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远流长:论中华民族的稳定性特征

2020-02-25 23:03刘继杰候玉婷
贵州民族研究 2020年10期
关键词:中华民族民族发展

刘继杰 候玉婷

(兰州大学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培育基地/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甘肃·兰州 730000)

中华民族的产生与发展,依托于中国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大一统形态的国家结构以及各民族逐渐聚合的心理结构。地理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双重优势,使中华民族得以产生、凝聚、稳定和持续地发展。中国地处亚洲东部,地貌环境复杂,东部、南部的海域、西南的青藏高原、西北的高山沙漠、北部的戈壁高原等的天然屏障,为生活于此的人们抵挡了“天灾”“人祸”,既挡住了恶劣寒流风沙,又阻挡了周边国家的恶意入侵,为人们提供了相对舒适、温和的生存环境,促进了人口的增殖。一个民族想要稳定地生存发展,除了需要安全的自然生存环境外,还要有稳定的政治生存环境。国家是民族生存的土壤。自秦汉大一统后,以后的历代王朝通常延续前朝的政治结构,继续推行中央集权和郡县制,通过士大夫阶层来沟通君主和百姓之间的联系。这样的政治架构将整个国家的人们黏合成一个整体,“合”的政治氛围对中华民族发展方向产生重要影响,中华民族也受一种内聚力影响,不断朝着“合”的方向发展。这种“求合”思想深深根植在各族人民心中。在这样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中产生和发展的中华民族更容易拥有稳定的特质。

所谓民族的稳定性,即“它的确定性、顽强性和长期存在。所谓确定性,就是它的成员是明确的,清楚的;所谓顽强性,就是它在与其他人类集团交往时,是坚强的,耐久的;所谓长期存在,就是说它是一个历史范畴,将在一个很长的历史时期内存在下去,直到将来的融合和消亡。”[1]中华民族的稳定性,是在各民族共创中华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是各民族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从民族本质特征解读稳定性

2005 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明确指出,“民族是在一定的历史发展阶段形成的稳定的人们共同体。一般来说,民族在历史渊源、生产方式、语言、文化、风俗习惯以及心理认同等方面具有共同的特征,有的民族在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宗教起着重要的作用。”[2]中国共产党有关民族定义的“六要素”,是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的重要成果,是对我国民族发展历史和新时期民族工作的深刻总结。“稳定性”是民族共同体的本质特征之一,具有稳定性的“六要素”是界定民族的基本前提。中华民族在其发生发展过程中表现出的稳定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 民族与其他共同体

在民族出现之前,有氏族、胞族、部落、部落联盟等共同体形式。氏族,是原始社会最初级的组织形式,比如母系氏族、父系氏族等,一般,同一个氏族有同一个祖先,早期实行内婚制,后逐渐开始与外部氏族通婚。胞族,一般包含着两个或以上有血缘关系的氏族,内部凝聚力要弱于各氏族自身。部落则是比前两者更高一级的血缘组织单位,部落联盟则是几个部落的联合,总的来讲,它们都离不开血缘的连续。

民族则是出现于氏族、胞族、部落、部落联盟之后的又一形式的人们共同体。它是超越这些组织,为历史所进化出的一种更高级的人的共同体。具体来讲,氏族等原始组织形式以血缘为全部或主要的联系纽带,而民族则突破了血缘的界限,将人们共同体的外延扩大到其他领域。这种以多种关系为联系纽带的人们共同体相较血缘联系更为稳定,使得不同群体之间的联系更加频繁而紧密,而且不仅仅局限于血缘关系内部。在与外部的频繁互动中,民族内部得以不断借鉴外部、不断优化升级,使得民族朝着良性方向发展。

中国上古时期,炎帝部落和黄帝部落联合打败蚩尤领导的东夷部落,后合并东夷部落,形成了当时最大的部落联盟——华夏部落联盟。随着国家机器的建立,这种血缘性质的联盟,逐渐被瓦解、分化,虽然形式上仍有保持,但实质上早已形同虚设。夏朝的建立使得部落联盟中的人们受到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与强大的国家权力相比,部落联盟的血缘联系很容易被冲击、融化,而突破血缘联系的民族则能够与之抗衡。共同的利益将同一地缘的人们联系起来结成民族,在与强大的国家权力互动时,这种利益关系是优于血缘联系的,所以华夏族较之前身的华夏部落联盟具有更强的稳定性。随着社会历史进程的发展,华夏族亦在组成形式和实质内容上得到不断发展和优化,而随着中华民族族体的优化发展,其本身伴随的稳定性质也在日渐加强。

