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人马》中杰克的身份迷失与伦理选择

2020-02-25 01:24刘竞秀
三明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威利杰克法官

刘竞秀

(三明学院 海外学院,福建 三明 365004)

罗伯特·佩恩·沃伦是美国南方文艺复兴时期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他在小说、诗歌、戏剧、传记文学和文学批评方面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其诗歌和小说三次荣获普利策奖,也是迄今为止文学史上小说和诗歌均获普利策奖的唯一的美国作家,甚至被誉为“继福克纳之后南方文坛最伟大的作家”[1](P67)。《国王的人马》是沃伦的小说代表作,也是美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以往对《国王的人马》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小说的叙事特征、沃伦的历史情怀和故土情结、小说主人公的自我建构方面,这些研究对理解《国王的人马》具有非常重要的启示作用。《国王的人马》采用回忆式叙事结构,叙事者杰克既是故事的讲述者,也是故事的参与者。表面上杰克在回忆政客威利·斯塔克的政治悲剧,实则是杰克探寻和发现自我,勇敢面对历史和未来的故事。从文学伦理学的角度来解读和剖析该小说,更有利于深入分析小说主人公所处环境和时代造成的人的伦理思想和伦理选择。通过对杰克伦理身份的迷失、错位、找寻和确立等过程的解析,可以促使读者深入探寻和挖掘沃伦作品中蕴含的道德寓意和伦理教诲。

一、杰克的伦理环境与身份迷失

聂珍钊教授在《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中指出,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视角解读和阐释文学作品时,批评者要回到故事发生的历史伦理现场,站在当时的伦理立场上,才能合理分析作品中导致社会事件和影响人物命运的伦理因素。[2](P14)纵观杰克的成长伦理现场,对杰克的成长影响最深刻的是他的家庭伦理环境和社会伦理环境。“不幸”的家庭环境是杰克成长中遭受种种障碍和困境的重要源头。杰克·伯登出生于南方贵族家庭,曾经有过快乐的童年和幸福的家庭生活,伯登埠头是杰克童年里温馨的港湾。但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和蔼可亲的父亲离家出走,沿街布道。母亲欺骗年幼的杰克,说父亲不再爱他们了。当杰克询问母亲父亲是否已经死了的时候,母亲回应 “可以当作他已经死了”。这一幕就像一张旧照片一样始终深印在杰克的记忆里。尽管这个照片是经过处理的图像,并非客观的、真实的描述。在小说中,叙述者杰克一直使用“那个男人”或“博学的律师”来称谓自己的父亲,用调侃语气掩饰内心受伤害的自我。父亲的缺失使年幼的杰克选择自己来代替父亲,他没有因父亲的出走而过度悲伤,而是对母亲说:“我爱你,妈妈,我永远爱你。 ”[3](P162)然而,杰克母亲不断地更换情人,最后一任丈夫比杰克大不了几岁。杰克分别用 “大实业家”“伯爵”和“年轻的经理”来讲述家里出现过的母亲的情人,母亲的表现使得小杰克感受到了背叛。父亲的出走和母亲的频繁改嫁使得原本的家庭结构破碎,原有的家庭伦理关系解离了。家庭遭遇深深地影响了杰克的人生观,成长中的杰克视父亲的出走是父亲无能的表现,他怨恨父亲的软弱和母亲的多情,开始用愤世嫉俗和冷漠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人和物,父亲的无能和软弱逃避形象也逐渐成为杰克性格中无能的原因。批评家克斯提尔认为:“杰克成年后也遇到了男性能力的问题。无意识里,他把这些长期压制的无能的意识和他父亲被压迫的情况等同,杰克认为父亲被自己的母亲压制的毫无尊严,为他树立了一个男人性生活失败家庭的案例。”[4](P82)所以,成年后的杰克回想起“小杰克·伯登”时,他的叙述里无意识地总带有讽刺的意味。小说这样描述杰克的状态:“杰克·伯登什么事儿也没有,因为杰克·伯登从来不会出事儿,他刀枪不入。也许这就是杰克·伯登的祸根:他刀枪不入,不会受伤害的。 ”[3](P162)遭受了父亲的遗弃和母亲的背叛,杰克充满敌意地对待周围的一切,主动拒绝爱和被爱的情感体验,陷入堕落与彷徨的生活。健康家庭伦理关系的缺失使得杰克无法认知自己的家庭伦理身份,父母亲爱护和引导的缺失使杰克迷失了自我。因为缺乏对生活的信心,杰克这样形容自己的生活态度:“我当时是个严格的理想主义者。如果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你的所作所为、你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关系不大,因为他们反正不是真实的。 ”[3](P31)幼年时家庭的遭遇使成年之后的他在面临自己身份认同的伦理选择问题时感到焦虑与忧郁,不可避免地面临一系列的伦理困惑。成年后的杰克曾经在迷茫痛苦之时去闹市探望沿街布道的父亲,期望他能给自己除忧解惑,但父亲消极避世的生活态度使得杰克对自己的生活更加失望和迷惘。由于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父亲角色成为他的人生导师,杰克始终迷离和游荡在人群之外。逃避的生活态度使他不仅拒绝承认自己的过去,杰克也拒绝与母亲交流,后来又疏远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安妮·斯坦顿,最终与安妮的爱情无疾而终。即使结了婚,杰克仍然过着颓废的虚无主义生活,此种生活态度也导致了他与洛伊丝婚姻的失败。家庭伦理关系缺失的环境无法使他获得关于自身家庭伦理身份的正确认知,缺失了父母的爱护和引导,这样的遭遇使他在面临家庭身份认同的伦理选择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伦理困惑之中,进入麻木的逃避主义伦理机制当中。他拒绝承担任何责任,避免过多地卷入生活,每当遇到想不明白或解决不了的问题,杰克就进入自己的“大睡眠”模式进行逃避。

