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戏曲脸谱中二十八星宿图形探析

◎于 敏

（福建艺术职业学院 福建 福州 350100）

关于中国传统戏曲中二十八星宿脸谱造型，在初始阶段艺人们直接应用古天文学二十八星宿星象图形。星宿脸谱造型发展到后期文人参与了创作，在脸谱造型中取消了对星宿星象的直接描绘的方式，进而直接选用拟人化、动物化、几何图案化的方式表达星象的多元意识，在脸谱造型的形、色应用中还依然保留有传统色彩和道教仪式的各种痕迹。

一、二十八星宿名称的由来

中国古代天文学家观测日、月、五星（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的运行规律和位置制定时间，并以太阳、月亮的运行位置来确定春、夏、秋、冬四季的分界点。又将满天的星辰排列出二十八组星群，用二十八个星宿名称命名，并将它们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个方位七宿归纳为四大星区，分别是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四大方位的“苍龙”“玄武”“白虎”“朱雀”为“天之四灵，以正四方”[1]。

中国传统天文学将五星对应于五行，五星与二十八星宿共同形成了“五星二十八宿”体系，在此基础上又加入了日、月，成为“七政”，其排列为顺时针方向的木、金、土、日（火）、月（火）、火、水。加上与“七政”相匹配的动物，形成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的称谓。唐代初年五行家把二十八星宿与二十八种动物撮合在一起，在每个星宿名后分别加以日、月、五星（金、木、水、火、土）中的一个字，并连上与之相匹配的动物，当“二十八宿”归纳为“七政”时其五行特征形式为：日——房日兔，虚日鼠，昴日鸡，星日马；月——心月狐，危月燕，毕月乌，张月鹿；金——亢金龙，牛金牛，娄金狗，鬼金羊；木——角木蛟，斗木獬，奎木狼，井木犴；水——箕水豹，壁水貐，参水猿，轸水蚓；火——尾火虎，室火猪，觜火猴，翼火蛇；土——氐土貉，女土蝠，胃土雉，柳土獐。“日”与“月”属于“火”的范畴。但作为“七政”虽然每一“政”都有“四象”之星宿，但其所表达五行含义则与通常所言“五行”应有所差异，“七政”有其自身应用价值。

二、二十八星宿在道教中的神性显现

传统天文学中的二十八宿，在道教中拟人化地被升格为护卫神。葛洪《抱朴子内篇·杂应》认为二十八宿神是太上老君的侍卫，老君身边护卫林立，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并谓：此事出于仙经中也[2]。《度星经》还为二十八宿命了名：角宿为君帝、亢宿为君明、氐宿为君上、房宿为君真、心宿为君贞等等，均以君字开头取名[3]。据《北斗牿法武威经》《道门定制》卷三等经记载：凡二十八宿各有司，尽关璇玑之分，若风雨雷雹人间万汇，并随武威古克，无不具载，明者察之。也就是说二十八宿神各司其职，角宿主管人间将军、兵甲、雨泽、延生、农田耕稼之职；亢宿主管人间瘟疫、大风、颷石、百药、国师、三公五老、百官禄秩之职等等[4]。道士在斋醮作法时，常召请二十八宿神君下凡除妖伏魔。道教中二十八宿神的职能与传统天文学对星宿的说法不一样，道教对二十八星宿加以拟人化，道教典籍《云笈七签》卷二十四《二十八宿》中详细地介绍了二十八宿神的阴阳属性，形象特征和姓名以及穿戴的衣服颜色等等[5]；《太上洞神五星诸宿日月混常经》进一步对二十八宿神的状貌、行为作了描述[6]，道教这些说法的根据也来源于传统文化。在道教中二十八星宿神的身份是从“待从”开始进阶演义的，可以看出自古以来二十八星宿神只司守护之职，普遍地位不高。但也有例外，其中的北方七宿玄武神自宋以后却独受尊崇，到了明、清两朝成为赫赫有名的真武大帝、玄天大帝，作为此时风头正劲的道教大神备受推崇。