(二) 民族的长期存在

民族的产生、发展和消亡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民族的消亡比阶级、国家的消亡还要久远,它是以阶级和国家的消亡为基础的。按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观点来看,只有人类社会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后,民族才会消亡。民族的消亡建立在社会生产力、社会精神文明、社会主义民主制度的高度发展基础之上[3]。我国现在仍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仍处于发展中国家的行列,离国家和民族的高度发展状态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因而中华民族的消亡也不会很快发生。所以,在中华民族努力迈向共产主义社会的过程中,将长期处于一种稳定的存续状态。

从民族的本质特征不难发现,民族相较于氏族、部落联盟等原始共同体,在共同体存在的稳定性上所表现出的优越性,可以更有力地维系“民族”这一人们共同体的长期存在。纵观历史,虽然一些古代民族因自然环境变迁或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但这种消失并非完全不见,而是融入周边的其他民族,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如党项族,曾是历史上颇具实力的北方民族之一,一度建立强大的西夏政权。在与蒙古的战争中,西夏落败,政权灭亡,失去政权庇佑的党项人逐渐与周边民族融合,成为了蒙古、裕固等民族的族源之一。正是因为这些民族在历史上“你来我往”,不断变化发展,从而使之以不同形式长期存在。

二、从中华民族实体存续解读稳定性

中华民族在历史上曾经长期处于一种自在的状态,也就是说,中华民族这一实体已在历史长河中存在很多年。中华民族实体的连续性,表现出它在历史长河中的稳定存续状态。这一稳定状态主要表现在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两个方面。

(一) 中华民族实体的形成

在历代王朝中,阶级压迫虽然导致人们地位极不平等,但统治阶级由于受君权神授和儒家仁政等思想的影响,对底层的百姓给予一定的关怀,正视他们的存在,君民同为国家的人,同为中华民族的成员。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华民族的组成拥有最广泛的构成基础,构成的“底座”是十分稳健的。关于中华民族实体形成的问题,需要注意的有两点:第一,中华民族实体是由各民族在历史上不断相互吸收、融合、重组形成的,族源是稳定的;第二,汉族在中华民族实体形成的过程中起到主导作用,引领着各民族共创中华民族实体。

中华民族的族源是稳定的,在历史形成过程中处于不断互动的状态,早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族体间关系。如中国古代的匈奴、东胡等民族,从先秦时期就已经存在于北方草原。这些古代民族在漫长的历史中不断分化、融合,有的在吸纳其他民族成分之后形成新的民族,有的成为其他民族的一部分。如东胡解体后分为乌桓和鲜卑,二者又在历史的不断更迭中,失去自己的民族特性,逐渐融入其他民族之中。曾经活跃于我国西北的吐谷浑,就是鲜卑西迁之后融合当地其他民族而形成的。如今的锡伯族,亦是鲜卑及其他民族融合之后所形成的。又如主要分布于黑龙江省的达斡尔族,则是部分契丹人与其他民族融合的产物。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华民族内部族源是一脉相承,相互交融的。

中华民族内部各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是不断发展的,这种流动性对中华民族族体的完善和传承有重要作用。以回族的民族过程为例。回族来源可追溯到《新唐书》中所记载的大食与唐朝的交往。最初,他们居住在东南沿海地区,大约于“安史之乱”时,大食和西域诸国派兵到今甘陕地区,帮助收复两京。这些大食兵大都信仰伊斯兰教,待战争结束后,不少人留居本地,这是历史上穆斯林第一次大规模进入中国西北地区。宋朝时,大食、波斯等国的商人多从海上来华进行商贸活动,此外亦有少部分经由西亚、中亚进入我国西北地区经商和定居。与我国回族直接相关的是13 世纪成吉思汗及其儿子西征事件的发生。蒙元军队从被征服地区带回大量的工匠、商人、军人等,其中多为穆斯林,随军东行后,相当一部分定居中国西北,被称为“回回人”。元朝建立后,统治者实行的“四等人制度”将其归为色目人,给予“回回人”较高的信任和地位,所以一方面他们在元朝政治上拥有较多特权,另一方面有利的政治环境吸引中亚和西亚的商人、传教士等来此定居。于明朝时,回族最终形成。回顾回族的形成轨迹,需要注意以下几个问题:首先,最初大食兵和商人来华时,多为男子,极少有携带家属的,留居西北地区不可避免与周边其他民族的妇女进行婚配。因此,婚姻成为回族在形成过程中和其他民族互动的重要手段。其次,蒙元时期,“回回人”属于蒙古族统治者器重的色目人阶层,政治上的特权身份使得“回回人”在与其他民族的交往互动中更具优势。第三,明清时期,随着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一些人对商业和经济实力有思想解放性的认识,而有着经商传统的回族就在经济实力方面表现出另一种吸引力。婚姻、政治特权、经商传统等使得回族在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与其他民族的人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形成“我中有你”的族体关系。