杰克在遭受家庭伦理身份认同危机的同时,也饱受社会伦理身份的迷失带来的痛苦。成年后的杰克所表现出的逃避主义和身份认同困惑亦同美国南方社会转型时期社会伦理环境息息相关。小说中再现了美国南方20世纪上半叶的社会面貌。彼时,北方工业文明长驱南下,以不可阻挡之势瓦解了南方的农耕生活方式、价值观和信仰体系。这使尚未从内战阴影中走出的南方人再次陷入身份危机和生存困惑之中。历史上地理环境的封闭和经济的富足使得南方贵族目空一切,拒绝现代社会思想。传统南方贵族们深陷对往昔美好时光的回忆,坚信过去的南方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优于现在。他们认为,只有过去的南方才能带给人们社会秩序、生活目的和意义,以居住在伯登埠头为代表的贵族们言语中排斥现代工业文明,对社会改革充满怀疑,为南方的传统文化被现代科技、工业所取代而感到悲哀。在此经济文化转型时期成长的杰克,遭遇新旧思想的冲突,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不得不开始面对南方社会的变迁,于是努力与自己成长中的南方 “腐朽”的人和事物割裂。小说伊始,就描述了患有可怕“时代分裂症”的杰克虽然生活在物欲横流的工业社会中,他却坚定地认为自己绝不与其同流合污;然而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分裂使他虽然愤世嫉俗却缺乏行为能力,难以将过去、现实与将来统一起来。他开始和家庭成员以及周围环境之间出现无法逾越的沟通屏障,使自己在极度的疏懒散漫、迷惘彷徨中挣扎。他既不希望别人把他当作地道的“南方青年杰克·伯登”,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何方。于是,迷茫的杰克一直在寻找着心中“发亮的东西”。由此,杰克成长的家庭伦理关系的破坏和社会伦理秩序的错乱使得成年后的杰克陷入了伦理身份的认同困境之中,对自身的伦理身份认同感到无所适从,致使杰克成了生活的局外人并时常感到迷茫和彷徨,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他生活慵懒,没有理想和目标,每当遇到想不明白或解决不了的问题,杰克就成了家人和朋友眼中的“另类”,整日深陷自己的逃避主义式“大睡眠”中。