彩图（二十八星宿）

二十八宿在中国古代天文学和星占上的重要性是不可替代的。古人以二十八宿为参照，观测日、月及五星的运行，测定岁时、季节的变化，揣测年成丰歉、战争胜败、人事祸福等事宜。二十八宿融合日、月、五星、五行、阴阳等寓意形成了一个蕴含丰富的整体，在道教中的发展更张显了二十八宿的神性秉赋。由二十八宿神所配置的瑞兽和相对应的不同历史时期的人物，都体现了神话传说所见所想的特征。二十八宿神的演变从动物形开始到半人半兽形，最后以人的形象定位。这也是造神的规律，早在元代的彩塑中就已经出现了以人物和动物相结合而塑像成型的二十八宿神像。二十八宿神在民俗中还保留着动物形或是半人半兽形，但在官方寺庙的壁画和道教绘画中均以人的形象体现，以著名的永乐宫壁画《朝元图》中的二十八宿神像为例。在道教的道场中，开坛仪式上的二十八宿神也是以人的形象出现。此外，在《封神演义》和《水浒传》等小说中也经常出现以二十八星宿封号的将帅。

三、二十八星宿在传统戏曲脸谱中的图形应用

（一）戏曲脸谱中较为写实的二十八星宿图形应用

在出版的脸谱画册和网络图片中，有几套不同的二十八宿神脸谱。赵梦林先生编著的《中国戏曲脸谱》[7]中二十八星宿脸谱造型比较完美（彩图1—28），不管是寓意还是二十八星宿星象图形的表达都比较合理，传统意识浓厚。这套脸谱采用了古代天文学上的二十八星宿具体星象图形，在脸谱额头上做了较为写实的摹绘，星象的星点以红色或金色点画，星点外圈均以白色勾围，星点与星点的连线也是用白色，少数用黑线连接。不同的是二十八星宿在脸谱中的表现，不是按实际星象的星点大小和星的亮度来表示，除了个别的星宿星点有一些大小之分，如奎、参、翼（彩图15、21、27）星点多的星宿在大小上存在一些差别，其他的星宿星点大小基本一样。为了适合脸谱的构成需要，有的星象中的星点改变了方向、改变了连线，与实际的星宿布局和星宿中的星点数量存在一定的差异。

在脸谱上，东方七宿：角·亢·氐·房·星·尾·箕中的角、亢两宿（彩图1、2）的应用星象与天文图星象基本一样，亢宿的第三星改变了角度，与第二星平行。氐宿也是改变了第四星的朝向，同时也改变了直线开口的方向，把原来开口向右改成开口向下。房宿（彩图4）变化的比较多，房宿的四星本来是一字型排列，现在在四星的基础上，加上了“日”星，组合变形了。尾宿十星（彩图6）在脸谱中排列的形状与苏颂浑象南极图（摹本）中星相的排列有所不同，在脸谱中将“神宫”星也归纳了进去，通过连线就成为这样的排列形状（图2）。

图2 尾宿

箕四星（彩图7）在脸谱中的应用也与天象图中的图形排列基本一样，只是在脸谱中变为朝右下开口并用直线将星点连接起。以上这些都是东方七宿天体中的星象图形在脸谱中应用变化的事例。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除了像东方七宿在脸谱中所应用的那样，为了适脸谱的形和构成需要改变了星象朝向、位置与连线，此外没有太多的变化，基本是按照古代天文图像的原型来参与创作。只有北方七宿的第四星危三星（彩图12）的图形与苏颂浑象碑帖中的东北方中外星官图（摹本）[8]有一些差别，在这还将“墓地” 星象也归纳进来，成为脸谱中新的危三星图形[9]（图3）。

