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道连·格雷的画像》的两个中译本看其在中国的接受

2020-04-20 11:46张丽娅
文教资料 2020年4期
关键词:选词

张丽娅

摘    要: 作为王尔德的唯一长篇小说,《道连·格雷的画像》深受诸多译者的喜爱,成为译介的重点。笔者审视从《道连·格雷的画像》的两个中译本,结合接受理论,探讨其在中国不同时期的接受情况。

关键词: 《道连·格雷的画像》    接受理论    脚注    选词

从接受理论观点看,文学作品的任一译本在问世后的价值绝非一成不变。诸多读者的参与会引起译本内涵、审美价值阐释的变化。因此,可以说译本本身就是一个相对较开放的系统,需要读者从不同角度解读。译者既是读者又是阐释者,第一要务是领悟、发现原作的潜在内涵,尽可能地接近并还原原作的精神。但是不同的读(译)者在阅览同一部文学作品时,会不自觉地掺杂自己的价值取向和审美习惯。大多从自身角度出发阐释作品并挖掘作品的潜在内涵,赋予作品鲜活的现实生命。此外,由于读(译)者文化背景迥异,文化态度、意识、取向和立场不尽相同,再加之个人素养、生活履历、审美情致的差异,发掘的原作的潜在内涵势必大相径庭。

《道连·格雷的画像》的译本颇多,本文选取较有代表性的荣如德1982年的《道连·格雷的画像》译本和黄源深1998年的《道连·格雷的画像》译本进行比较,并结合接受理论加以佐证,试说明这部文学名著在中国不同时期的不同接受情况。荣译本于“文革”期间完成,黄译本则完成于二十世纪之末。两个译本之间的差异性,在不同程度上折射出他们所处的不同时代的特征。

1.从两译本中的脚注比较

(1)有关莎士比亚及戏剧内容的脚注比较

例1:荣、黄两译本针对原作《道连·格雷的画像》序文中“Caliban”一词的处理各有千秋。

荣如德译为“凯列班”,并注解道“凯列班,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野性而丑怪的奴隶”;黄源深选择直译为“卡利班”,并未对其进一步进行阐释。回顾历史不难发现:二十世纪之初,中国古典戏曲正逐步向现代戏剧转型,莎士比亚的诸多戏剧被引入中国并很快成为中国早期话剧的典范。一九八六年莎士比亚诞辰四百二十二年,为纪念并学习这位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杰出的思想家、作家、戏剧家、诗人,中央戏剧学院、中国莎士比亚研究会、中国话剧艺术研究会及上海戏剧学院联合举办了首届中国莎士比亚戏剧节。一时间莎剧的改编、演出频现,海内外专家学者、戏剧界各类人士踊跃参入其中,有关莎剧的学习、研究、讨论铺天盖地。如果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读者对这位诗人及戏剧还所知甚少的话,那么一九八六年之后,在国内如此大张旗鼓地宣传与译介下,莎剧及剧中人物便已然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内容。因此,可以说荣、黄两位翻译家不同翻译方法的采取是基于当时社会环境考量的。

(2)有关圣经和希腊神话方面的脚注的比较

1979年至1986年间,《圣经》在中国逐渐传播。因此,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文学翻译中,读者对外国名著中的圣经元素还是所知甚少的。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尤其是二十一世纪之后,随之《圣经》传播力度的加大,以及读者阅读视野的开阔,对于圣经中的故事、情节、人物、内容大体有所了解。由于国与国之间文化交流的加深,希腊神话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已经不再陌生。这一变化在《道连·格雷的画像》的两译本中体现得尤为突出。

例2:Lord Henry looked over at Mr. Erskine. “Humanity takes itself too seriously. It is the worlds original sin. If the caveman had known how to laugh, History would have been different.”①(41)

荣译:亨利勋爵向厄斯金先生瞧了瞧。“人类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这是世界的原罪。穴居人如果会笑的话,历史本会是另一种样子的”②(46)。

黄译:亨利勋爵朝厄斯金先生看了一眼。“人类过于郑重其事了,这是世界的原罪。要是洞穴人当初知道放声大笑,歷史就完全不一样了”③(34)。

二人的译文大体相仿,唯一不同的在于荣的译本多了对“原罪”的脚注解释“根据基督教义,人类是亚当与夏娃堕落的产物,因而具有犯罪的本性,称为‘原罪”。黄译中没有添加任何注解。

(3)有关时代特征用语的脚注的比较

例3:I looked out from behind the curtain, and surveyed the house. It was as tawdry affair, all Cupids and cornucopias, like a third-rate wedding cake①(49).