56 个民族组成部分的地位是平等的,但由于历史因素和人口规模的差异等原因,使得汉族在中华民族实体形成过程中起到主导作用。比如大一统的政治思想对中华民族实体的形成起到了强有力的促进作用。回顾秦以后中国历代王朝的集权统治,虽然其本质是阶级压迫的体现,但用政治力量凝聚族体,客观上促进了中华民族实体的形成。在此过程中,各民族的共创作用也是绝对不可忽略的。如蒙古族、满族等少数民族建立的全国性的统一政权,从政治层面推动了中华民族实体的形成;各民族的传统文化,也都为中华民族实体的积累和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所以,中华民族实体是56个民族共同铸造和发展的,各民族都不同程度地发挥着重要作用。

中华民族的组成部分是明确的[1],各部分发挥的作用是清晰的。从哲学整体论来看,这种条理清晰的构成,可促进系统的稳定。中华民族的稳定性不仅体现在中华民族的形成过程中,更体现在其横向和纵向的发展壮大过程。

(二) 中华民族历史的连续性

回顾中华民族的发展轨迹,我们可以将其分为:早期孕育阶段,从最基础的母系、父系氏族到华夏部落联盟,再到极具包容性的华夏族形成;自在发展阶段,从秦汉大一统到隋唐多民族国家发展,再到元明清时期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确认;自觉联合阶段,从1840年鸦片战争后的自发联合到1911年辛亥革命有明确政治纲领指导的联合,再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以现代化为导向的发展[4]。中华民族的发展从未中断过。随着时代的不断进步,这一实体将继续发展状大。

历史上,华夏部落联盟逐渐解体,其中的民族因素重组、整合,经过夏商周千余年的发展以及春秋、战国时期的大融合并吸收新的民族成分和文化内容,形成了汉族的前身——华夏族,并保持着同“四夷”各族的密切联系,形成“华夷之辨”的共存局面。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起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封建王朝,中央集权的形成加速了国家权力的凝聚。秦王朝的统治者用凝聚的国家权力来推行文字、度量衡、行政区划等方面的统一,这些统一的政策又反过来推动中央集权的深化。到了汉朝,汉武帝独尊儒术,在思想层面上对全国进行一次强有力的统一行动。秦汉的大一统措施,为华夏族到汉族的演化奠定了重要的基础。三国、魏晋南北朝时期,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活跃的状态,无论是汉族,还是周边各民族,都在不同群体的互动中蓬勃地发展着。到隋唐再一次完成统一时,国家疆域和民族进一步增加,促进了各民族的交往互动,是中国多民族国家的发展时期。而宋辽金的共存,则又一次给各民族自由的发展空间,使本民族朝着更高水平的方向发展。全国各民族经过历次的分分合合,一方面本民族得到更充分的发展,另一方面又在不断的互动和交往中培养了共同的因素。所以,到了元明清时期,得到充分发展的各民族最终在长期国家统一的背景下确定了中国多民族国家的形成,中华民族的自在状态也发展到巅峰时期,在质变的边缘徘徊。

这种质变最终由西方列强的入侵触发。1840年,英国发动侵略战争,中国的大门逐渐被打开。在工业文明的不断侵犯下,中国社会步步沦陷。中国精英分子们放眼世界,积极寻求救亡图存之道。一波又一波的西学潮,让中国人民认识到自我以外的民族。在各种新奇的西洋见闻中,时人感知到自我与他者的差异,逐渐唤起了对自我民族的觉醒,这就是中华民族自觉之始。当时这种由知识分子主导的自发性联合,不仅缺乏广泛的民众基础、力量薄弱,而且没有国家权力强有力的支撑。辛亥革命的爆发,改变了这一现状。革命派建立起中华民国政权,用国家权力来推动中华民族的融合,从主张“排满”到“五族共和”,以明确的政治纲领促进了中华民族的自觉进程。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华民族进入社会主义发展时期,国家以现代化为发展导向,给予各民族充分的发展权利,中华民族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展程度。