图3 危宿

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中井、柳、星、张宿（彩图22、24、25、26）则改变了星宿的方向和连线，但星宿的点数还是与古天文图一样。有所不同的有南方第二宿鬼宿四星（彩图23），脸谱中将鬼宿中间的“积尸气”星象也收编进来（图4）形成新的图形。还有南方第六宿翼宿22星（彩图27），在菱形的星象排列中上下各去掉一颗星，剩20颗星，同时改变了第三、二十二，二十一，十九、二十星象的朝向。轸宿四星（彩图28）与苏颂浑象碑帖中的西南方中外星官图（摹本）中的星象位置和连线也略有不同，在脸谱中合并“长沙”“左辖”“右辖”三星象组成新的图形，轸宿由四星变为七星（图5）。

图4 鬼宿

图5 轸宿

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前六宿脸谱中造型基本与天文图中的一样。第七宿参宿，除了和苏颂浑象碑帖中西南方中外星官图（摹本）一样的14颗星外，在脸谱中星象的图形有很大的变化，连接星点的纵线多于横线（图6）。

图6 参宿

（二）二十八星宿脸谱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渊源

我们可以东方七宿中的第一宿角宿（彩图1）来分析。天文图的坐标上北、下南、右西、左东，脸谱中角宿星象的排列与天文图是一样的。据《中国古代天文学》介绍：“角：由室女座（αξ）两星组成；北星小，南星大，连接起来，上小下大，形如角。《国语》称：‘辰角见而雨毕’；《注》称：‘辰角大辰，苍龙之角也’。《石氏星经》称：‘角为苍龙之首，实主春生之权，亦即苍龙之角也，去极九十三度半’。……《尔雅》称：‘数起角亢，列宿之长，故角之见于东方，物換春回，鸟兽生角，草木甲坼’”[9]。《唐开元占经》：“角二星，天关也，其间天门也，其内天庭也，故黄道经其中，日月五行之所行也。角主兵，一曰维首，一曰天成，一曰天相，左角为天田，为狱，为理主刑。南渡曰太阳道，…春夏为木，秋冬为金，两道之间是中道，郑之分野，…右角为尉，左角为狱。…臣之象也”[10]。历代占星术认为：角星左苍右黄，正色也，吉。其色白也，凶。…角为天将之宫，把二十八星宿作为三垣的护卫神。星占的内容有：一，气候。二，战争。三，牢狱。四，君臣关系。根据角宿与黄道、太阴道、中道的变化，作出以上四方面的预测。

二十八星宿“观象授时”制定一年四季和二十四节气，日、月和五星每年都会从角宿附近经过，当看到角宿便知春天到来，因而有了“二月二龙抬头”之说。在传统哲学和占星术的影响下角宿开始拟人化的演变，在道教神仙榜排列中，将角宿列入为护法神系，随后又因附着了许多造型元素产生了种种变形。角宿在民俗中也为择吉所用，它是东方第一宿，星象有如龙角，为争斗之元首，大凡角宿值日，婚事、祭祀皆不成，若出殡逢此日，三年内必有灾祸。《二十八宿·山经》对角宿变化对应世事也作出了种种预测。在道教和民间择吉用法的影响下，角宿演变为“凶”神。

（三）二十八星宿图形在脸谱应用中的变体

京剧二十八星宿脸谱以天文学上的星象画在额头上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形式，同时并存的还有用动物形来表现的手法。《中国戏曲脸谱艺术》[11]，吴文雪先生收集的脸谱在这两种形式中又派生出不同的类型，星宿在脸谱应用中不画星点，而是以动物形、几何形替代，在额头上起装饰作用。脸谱中采用的新素材来源于传统文化的各方各面，在戏曲脸谱的应用中得以融汇、延伸和扩展，形成新的图形。在京剧中有众多的二十八星宿脸谱的诞生，除了星宿与之相关的神话中的动植物神祇对脸谱的多样化创作产生极大影响；这些脸谱在表演中加强了宗教气氛，也拓宽了脸谱艺术的类型，给其他脸谱的创作留下许多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