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的损害:排斥者身份的调节作用*

2020-04-23 02:01张珊珊孙宇静
赣南师范大学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威胁群体儿童

张 野,张珊珊,孙宇静

(沈阳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沈阳 110034)

一、引言

从群体角度而言,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希望被他人或某一群体所接纳,拥有自己的小群体,或让自己归属于某一社会群体中,以此满足自己的归属感需要,并促进与维护自己的积极社会关系。[1]然而,在现实社会的交往中,人们却总是遭受到他人或群体的拒绝或忽视,[2]这就是一种社会排斥现象。有研究发现,社会排斥现象存在于各种文化背景下以及人际关系中,且会阻碍社会的和谐发展与进步,[3]因而它备受各国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就其概念来说,法国学者Rene Lenoir于1974年率先提出了社会排斥,并指出它是用来指那些未能享受到国家社会保障,受到孤立的人群。但由于社会排斥会给人们生活带来诸多不良影响,随后很多领域的研究者都对它进行了积极的探讨。基于心理学视角对社会排斥的探析就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取向。

有关社会排斥对个体心理不良影响的解释中,社会排斥需要威胁模型是最为经典的理论模型。该模型认为,社会排斥会威胁被排斥者的归属感、控制感、自尊和存在意义感等四种心理基本需要,[4]进而使被排斥者出现攻击、挫败、社会隔离、自杀意念等一系列不良反应。[5]相关实证研究也发现,遭受社会排斥者会出现消极情绪、低自尊水平和缺乏归属感等问题。[6]相反,被社会接纳者的归属感、控制感和意义感却被增强。[7]因此,社会排斥会引发个体的各种消极反应,这与其心理基本需要受到威胁有关。

已有社会排斥研究的文献中,多数研究是集中于对社会环境中成人群体排斥问题的探讨。[8-9]但随着研究不断地深入,社会排斥现象也被发现存在于中小学校园环境中。[10]例如,许多研究发现社会排斥会引发儿童内外化行为、逃学、基本需要受损,人际关系破裂及学业成绩下降等问题。[11-12]还有研究者指出,儿童在7岁时便开始理解社会接纳与社会排斥的意义,并对被排斥情境产生了敏感性。[13]随着年龄增长,儿童在校园情境中感知到的被排斥感也会越来越强。[14]不仅如此,10~14岁儿童在被排斥情境中还会报告出有较少的积极情绪体验和基本需要未被满足的状况。[15]在网络掷球任务中,研究者还发现与成人相比,儿童基本需要受到的威胁程度会更大。[16]目前来说,网络掷球任务是考察儿童社会排斥问题的一种较为有效的研究范式[17],但在国内也鲜有研究采用该范式探讨儿童社会排斥不良后效。因而,本研究拟采用该范式探讨社会排斥对我国儿童基本需要的威胁,以丰富儿童社会排斥的本土化研究内容。

在社会排斥情境中,个体遭受到的被排斥程度能够影响其消极后果的强弱,Kärnä等人的研究证实了随着排斥人数的增加,受害排斥儿童的同伴拒绝和社会焦虑上得分的测量值上均较高。[18]社会排斥的“一致模型”(Consensual Model)提出,被排斥者遭受群体中的两个或更多同伴共同排斥时(即一致排斥),社会排斥才会对被排斥者产生消极影响。根据这一观点,社会排斥可以分为完全排斥与部分排斥两类。完全排斥就是个体遭受群体中的所有成员的排斥现象,而部分排斥是指个体仅遭受了群体中的部分成员的排斥现象。相对来说,完全排斥对被排斥者的影响会更大,能够导致被排斥个体将失败归因于内在和性格方面,这会强烈影响他们的情绪和基本需要满足。Sandstrom等人的研究表明,8~11岁儿童会感到完全排斥情境比部分排斥情境对自己的伤害性更大。[12]同时,也有研究证实,实施排斥者人数、实施排斥者与被排斥者的关系均可威胁被排斥者的基本需要,特别是实施排斥者与被排斥者关系越密切,其遭到的伤害越严重[19],但这些研究结果仍限于成人群体中的发现。综上,有关儿童社会排斥研究主要是基于国外研究的发现,而在本土化的儿童社会排斥研究中,目前还未触及到社会排斥消极的后效结果(基本心理需要受损)与排斥程度、实施排斥者与被排斥者关系等相关方面的探讨。那么,在完全排斥情境中,实施排斥者与被排斥者的关系是否也会影响到社会排斥对儿童的伤害?这一问题还有待进一步探讨。因此,本研究将实施排斥方设定为熟悉人与陌生人两类,拟继续考察实施排斥者身份对儿童需要威胁的影响。