纵观中国历史,各时期都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和发展的重要阶段。正如杨建新先生提出的“各民族共创中华”理论,中华民族的历史是由各民族共同创造的,所以,中华民族必定与中国历史相互联系。中国作为世界上唯一延续到今天的文明古国,它的历史一一记载在册。浩如烟海的历史文献使得我们能够清楚地看见中华各民族的存在,证实着中华民族的历史存续性。

(三) 中华民族地域的动态稳定

中华民族除了时间上的连续性,在空间上也在保持自己的动态稳定。发展和变化是所有国家疆域形成的过程中普遍特征。中华民族的生存地域总体而言呈边界稍有微变、核心区域不变的特征。

历史上中华民族的核心区域主要以今河南、陕西为主,包括今山西南部和山东西部的广大区域[5]。这块区域之所以成为中华民族生存的核心区域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第一,生存环境的相对优越。这块区域以北气候寒冷,冰霜期较长,不利于农作物和人类生存。核心区域以西,气候或干旱或高寒,沙漠、戈壁、高山、高原等地形广布,地势条件恶劣。南部地区则山多平地少,多湖泊、沼泽,且土壤多为难开垦的湿硬黏红土,不利于种植业发展。另外,相对北方,南部地区地势较低,从政治角度讲,易攻难守。这些因素使得核心区域占据先发优势,因而在中华民族成长初期受到了人们青睐,更早地得到了开发的机会。第二,开发历史悠久。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积累,使得本区域得以领先于其他地区,并在一定的历史进程中保持着领先的地位。第三,历代王朝多建都于此区域,更为该地区核心地位的保持提供推力。优越的自然条件和人文因素促成了这一地区长期不变的核心地位,并且也成为历史上中国最具吸引力的区域之一。

从中华民族的生存边界来看,总体呈现出扩大趋势。其中原因之一离不开前文所说的核心区域对周边民族的强大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导致了后者对中原地区的向往,为中原地区和周边民族的互动埋下伏笔。生存边界的最终形成,主要得益于开拓式和嵌入式两种模式[5]。开拓式,简单来讲就是一种主动吸引、和平渗透、长期经营的方式。中原的先进文明吸引周边民族的交往,这种连接关系经过长时间开拓,使得民族间、地区间的联系不断加深、难以分割,最终使相应地区成为中华民族疆域的一部分。另外,这种模式也会偶尔伴随一定的武力手段。嵌入式则是一种主动进入并成为其一部分的模式。周边的民族或政权因某种历史契机,嵌入正在生长的中华民族,最终成为它的一部分。除了增长的趋势,中华民族的生存边界也偶有缩小情况的发生,如战败割地、列强侵吞地等都会导致生存边界的缩小,尤其鸦片战争以后,在西方列强瓜分中国的狂潮中,中国因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而失去大面积的国土。中华民族的生存地域是各族人民共同开拓的,是各族的先辈、时下人民、未来子孙共同的努力成果,所以各族人民都会有意识地主动维持和保护这片宝贵的土地。各族人民积极与侵略和分裂势力坚决斗争,重新收复部分失地。所以,中华民族今天的生存边界与历史上相比并没有很大的区别,总体上保持一种动态平衡。

