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梦》的存在主义解读

顾秋雯

摘  要：《山河入梦》凝聚了格非对于存在的思考。无论是梅城还是花家舍，其本质都是荒诞的，生活在其中的人是痛苦的。无论是渴望隐居的姚佩佩，还是心怀理想的谭功达，都是孤独的个体。当他们被逼至穷途末路，必须直面死亡的畏惧时，他们才能向死而生。

关键词：格非;《山河入梦》;存在主义哲学;荒诞的世界;孤独的个体;向死而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06-0-01

格非曾说：“写作的问题只可能是精神的问题。”[1]存在还是不存在？如何确证个体的存在？这些问题一直是困扰格非的“精神的问题”。《山河入梦》正是格非将这些思考汇聚笔端的结果。从存在主义哲学出发解读该小说，或许能挖掘小说的深刻内核，探讨格非对于人的存在的独特理解。

一、世界是荒诞的

萨特认为，世界是荒诞的，人面对的世界是瞬息万变的，没有理性的，人与人之间又相互排斥，人生在世摆脱不了痛苦。萨特说的“他人即地狱”正是对此最好的总结。

格非在《山河入梦》中塑造了两个荒诞的世界。首先，梅城是一个荒诞的世界。加缪曾说：“荒诞从根本上讲是一种离异。”[2]在梅城，人与人之间的“离异”是荒诞的具体表现。钱大钧和白庭禹设计陷害多年之交谭功达，将他拉下县长职位，好让自己加官晋爵。佩佩父母双亡，各路亲戚却争夺家产。原本的友情和亲情背离了正常世界里的概念，成了欺骗与背叛的代名词，梅城之中，无一不是颠倒又荒诞的。

其次，花家舍也是一个荒诞的世界。花家舍的人不苟言笑，类似机器一般有着固定的运行模式。更可怕的是，花家舍没有隐私，人的一言一行被掌控在至高权力者——郭从年的手中。在温和却暴力的控制之下，花家舍的生命存在是经验性而非体验性的。海德格尔曾对这种沉沦状态有过一番解释：“常人自以为培育着而且过着完满真实的‘生活;这种自以为是把一种安定带入此在。”[4]花家舍的人在“完满真实的生活”中沉沦，而庸常的存在最终只能指向虛无。

二、个体是孤独的

存在主义哲学的先驱者克尔凯郭尔认为个体是孤独的，萨特同样认为自我是孤独无依的，“由于上帝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因而人是孤寂的。”[5]小说中，谭功达和佩佩都是孤儿，除了抛弃他们的亲戚和背叛他们的友人之外，别无所有。而孤身一人的寂寞感只是浅层次的孤独，在格非笔下，深层的孤独表现为存在主义式的孤独。经历大起大落后，谭功达想到母亲传记中的一句话：“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岛屿，孤立无援”[6]，他猛然发觉孤独才是存在的本质，他渴望的桃花源正因为是他的个人理想而成了一座孤岛。正如萨特所说，因为存在的“主观性”，人无法被他者理解而成了孤独者。

“我们是一群局促的存在者，每个存在者都感到不安和泛泛的惶惑，觉得对别人来说自己是多余的人。”[7]姚佩佩是被抛在世的多余人，她多次提及“想逃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隐居起来”[8]。正因为感到不安与惶惑，才会寄希望于假想中的孤岛，才会渴望隐居起来。佩佩和谭功达都因为难以实现的“主观”理想而感到孤独，他们的希冀是一座围困他们的孤岛。

三、向死而生

海德格尔认为：“存在是死亡的开始，死亡是存在的终结”[9]，人总是向着不确定的确定——死亡而奔跑着，在这之间有一段狭长幽暗的中间地带，大多数人在其间被动地在“非本真的时间”中走向死亡。一部分人认清了此在的实质，以死亡为存在的终结，向死而生。小说里，谭功达对佩佩发乎情止乎礼，一直隐藏起个人的情感。而当佩佩沦为逃犯，当他穷困潦倒，他“才第一次真切地看到自己的内心”，坦然承认爱早已在心里扎根。只有被荒诞的世界逼至穷途末路，他才正视自己，只有在死的边缘，人才变得坦白又勇敢。

相较于谭功达，佩佩更早面临死亡的畏惧。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受到了亲友的背叛，她在潜意识里早就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后来她委婉地拒绝了无趣的小王，愤怒地杀死了恶心的金玉，宁愿从此沦为漂泊在外的逃犯，也不愿苟活于世，失去生命的本真。她于死中求生，正是因为在直面死亡的恐惧里，看到了真正渴望的东西，她想要的是爱，而爱正是她向死而生的支撑物。小说最后，佩佩被枪毙，谭功达在监狱里死去。格非向我们诠释了唯有死亡才能成就他们心中真正的桃花源。

格非曾说：“为什么我的内心一片黑暗，可别人的脸上却阳光灿烂？这是姚佩佩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也许在他的小说中，我们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但它能让我们思考得更多，这也正是格非小说的魅力所在。

参考文献：

[1]格非.欲望的旗帜[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5：175.

[2]加缪.西西弗的神话[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15.

[3]格非.朝云欲寄[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93.

[4]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254.

[5]萨特.存在与虚无[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342.

[6][8][10]格非.山河入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292，198，302.

[7]萨特.论存在的无奈[M].沈阳：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134.

[9]夏基松.现代西方哲学教程新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5：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