综上,本研究选取8~11岁青春期前期的儿童为被试进行如下研究:实验1 考察社会排斥情境下,完全排斥与部分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威胁的影响。实验2 进一步加入排斥者身份,考察不同排斥者身份下,完全排斥与部分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威胁的影响。研究提出如下假设:完全排斥和部分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威胁存在显著影响,并存在明显的年龄差异;排斥者不同身份影响儿童在社会排斥情境中的基本需要。

二、实验一:完全排斥和部分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的影响

(一)目的

通过设置社会排斥情境中完全排斥、部分排斥两种实验情境,考察社会排斥程度对儿童基本需要的影响,即排斥者人数的变化是否对儿童基本需要有所不同。

(二)方法

1.实验被试

从某小学随机选取8~11岁216名健康儿童,其中8名儿童未完成实验,最终有效被试208名。8~9岁组67名(M= 8.27,SD=0.45),9~10岁组66名(M= 9.14,SD=0.35),10~11岁组75名(M= 10.21,SD=0.41);男生100名,女生108名。将被试随机分配到四种实验条件下,0人排斥组54名,1人排斥组51名,2人排斥组53名,3人排斥组50名,对性别进行平衡化处理。所有被试自愿参加实验,以往未参加过类似实验。

2.实验材料

(1)网络掷球排斥任务材料:改编自Zadro 等人的网络掷球任务。[20]共有包括被试在内的4名玩家一起玩掷球游戏,被试是真正玩家(实验确定其为2号玩家)外,另3名为虚拟玩家(与被试同性别),游戏目的是让被试感到自己受到来自其他部分或全部虚假玩家的排斥或接纳。实验任务共有60次掷球,时长约3.5分钟。其中,“3人排斥组”表示有3名排斥者和0名接纳者(3 vs. 0),具体含义是被试先接到另3位玩家(1号、3号和4号玩家)的传球,随后在剩下的游戏中不再接到他们的传球;“2人排斥组”表示为有2名排斥者和1名接纳者(2 vs. 1),具体含义是被试先接到3位玩家的传球,但在剩下游戏中不再接到1号和3号的传球,只有4号继续把1/3的球传给被试;以此类推,还有“1人排斥组(1 vs. 2)”和“0人排斥组(0 vs. 3)”。

(2)社会排斥操作检验问卷:改编自Sandstrom等人的社会排斥操作检验问卷,[12]含4个题目,其中2题要求被试回答“是否在网络掷球任务中体验到排斥”和“其他玩家是否在网络掷球任务中体验到排斥”,答案由“是”与“否”构成;另2个题目分别评价被试“与其他玩家相比,是否经常接到玩家们的传球”及“每位玩家是否经常单独将球传给自己”,使用7点计分。研究根据上述4个题目评定被试在实验任务中感知到的被排斥程度。

(3)基本需要威胁量表:由Van和Willams编制,[21]测量网络掷球游戏后被试的四种基本需要受到的威胁程度,Sandstrom等人将其应用于儿童群体。量表含20个条目,分归属感、自尊、控制感和存在意义感4个维度,采用7点计分,得分越低表示基本需要受威胁程度越大。本研究中量表各维度及总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在0.76~0.84之间。

(4)实验设计。 采用4(排斥人数:3 vs. 0/ 2 vs. 1/ 1 vs. 2/ 0 vs. 3)×2(性别:男/女)×3(年龄组:8~9岁/9~10岁/10~11岁)三因素被试间实验设计,因变量分别为归属感、自尊、控制感和存在意义感得分。

(5)实验程序。 主试宣读指导语:“各位同学好,你们是否喜欢网络游戏?我们会对大家进行分组,做一个网络在线传球的小游戏。”征得同意后,将被试随机分配到不同实验室并分配给每人一台电脑。随后,每位被试将完成一个事先已经设置好的掷球游戏,并告知为网络游戏,以提高实验真实性。正式实验前,主试告知:“屏幕上有4名玩家,分别标记1、2、3、4号,你是2号玩家,当其他玩家将球传给你时,你可以点击鼠标把球再传给其他玩家”。掷球任务结束后,被试立即填写《社会排斥感自评量表》和《基本需要威胁量表》。填写完成后,主试告知其他三个玩家是虚拟的,排除被试的不良反应,并赠送小礼品。