二、杰克的身份跨域迁移与追寻

伦理问题的产生往往都同伦理身份相关。[5](P263)从个人经历来讲,杰 克的现实伦理身份具有“双重性”,他既受到南方传统农业经济文化的影响,又受到新南方工业文化的影响。杰克既不认同也不愿意接纳自己的南方贵族青年的伦理身份,这导致他成为两个世界中的 “他者”。由于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式的人物为他提供人生指点,引导他朝着健康的生活前进,杰克一直游离在“正常生活”之外。所以,当现实中出现一个“能让杰克眼前一亮”式的人物时,杰克便不可救药地把自己对新南方的憧憬和幻想投射到他身上。当深信虚无主义的杰克遇到了新南方政治势力代表威利·斯塔克时,开始视威利为自己的“精神父亲”并努力在威利身上寻找自己所匮乏的东西。威利是一个致力于社会改革但被权力所腐蚀的矛盾人物,确实为底层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深入政治泥沼之后的威利愈发意识到权力在政治改革中的重要性,开始为追求绝对权力而拉帮结派,攻击异己,寻找和挖掘对方弱点进行攻击,一步一步走向堕落与犯罪。

为了摆脱伦理身份迷失的困境,与“伯登埠头”划分界限,杰克开始改变自我的伦理选择。初遇威利,杰克即刻被威利的坚定不移的信念、不屈不挠的毅力和坚持不懈的奋斗精神所折服,威利的特质正是他所缺乏的,也是他一直在追寻的品质。于是他不屑来自老南方贵族们的反对意见,开始忠心耿耿地为威利效劳,帮助他挖掘政敌的历史污点,甚至帮他进行威胁讹诈和政治勒索。杰克清楚他做的是肮脏的勾当,但是他认为这是老板交代的事情,他本人拿钱干活,无需负任何责任。按照杰克的生存哲学,世上的事物是彼此独立、毫不相干的自然现象,个人无需承担任何责任。杰克舍身于腐败丑恶的政治,却麻木地看不见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周围人带来的伤害,他始终不愿意知道现实世界是否有善恶,也不想了解人活在世上究竟应当承担什么责任。杰克认为南方贵族抱残守缺,沉迷过去,不敢直面新生事物。杰克看不惯他们的自以为是,他对南方旧贵族意识形态为自己设定的伦理身份抱着厌弃、逃避的态度,所以他有意识地想表现出与周围人的区别和差异。这些可以从他在伯登埠头的贵族亲友们为他举办的晚宴上的表现一窥端倪,他故意用傲慢的语气嘲笑巴顿夫妇和欧文法官的保守,故意鄙视老处女杜蒙德小姐的装腔作势,故意大加褒扬新兴的威利政府。虽然杰克内心清楚自己的心还在伯登埠头,但故意用犀利刻薄的话语来回应亲朋好友对他的关心,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南方旧贵族和南方价值观的否定。虽然他身处腐败的旋涡却自命清高地认为自己可以洁身自爱,不会与之同流合污。作为伯登埠头的新一代中的一员,他没有继承和坚守老一代南方人留下的“财富”,而是跟随了南方新势力代言人威利并为之所代表的利益服务,此时的杰克表面上依据南方新兴工业文明伦理价值和道德标准来对自己的伦理身份进行定位。可是,杰克内心清楚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是如何看待他的:“他们都以为尽管我替威利干活,我的心还是向着他们的。我跟威利混在一起也许人有些变化了,甚至变化还挺大;但我的心还是在伯登埠头。 ”[3](P152)杰克可以“安静地坐一个小时”,听到老南方精英对威利政府的抨击,他却“忽然插嘴”,反问和质疑他们,为威利政府辩解。“安静”代表了杰克对南方过去的尊重和肯定,忽然“插话”却显示他对南方过去的质疑和否定。路易斯·鲁宾曾评价伯登埠头是个“无目标、无野心、不现实的真空”[6](P105)。 在此真空世界里,杰克拒绝和僵化的旧贵族妥协,因为杰克式的立场和选择在真实的南方社会找不到榜样可循,也不能为现实南方人的行为建构提供参考。[6](P118)由此,南方的现实迫使他孤立于周围环境。虽然杰克内心清楚威利非他心中完美英雄,但是威利改变现实和历史的热情和行动力吸引着杰克,成为杰克离家出走后的另一位精神上的父亲。但是,杰克依然情系美好往昔,和两小无猜的女友安妮·斯坦顿的情谊仍然是他内心深处最纯洁的记忆;幼年时爱他帮过他的欧文法官和斯坦顿州长是廉洁和正义的化身。由于“既有秩序遭受破坏,道德观念发生冲突,会引起‘自我’或主体对周围环境的认同混乱”[5](P257),小说中详细描写了杰克对伯登埠头和梅逊市的人和事物的复杂情感,展现了杰克内心所经历的伦理选择时的焦虑与彷徨。自此,杰克试图打破南方传统伦理规范,在新南方政权中建立自己的伦理身份的努力也失败了。理想与现实的分裂使杰克缺乏将过去、现实与将来进行有机统一起来的行为能力,由此他一直在两个阵营、两种伦理价值观之间徘徊挣扎和迷茫,始终无法获得自己认同的伦理身份。