我们再来看看两译本中对cornucopias一词的译介。小说中主人公道连偶然路过一家小型剧院,在那儿他邂逅了女主人公西碧儿。道连回去向亨利勋爵描述剧院场景时,曾提到剧院墙上挂有丘比特和丰饶角一类比较廉俗的画。荣将其译为“丰饶角”并对其加注“神话中盛满糖果食物的号角,其象征意义和聚宝盆相近”;黄直译出其象征意义“象征丰收的羊角”,未加脚注。《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对Cornucopia一词的注解是“艺术作品中象征丰饶的羊角,角内呈现满溢的鲜花、水果及谷物”,可以理解为一种西方文化形象。荣译注解的前半句基本传达了这一形象,为什么后半句又将其与聚宝盆关联起来呢?笔者认为提到聚宝盆可以更加容易地让读者了解丰饶角这一形象,译者心中预设的读者应该不是很了解“神话中盛满糖果食物的号角”的内涵,但加上聚宝盆一关联,意思顷刻变得浅显易懂了。荣如德的译本出现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彼时中国对西方较为陌生,人们对西方生活、文化、知识的了解匮乏,更不用说这种墙壁装饰画中出现的丰饶角。正是因为中国读者对于丰饶角这一文化意象知识的空缺,即使翻译为盛满糖果食物鲜花的羊角,读者还是不能理解它的具体形象及内在含义。但是将它和中国文化中的聚宝盆联系在一起,意义就显而易见了。那么读者就能更容易地理解为何道连会觉得这些装饰画俗不可耐了。因为诸如此类的装饰画在贵族道连的眼中就是平庸之物,低俗、难登大雅之堂。到了二十世纪末,如果黄译本再对其作累述的话,那么只是画蛇添足之举。

(4)有关艺术方面脚注的比较

例4:小说第二章开头处描述到亨利勋爵和画家进入房间,看见道连正在翻看“Schumanns Forest Scenes”。荣译本对其进行了加注,解释为“指德国作曲家罗伯特·舒曼所作的一部钢琴套曲的乐谱”,黄译本则选择直译为“舒曼的《林中景色》”之类。随着时代的进步,读者的文化接受水平越来越高,对音乐知识的掌握越来越多。两位译者的译介都是基于当时读者的期待视野而做出的选择。

例5:小说的第十一章中在诠释亨利勋爵预言的享乐主义时提到了“Gothic art”,荣译本中对“哥特式艺术”同样加了注,解释其为“十二至十六世纪基督教发展时期哥特族(条顿族之一)的建筑、雕刻、绘画和工艺等艺术。建筑方面的主要特征有高耸入云的尖屋顶等”。随后的黄译本则没有对其进一步解释。原因显而易见。

总之,通过比较两译本脚注,笔者想揭示两位译者选择不同诠释方法的原因。脚注不同于选词,不必拘泥于原作的风格,因此通过两个不同年代译本脚注的处理可以窥见翻译背后的诸多文化因素。不同译本的出现正是适应时代发展需要的。

2.从两译本中的用词比较

例6:第十二章中“If Kents silly son takes his wife from the streets, what is that to me? If Adrian Singleton writes his friends name across a bill, am I his keeper? ”①(143)

荣译:肯特不长进的儿子娶了野鸡做妻子,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德连·辛格尔顿在账单上冒签了他的朋友的名字,难道也得由我负责?我岂是他的看守②(171)?

黄译:要是肯特的傻儿子娶了个妓女做老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是艾德里安·辛格尔顿在账单上冒签了朋友的名字,难道我是他的保护人,要为此负责③(125)?