(三)结果

1.社会排斥操作检验

方差分析和卡方检验结果表明,在“与其他玩家相比,是否经常接到玩家们的传球”“每位玩家是否经常单独将球传给自己”及“是否在网络掷球任务中体验到排斥”等3个项目上的结果分别为F(3,204)=48.25,p<0.001,η2=0.42;F(3,204)=76.75,p<0.001,η2=0.53;2(3)=118.44,p<0.001,进一步事后检验结果均显示(0 vs. 3)>(1vs. 2)>(2 vs. 1)>(3 vs. 0);在“其他玩家是否在网络掷球任务中体验到排斥”上,2(3)=0.64,p>0.05。上述结果表明排斥人数越多,被试的被排斥感越强,说明排斥操作有效。

2.社会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威胁的比较分析

因此,实验1通过改变群体内的排斥人数,考察不同社会排斥程度对儿童基本需要的损害。研究发现,在完全排斥情境下,被试四种基本需要的受威胁程度最大,与Sandstrom等人的研究结论一致。在部分排斥情境下,(2 vs. 1)条件对儿童基本需要损害程度大于(1 vs. 2)条件,说明排斥人的数量递增与社会排斥的后效影响有关,表明儿童特别更敏感于遭到2个或2个以上排斥者的共同排斥。[19]

图1 在排斥者人数条件下四种基本需要威胁程度

图2 在排斥者身份条件下归属感威胁程度

三、实验2:排斥者身份在社会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影响中的作用

(一)目的

实验1通过系统改变群体中的排斥和接纳人数,探讨了社会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的影响。儿童在完全排斥条件下会报告出更少的基本需要满足,为社会排斥需要威胁模型在儿童群体中的适用性提供了有力证据。除归属感外,实验1并未发现年龄、性别变量影响不同程度排斥对儿童其他三个基本需要的损害。此外,有学者提出,相较于被外群体成员排斥,被内群体成员排斥会给个体带来更大的伤害,相反,被内群体成员接纳则会使个体产生更多满意感,[22]表明排斥者身份可能是社会排斥影响个体基本需要的一个重要制约因素。因此,实验2聚焦于9~10岁儿童,进一步将网络掷球任务中的玩家分别设置为“熟悉人”“陌生人”两类,继续探讨不同社会排斥程度下的排斥者身份对儿童基本需要的影响。

(二)方法

1.实验被试

从某小学随机选取9~10岁104名健康儿童,6名儿童未完成实验,最终有效被试98人(M=9.05,SD=0.22),男生51名,女生47名。将被试随机分配到实验条件下(3 vs. 0)-熟悉组17名、(3 vs.0)-陌生组16名、(2 vs. 1)-熟悉组17名、(2 vs.1)-陌生组16名、(1 vs. 2)-熟悉组16名和(1 vs. 2)-陌生组16名,平衡性别。所有被试均自愿参加实验,且未参加过类似实验。

2.实验材料

(1)网络掷球排斥任务材料:以实验1的网络掷球任务范式材料为基础,参照Van等人的研究进行改编。[23]在实验任务中,屏幕中的玩家用真人照片代表,熟悉玩家为被试的同班同学(事先由被试儿童对自己的同班同学进行评定,将每一名儿童评定为关系最好的同学作为熟悉玩家),陌生玩家为外校陌生儿童照片(该照片是从省外一所学校挑选的学生)。依据不同性别将实验材料分别设置为熟悉组和陌生组的(3 vs. 0)、(2 vs. 1)和(1 vs. 2)条件男女版,共12组实验材料。网络掷球排斥任务中的其他材料内容与实验1相同。

(2)社会排斥操作检验问卷:同实验1。

(3)基本需要威胁量表:同实验1。

3.实验设计

采用3(排斥人数:3 vs. 0/ 2vs.1/ 1 vs. 2)×2(排斥者身份:熟悉人/陌生人)的两因素被试间实验设计,因变量分别为归属感、自尊、控制感和存在意义感得分。

4.实验程序

同实验1。

(三)结果

1.社会排斥操作检验

社会排斥操作检验问卷的前3个题目的方差分析和卡方分析结果分别为F(2,95)=27.62,p<0.001,η2=0.37;F(2,95)=67.60,p<0.001,η2=0.59;2(3)=15.78 ,p<0.001,事后检验结果均为(1vs. 2)>(2 vs.1)>(3 vs. 0);在第4个题目“其他玩家是否在网络掷球任务中体验到排斥”上,2(2)=5.10,p>0.05。上述结果说明实验的社会排斥操作有效,排斥人数越多,被试的被排斥感越强。