在自我杜撰的一系列哲学观的庇护下,杰克对周围事件保持着“冷眼旁观”的姿态,拒绝卷入过去和现在并承担道德伦理责任。于是,每每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杰克总是陷入 “大睡眠”这一无意识状态中来逃避一切。杰克的每一次逃避都是他伦理选择的结果,他的生活态度和方式表现出他的伦理选择给他带来的迷茫和痛苦。杰克的伦理选择显示出在美国南方社会转型时期的社会伦理机制下,新一代南方人穿梭在过去和现在的两个社会圈子、两种生活方式和伦理价值观中的不断徘徊和选择。由于伦理选择受制于伦理环境,只有杰克的生活环境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杰克只有将自己逃避的现在和迷恋的过去连接起来,他的伦理选择才会随之变化。“只有当杰克构造的自欺欺人的生存哲学神话在冷酷的现实面前陆续破灭后,杰克才能找回一个在历史和道德责任方面辩证统一的自我。 ”[7](P90)

三、杰克最终伦理选择和自我重构

根据沃伦的哲学观,历史事件的延续性和道德责任是完整自我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历史中那些具有典范意义的人和事都会融合成做人处事的伦理坐标。小说中,杰克通过对一系列历史事件的调查和反思,其分裂的自我才得以成长和弥合。杰克是历史专业的学生,爱好历史研究,杰克心灵的成长和伦理意识的唤醒正是通过杰克的一系列历史调查实现的:威利的发迹和灭亡史,杰克自己的过去,有始无终的博士论文考察,欧文法官的历史调查……其中对杰克的自我成长与伦理选择起决定作用的是后两项历史调查。

杰克的第一次历史考察源于准备博士论文材料时偶然获得的家族中一位叫凯斯·马斯敦的先辈的日记。他在研究中发现凯斯钟情于好友的妻子并与其私通,导致了好友的自尽、情人的仇恨和情人奴仆被卖的灾难性后果。因自己给他人造成的一系列悲剧唤醒了凯斯的良心,他开始悔悟,于是开始了历经坎坷的道德赎罪旅程。在临死前获得心灵救赎的凯斯终于领会:“世界是一个统一体。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无论你是否有意碰蜘蛛网,结果总是一样。 ”[3](P230)

那时的杰克虽然根据专业优势挖掘了凯斯故事的所有真实经过,但是他无法明白凯斯“世界如网”的人生哲学,因为他一直笃信于自己“‘上帝’般全知全能的眼光与意识……可以对一切置身事外,冷眼旁观”[8](P71)。“他最终放下凯斯·马斯敦的日记并不是因为他不具备理解的能力,而是因为他害怕理解,因为也许他所理解的内容中蕴含着对他的谴责。 ”[3](P229)杰克之所以放弃理解凯斯日记中所传递的人生哲理,不仅源于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家族中竟然有这么一位先辈能深入思考道德问题、勇敢面对自己邪恶过去并能英勇承担自我道德救赎的责任,还因为当时杰克本身道德立场迷茫、自我世界残缺不全,根本难以将凯斯故事和自己人生关联起来,所以“当年的世界在他看来,世界不过是一大堆东西的集合体……而且归根结底,一桩桩,一件件,彼此完全没有关系”[3](P230)。 此时的杰克虽潜心于历史研究,却只想探究单个的历史事件和真理本身,而不愿了解事物表象背后的真实事物之间的内在关系,即“世界如网”的客观真理,来逃避自我与客观世界的联系以及自己应该承担的道德责任。因此,当杰克意识到这些事实蕴藏的真理触犯了他的生存哲学,他便条件反射般地执行自己的逃避主义,“放下日记”,迅速再次进入大睡眠,放弃继续撰写自己的博士论文,并声称这次历史探索以失败告终。