三、从“中华民族”的具体内涵解读稳定性

中华民族族体的连续性和生活疆域的动态稳定性,是中华民族稳定性的外在表征,更重要的,则是中华民族的内涵与外延等深层意蕴的稳定性。

(一) 中华民族的社会生活

中华民族的稳定性还表现在社会生活方面。社会生活虽然是一个人们熟悉的概念,但具体内涵通常是含混的。就狭义层面讲,社会生活指“人们日常的基本生活,诸如衣食住行、婚丧嫁娶、闲暇娱乐等生活。这种社会生活是人们生活状态最直接的体现和最实在的反映。”[6]中华民族社会生活中体现出的稳定性,最能直接反映出各族人民的状态。虽有具体形式的差异(比如历史上彝族的家支、鄂伦春族的乌力楞等),但各族人民总体上均表现出重视家庭、家族等的倾向,普遍推崇宗法制度,且注意血缘关系的维护。这种对血缘关系的维护又反作用于中华民族的稳定发展。许烺光先生在《祖荫下》就曾对喜洲白族做过调查,以小见大地透视整个中华民族的社会生活,认为人们普遍存在祖先崇拜思想,并以此为基础产生了一系列文化行为,如父子同一、大家庭理想、上坟祭祖等,家族成员在祖先的庇佑下,尽力维系着家族的血脉和荣耀,也维系着社会生活的稳定团结。这种重视血缘的特征是中华民族社会生活的主要特点。血缘的稳定为凝聚中华民族团结和维系社会安定发挥了重要作用。

另外,各民族在社会生活的物质层面,诸如衣、食、住、行等领域,也流传下许多共同的传统元素,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前辈的生活状态。有各式服装的传承,比如满族旗袍的流传与改进,在今天国内经常可以看见女士们身着精美的旗袍出现在各种场合,国外的时尚秀场上也常看见旗袍元素的存在;有生活器具的传承,比如从西域民族传入的胡床,就是各族人们今天仍在使用的“马扎”“交椅”;有烹制方式的传承,比如游牧民族对牛奶的多种食用方法——直接饮用、做奶制品等,这些制作方式至今仍普遍存在,丰富了各族人们的牛奶食用形式等。各族人们在历史中创造的生活习俗文化数不胜数,流传到今天的也是不胜枚举。

(二) 中华民族的经济活动

我国幅员辽阔,不同区域的各族人民因地制宜,发展出有自己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生产经营方式。北方戈壁、沙漠分布众多,生产条件艰苦,蒙古草原发展出牧业经济;西北地区气候干旱,这里的各族人民发展出灌溉农业或畜牧业;回族人民生计则多靠商业,他们和其他民族一起,为沟通西北地区与中亚、西亚的贸易通道做出重要贡献;青藏高原的高寒气候和山地地形,使得藏族人民选择种植一些耐高寒农作物和低温环境下可存活的畜种,形成高寒农业和高寒牧业的格局;西南、东南地区气候湿热,适合水稻种植,高原、丘陵草场为牧业发展提供了机会;东北地区纬度较高,气候寒冷,霜冻期长,农作物生长期长,鄂伦春族、鄂温克族、赫哲族等则发展出采集渔猎的生计方式;生活在中原地区的汉族等民族,他们的生计方式主要是农业种植。

各民族间的经济生产方式都有自身的不足之处,如汉族主要从事种植业,一度缺乏畜产品的来源,于是不得不与畜牧业为主的牧区频繁贸易、互通有无。南方稻米产量较多,北方地区因气温和降水限制,无法种植,所以对稻米的需求驱动北方、西北等地区的民族与南方民族进行贸易往来。生活资源的不同分布状况客观上促成各地不同民族间的交流互动。这种互动构成了中华民族内部结构的一种动态平衡。

(三) 中华民族的文化传承

中华民族文化是由各民族共同创造的,也是由各民族共享的。这使得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文化有了持续不断的关注,进而使中华文化中的核心内容得以传承不断。从中华文化的系统来看,大致可划为七个类型:北方草原民族文化、东北松辽平原民族文化、西域民族文化、黄河上游民族文化、南方丘陵红土地带民族文化、西藏高原民族文化、中原汉文化[7]。不同类型的民族文化既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产物,又有整个中华文化共性的内容。由于这些共性的文化内容来源于各个民族,有更广泛的认同基础,也就更容易地被传承下来,为各族人民所共享共用。

如在文学艺术方面,各族人民创造了许多精彩的史诗巨著、文学作品、音乐舞蹈等,在今天经常被人们以多媒体方式进行创新和呈现,在互联网、电视媒体、纸质刊物等都能欣赏到这些取材于古代文化的优秀作品。云南彝族的传统民间文学《阿诗玛》,它使用口传诗体语言的传统方式来传承在1964年就被以电影的方式向全国人民呈现,受到热烈欢迎。又如科技方面,各族人民在天文历算、医药卫生、工程水利、数学等科技领域都贡献颇丰,创造出耀眼的成就。在史学方面,蒙古族、满族等少数民族亦作出重要贡献,如元朝撰修的《蒙古秘史》、清朝时期汇编的《四库全书》 等。另外,还有藏族学者撰写的《青史》《新红史》 等,这些凝聚各族人民智慧的文化成就,是各民族长期互动交融的成果,为提升中华民族认同提供了资源。