2.社会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威胁的比较分析

四、讨论

(一)完全排斥与部分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的影响差异

实验1表明,在社会排斥情境下,儿童四种基本需要均显著受到威胁,这与以往对成人研究的结论一致。[13,17]根据需要威胁模型理论可知,在成人群体环境中,社会排斥会威胁到个体基本需要,致使其产生情感孤立、适应不良和精神疾病等问题。在群体社会中,社会排斥同人际吸引、群体凝聚力、群体决策一样,是群体内人与人之间或个体与群体间相互作用而体现出的社会现象。其中,社会排斥是群体动力的一个基本特征。个体有在社会环境中能够迅速地觉察到排斥信号的能力是先天遗传而得,因而儿童和成年人一样在面对被排斥情境时会有强烈的反应。[24]研究结果为需要威胁模型对儿童群体中社会排斥的消极影响后果的解释提供了实证支持。另一方面,实验1还发现,随着实施排斥人数的递增,社会排斥对儿童基本需要的损害程度不断加大。这是因为实施排斥者的人数增多让被排斥者体验到的被排斥逐渐加大,进而使被排斥者的需求受到更为严重的阻碍,[9]因而在完全排斥情境下的儿童所获得的资源最少。这一结果证实了完全排斥的消极影响明显大于部分排斥的研究假设,也说明了只要同一群体中还存在一名接纳被排斥儿童的成员,就可以有效地缓解排斥带给该儿童的心理伤害,如果在群体中有部分成员接纳被排斥者或保持中立态度,儿童心理需要威胁程度会减少。以往绝大数研究中,研究者所创设的排斥情境均是一种完全排斥情境,[10]但在现实生活中部分排斥情境却更为常见,对部分排斥的探讨无疑对儿童心理发展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本研究在实证层面上提示教师、家长对被排斥儿童进行积极心理干预有效性的预期效果,即通过增强同伴群体的友谊质量,构建和谐的班级、校园氛围,以减少排斥环境中的被排斥人数,消除或缓解因排斥对儿童的心理伤害。

另外,实验1中排斥人数与性别、年龄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说明儿童社会排斥后的需要威胁影响并未受性别、年龄因素的调节。自我同一性理论提出,社会群体是为个体提供自尊、友谊、支持和安全感的重要来源。[25]社会排斥情境下,被排斥者会产生更多的痛苦体验,而被接纳者则会有更多的满足感。[8]然而,部分基于不同群体的社会排斥研究结果却呈现争议性的结论。如以性别划分的两组群体却发现了社会排斥对两者间的消极影响差异显著,[26]而在不同种族、政党中,社会排斥对其影响却未发现差异。[8]实验1中的社会排斥任务中,排斥者采用无性别、无年龄的卡通人物(匿名),减少了儿童对群体特征的认知度,这可能控制了被试属于同性别同年龄的群体认同感,而仅关注了社会排斥对自己消极影响,因此未得出性别、年龄等方面的差异。

(二)排斥者身份在社会排斥中对儿童基本需要的影响

在实验2中,除了证实排斥程度对儿童心理基本需要威胁影响有差异外,研究还将排斥者分为熟悉人与陌生人两组,并在实验任务中采用真人照片(同班同学)来探讨群体身份特征在社会排斥中的消极影响后效。研究结果表明,儿童被熟悉人排斥时,其基本需要中的归属需求受到的威胁程度最为明显,说明排斥者的身份强化了群组特征,激活了儿童对所在群体的归属需要。早前,Chernyak和Zayas采用网络掷球范式的研究也表明,遭受两名玩家排斥的排斥者比遭受一名玩家排斥的排斥者会报告出自己拥有更少的归属感。[27]由于归属需要是一种个体与他人建立联系的需求,也是一种追求平等与亲密的体验。归属感被满足的个体会体验到高水平的社会支持,而社会排斥却威胁个体的归属需求、阻碍个体与社会的连结,对青少年发展产生诸多负面影响。[11]所以,当儿童受到熟悉人排斥时,不仅其归属感难以得到满足,他们体验到的社会支持水平也可能会随之降低。但自尊、控制感和存在意义感方面,研究并未发现受到实施排斥者身份的影响,这可能受熟悉人排斥后,归属感需求受损最为严重,儿童也更关注自己是否被群体所认同,甚至有研究还指出,被排斥者为与熟悉群体“重归于好”而做出亲社会行为,这使得归属感需求成为儿童迫切需要满足的心理需要。[10]

五、结论

1.社会排斥损害了8~11岁儿童的基本需要,证实了社会排斥需要威胁理论在本土儿童群体中的适用性;随着排斥程度的增加,社会排斥对儿童四种基本需要的损害程度显著增强;

2.相较于陌生人排斥情境而言,熟悉人排斥情境对被排斥儿童的归属需要的损害作用更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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