这几句中,一方面,荣译本中选用“野鸡”一词,否定意味明显强于“妓女”。译者受时代特征的影响不言而喻。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对“妓女”这一词汇还是不太能接受,提及她们都会露出鄙夷之色。所以荣如德先生选用了色彩浓重的“野鸡”。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思想越发开放,对“妓女”现象有所理解,所以黄译本则直接译为“妓女”。另一方面,针对“keeper”,诸如“看守”“监护人”“保护人”“偿还”等字眼纷纷出现,荣译本更是引经据典的对该词溯源。黄译本的选词也是与时俱进的。

例7:I looked out from behind the curtain, and surveyed the house. It was as tawdry affair, all Cupids and cornucopias, like a third-rate wedding cake.①(149)

针对此句中的Cupids一词,荣译为“小爱神”黄却译为“丘比特”。为何荣如德先生没有选择现今众所周知的“丘比特”,而黄源深先生却选择这样翻译呢?毋庸置疑,又是基于读者接受能力考量的又一实例。“牵涉到文化层次的翻译抉择,最重要的还是译者本人的文化倾向和翻译目标”④(45)。翻译目标包含译者本人的翻译定位,以及译者对于读者的期许, 即译本面向的读者是什么样的群体。

例8:Well, after I had been in the room about ten minutes, talking to huge overdressed dowagers and tedious Academicians, I suddenly became conscious that someone was looking at me①(9).

荣译:我在客厅里跟一些打扮得吓人的贵族遗孀和乏味透顶的皇家美术院院士聊了十来分钟,忽然觉得有人在瞧着我②(8)。

黄译:嗯,我在房间里约莫待了十分钟,跟那些穿戴过分、体态臃肿的寡妇和枯燥乏味的学者聊着天,忽然觉得有人在打量我③(6)。

这是画家在与亨利勋爵谈及他与道连初次见面时所说的话,《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中对dowager一词的解释为“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和“(承受亡夫土地或称号的)孀居贵妇;有爵位者之未亡人”两层意思。Academician一词的意思为“院士;学会会员”。荣译本中选取了“贵族遗孀”和“皇家”这样的字眼,是有其时代针砭性的。黄译本中则采用了通俗化、大众化的“寡妇”和“学者”。

以上两译本中的译介的差异之处告诉我们:译者亦是原作的读者,基于不同的期待视域,译者会对原作做出不同的理解与诠释,故而产生不同的译本;目标读者的期待视域也是各有不同并持续变化的,因此为了满足不同读者多元审美需求的变化,任一文学作品都不可能永恒不变,译者需要对其进行推陈出新。可以说译者及目标读者积极主动的参与和创造是造成不同时期不同译本出现的主要原因。

3.结语

通过《道连·格雷的画像》两个中译本的比较分析,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文学翻译是一种极具历史性的社会实践活动。首先,翻译总是发生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下,因此,它必然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旧译本的用语难以满足后来读者的审美趣味要求;其次,任何文本都是一个开放的系统,译者只能选择一种阐释并固化在纸张上,译者的不同会造成阐释的不同;最后,译者的视域和个人能力往往受限,因此对文本的诠释与表达做不到尽善尽美。上述三点决定了文学翻译不可能有定本,再好译本的寿命都是有限的。因此,对于任一文学名著而言,在不同时期出现不同译本是在所难免的。

注释:

①Wilde. 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M]. 北京:外文出版社,1996.

②王尔德.道连葛雷的画像[M].荣如德,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2.

③王尔德.道连格雷的画像[M].黄源深,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④孔慧怡.翻译文学文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参考文献:

[1]Wilde. 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M]. 北京:外文出版社,1996.

[2]孔慧怡.翻译文学文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3]孙学宜.审判王尔德实录[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4]王尔德.道连葛雷的画像[M].荣如德,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2.

[5]王尔德.道连格雷的画像[M].黄源深,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6]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7]姚斯,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8]张介明.唯美叙事:王尔德新论[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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