直到历经了第二次历史探索即 “挖掘正直法官污点”之后,杰克才彻悟凯斯故事给自己带来的启发,开始把自己与周围的人和事联系起来。故事里有高贵品质的欧文法官,一直给予杰克父爱般的关怀,他在杰克心目中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成年后缺乏行为能力的杰克把坚毅、果敢的威利视为自己的精神“父亲”,成为真正“威利的人马”。威利坚信“世人皆有罪”,在得知欧文法官反对自己时,便派杰克去挖掘法官的历史污点,以便威胁法官来支持自己。杰克调查法官不是为了发现他的污点,而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然而,在调查中杰克却震惊发现当年欧文法官为了维护自己家庭犯下过涉及人命的贿赂罪。当杰克把历史事实摆在欧文法官之前时,法官既没有迫于压力屈服,也没有把真实的父子关系告诉杰克,而是决然选择了自杀,勇敢承担年轻时失足应该负的责任。法官引咎自杀的行为保护了自己的尊严的同时也给杰克留下了坚强伟大的父亲形象。接着,听说法官自杀消息的杰克母亲伤心欲绝,近乎崩溃地指责杰克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直到此时,杰克才意识到亦邪亦正的欧文法官始终是一位坚毅、可敬的父亲。母亲的痛不欲生也使他意识到数年来被自己视为冷漠、无情、自私的母亲其实内心一直隐藏着真爱,深深地爱着他和他的生父。杰克不能逃避在法官之死中应该负的责任,深深的负疚感唤醒了他的伦理意识,也击碎了他多年来悉心打造的用来保护自我的坚硬外壳。

杰克虽然成功完成了对法官的历史考察,但是他从未料到自己的考查所引发的对周围人的一系列的伤害。他的历史考察使他失去生身父亲的同时,也失去了善良懦弱的养父“博学的律师”,也导致了好友亚当和偶像威利的死亡。事态的发展迫使曾经以历史旁观者自居的杰克不得不思考一桩桩过去和现在的事件之间的联系。在得知自己是欧文法官人生唯一一次欺诈而保存的房产的继承人时,杰克不禁大声苦笑后又大哭。这标志着杰克虚构的自我意识彻底坍塌,伦理意识开始觉醒。至此,杰克心目中构筑自我的“父亲们”的陆续倒下促进了他的完整而独立的自我的复苏和强大。此时的他不仅意识到世人都会犯错这一事实,还认识到人更需要学会对自己的错误行为进行反思,学会积极地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和损失进行弥补。鉴于此,杰克开始真正领悟凯斯·马斯敦的 “世界如网”的人生哲学内涵,并深层认同其通过赎罪获取自我救赎的行为,根本上说这都是杰克精神层面上伦理结构的重建。杰克最终的醒悟反映了他对过往的伦理判断和对现实的伦理认识。杰克最终完成了分裂自我的蜕变和完整自我的新生:他决定完成多年前就开始写的博士论文,并携手安妮“走出这所房子,走进动乱的世界,走出历史又进入历史,承担起时间可怕的责任”[3](P539)。 最终,杰克完成了自我伦理身份的建构,找到了真正的自我,重归人伦秩序,勇敢地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沃伦认为,过去的经验能为当下的人们提供道德的启示,保证历史差异能够在记忆的传递中得到理解。[9](P452)只有以史为鉴,人才能更清晰认知自我;只有把自我个体作为时间空间维度之网中的一点,用爱和责任维护人类生存之网的健康运行,个人才会拥有和谐自我和美好未来。沃伦用杰克的伦理选择故事为读者树立了一个真实可信的榜样,启示着人们完成自己的伦理选择。小说以杰克回归正常伦理秩序为终结,能为人们的生活提供道德经验和道德指引,从此意义上说,《国王的人马》是一部教诲意义深刻的伦理小说。

猜你喜欢
威利杰克法官
WILLY THE DREAMER梦想家威利
威 威利 温基
杰克和吉尔
法官如此裁判
法官如此裁判
梦想家威利
变成什么好
做“德法兼修”的好法官
威力和他的自行车
On Cultivation of Learners’ Pragmatic Competence in E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