一下从地狱升到天堂。在影片的最后,里奇明白再也无法找回自己的车,正打算偷别人的自行车时,从旁边传来了比赛啦啦队的加油助威声等各种音响,搭配起伏的背景音乐,这种处理方式在观众心理上也会造成与里奇一样的情绪翻转变化,形成了递进式的节奏,刻画出了人物偷车前内心的忐忑不安,又将其矛盾犹豫的复杂心态生动形象地揭示出来,呈现出里奇由歆羡别人的自行车到克制,到想起了自己的自行车的失落愤懑,再到想偷别人的自行车却又迟疑放弃,最终情绪防线彻底崩溃而孤注一掷偷车的完整心理活动过程。

四、结语

现如今,随着影视声音技术的发展,影视声音在影视艺术中的地位也日渐重要,已进入到多维发展、各种手法互相借鉴的新时期,直接介入剧本筹划、拍摄等环节之中,成为当代电影叙事中极为重要的一环。经典电影《偷自行车的人》在声音叙事的出色运用,以及与视觉元素的调配,在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叙事空间真实性的同时增强了故事的艺术张力,平衡了新现实主义电影中的“真实感”和“戏剧性”,延展了电影的表现空间与影响深度。其中的技巧依然值得今天的影视工作者学习和借鉴,以更好地阐释电影文本,表现影视声音艺术的当代魅力。

注释:

①[加]安德烈·戈德罗,[法]弗朗索瓦·若斯特.什么是电影叙事学[M].刘云舟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0-33.

②③李显杰.电影叙事学理论和实例[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87,94.

④周传基.电影、电视、广播中的声音[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1:160.

⑤[俄]弗拉基米尔·雅可夫列维奇·普罗普.故事形态学[M].贾放 译.北京:中华书局,200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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