另外,中华民族的稳定性还体现在历史精神方面,具体包括各民族的爱国主义精神、追求祖国统一的大一统精神、自强不息共同发展的精神等[8]。中原地区从被开发后,就对周边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这种向心力凝聚着各族人民在对中国广大疆域长期共同开发过程中形成的爱国主义精神,即各族人民努力保持国家的完整性,坚决反抗侵略和分裂势力的精神。中国历史上历代王朝的大一统实践和孔孟的大一统政治思想,均能在各族人民的国家观中找到印记,历代政权也普遍以能一统华夏为政治目标。虽然历史上分分合合,但“合”的理想贯穿整个历史时期,是历史的主旋律。此外,历史上各民族主要以农业为生产活动,这种劳动密集型的生产活动,使各族人民养成勤恳耕耘、艰苦奋斗的精神,即使再艰苦的环境也不轻言放弃的求生之道,各族人民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养成了自强不息的精神。这些传统的中华民族精神在历史长河中深深地植入中华民族儿女的血液中。

(四) 中华民族的思想根基

中华民族思想根基的继承和发展也是中华民族稳定性的表现之一。儒家思想是中华民族思想的重要根基之一,涉及各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系庞大,内容丰富。具体来讲,有如下特点:重视人际关系,强调人与社会、与他人的关系,忽视人本身的权利;有强烈的宗法家族色彩,强调皇权与族权,重视“忠”“孝”,“光宗耀祖”和“传宗接代”成为人们的生活目的。理解儒家思想,可以从“中庸”“礼义”“义利”的文化内涵进行体会[9]。

春秋战国时期,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只是“百家争鸣”学派中的一支。秦汉大一统后,尤其在汉朝,董仲舒在政治上发展了儒家思想,加上统治者的推崇,形成汉朝“独尊儒术”的局面。儒家思想开始成为一种官方文化和意识形态。东汉时期,佛教从西域传入中国,为儒家思想注入新的活力。魏晋南北朝和隋唐五代时期,儒家思想更深层次地吸收了佛学思想。到了宋朝,儒学结合政治需要,为维护儒家神权和王权的合法性,朝着更逻辑化、抽象化、真理化的方向发展,因而产生了以二程、朱熹为代表的新儒学——程朱理学。儒家思想成为官方思想后,不断吸收、融合道家、法家、佛教等思想,还吸收了大量的少数民族文化思想。多元思想元素的加入,丰富了儒家思想的内容,也使得中华民族思想根基更为稳固、包容、长久。

在今天,地方民族主义和国际多元主义文化思潮泛滥的背景下,中华民族的稳定性特征更凸显其价值。挖掘中华民族历史记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助力中华民族更加稳健发展的强劲东风。

四、结语

中华民族的稳定性,有其深刻的理论和现实根源,并在中华民族的历史发展和现实运行中得以体现。从民族理论上讲,中华民族是超越血缘联系,因地缘、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心理等多重联系而成的共同体,且其消亡更在国家、阶级消亡之后,在存续时间上表现出一种相对稳定性。从中华民族本身存在来看,中华民族这一实体在历史进程中呈现出连续存在的特征,在生存疆域上呈现出一种边界稍有微变、核心区域不变的特征。从中华民族的具体内容来看,中华民族的组成部分、文化核心、经济活动、历史记忆等因素都被完整地传承下来,这种具体内容在时间上的连续性也是稳定性的表现之一。稳定性作为中华民族从形成到发展过程中一以贯之的一种特征,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尤其是在地方民族主义和文化多元主义思潮仍然客观存在的情况下,深入开展中华民族稳定性的相关研究,将有利于中华民族更好地应对复杂的社会环境,有利于中华民族的长远发展。

纵观世界历史,中华民族能够从古至今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屹立不倒,这与其牢固的稳定性特征是分不开的。社会结构的延续、经济方式的传承、文化元素的流传、思想根基的继承,各民族共同创造、凝聚而成的中华民族符号以其特有的稳定性凝聚人心,将各族人民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进一步巩固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在新时期的发展,铸牢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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