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延长的春节

周水欣

引 子——

2020年1月23日凌晨，武汉发布通告：自当日10点起，武汉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时停运;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

因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严重，武汉“封城”了。

元月24日 除夕夜 大风

这个春节疫情突发，我们取消了大家庭聚会，自己在家吃了简单的年夜饭。因为提前跟南京铁路公安处南京站派出所约了去采访他们的除夕夜是怎么过的，我去了南京站。连日的阴雨绵绵，夜里又突忽刮起大风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更为这个冬日增添了一抹不安与萧瑟。采访了一对除夕夜一起在南京站当值的年轻夫妻，还有一位即将退休、执勤最后一个春节的老警官。前两天我过来南京站办事的时候，执勤的警察们还没有戴口罩，今天全部戴上了统一的口罩。昔日人声鼎沸的南京站，这夜只有零星少数几位步履匆匆的旅客，全部戴着口罩。灯火通明的站上，显得空旷寂寥，又有些气氛紧张。

武汉在年三十的前一天“封城”。这个春节，相当不同。

元月25日 大年初一 阴

一早醒来，先取过手机看新闻。全国几乎所有的公园、博物馆、电影院、市集均发文宣布关闭休业。我们的玄武湖“封湖”了，东郊的中山陵等景点也关闭了……紧接着，机场、铁路都发文，可以免费退票。

窗外静悄悄。从窗户往楼下看，小区里空空荡荡，没个人影儿。车也很少。因为这次突发疫情而再次出征的钟南山老先生号召大家，宅在家里，就是战斗。大家嘻嘻哈哈的还编了好多宅家的顺口溜，自得其乐、自我解嘲。病毒传染性强，让它没有宿主，憋死它，不失为一个最“刚”的办法。

元月26日 大年初二 阴沉沉

春节的串门拜年，于我来说，一直有种无形的压力。居然还能碰见个不能（不准）出门的春节，真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人生啊！

整个城市好像空城。空旷的马路、十字路口、大桥上桥口，以前黑压压全是人与车，都没看清楚过。却原来，城市交通线路这么气派十足。水泥灰的路面衬着低低的有着积雨云的灰蓝天空，有种不怒自威的庄重。

这两天看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驰援”。全国各地的医务工作者都被集结起来，逆行武汉疫区。全世界的医用物资都在往湖北送。从官方到民间，大家都动员起来了，驰援，驰援，刻不容缓的奔赴救援啊！

小区管家在群里询问，谁家有多余的口罩？物业管理人员和保安暂时没有足够口罩，而他们也是一线。我忙清点一下家里囤货，贡献了10个。趁着下楼送口罩，在小区里溜达了一圈。夜空如洗，明天也许就放晴了吧。看到巡视的保安，在口罩后说一声，辛苦啊！他抬起手摆一摆，口罩后的面孔应该是微笑。

以前都不太跟大家打招呼，小超市啊、門卫啊、保安啊、物业啊、邻居啊。都是一脸漠然匆匆擦肩而过。最近，擦肩是不可能了，大家都自觉保持距离。但是，开始互相打招呼了。

元月27日 大年初三

今日在家写稿。把除夕的采访稿再次修改一遍，发出去。

正在整理书，手机微信提示，编辑老师的回复，要配文字的照片。再过一会儿，发来链接，这篇《南京站派出所的除夕夜》一线采访稿，居然第一时间就发了。媒体反应好快！

我与编辑讨论着一线单位关于疫情的防护工作，她又给我发来一个链接。她的同事在年前去泰国游玩，回来的时候飞机上有一个武汉旅游团。飞机降落南京，全机人员直接隔离在南京党校，免费吃住、嘘寒问暖，24小时身体观测。她写了个亲历记，讲述整个经过。南京是个有担当的城市，在目前这种对武汉极度敏感的时期，南京给予这一批武汉同胞无微不至的关照。最后全团无一人发热，免费专车包送回去了。武汉的团友感动又感慨，发了很多微信、微博与小视频。我们南京的做法是温暖又有效的正解。

武汉地区的医院救治情况仍旧是供不应求的紧急状态，1月23号出图纸、1月25号开工的火神山医院寄托着大家的热望日夜赶工。那些拼命连轴转的工人们都是英雄。承接这次工程的是我们江苏的建筑队伍——中建三局集团有限公司。据报道，为了抢时间，建设者们吃饭都吃出了“火神山速度”，一顿饭5分钟不到就吃完了。高峰期，4000余建设者在现场，大型机械设备、车辆近千台，24小时不间断施工。有人用航拍的方式记录了火神山医院的建设。在视频中可以看到，现场有上百台五颜六色的挖掘机同时开工，数不清的渣土车进进出出，场面令人震撼，宛如大片。不愧为大国的“基建狂魔”。

元月29日 大年初五

天气终于放晴。整座城市仍旧静悄悄。往年盛大的迎财神团拜，也没怎么进行。财神爷全戴上了口罩。

南京发布公告，明天起，南京地铁、公交、高速出口均有调整。为控制疫情扩散蔓延，交通管制再升级。航空公司与携程、去哪儿、Booking等旅行网站都纷纷发布退票、退订旅馆免费的通知。

铁路部门延长了退票时限，再次调整车次运行，并且即日起，买火车票必须提供手机号。

大批人马驰援武汉。上海铁路局开出专列，运送医务人员及医用物资，日夜兼程，逆行武汉。看到他们出发前宣誓的照片，车站工作人员、列车乘务员帮助托运行李物品的照片，这其中，有我的同事们。他们是不穿白衣的天使。好想看见每一个口罩后的面孔，又觉得每一个戴着口罩的面孔，都被看到了。

元月30日 大年初六

很多民间志愿者，令人钦佩。很多普通老百姓的所作所为，可以用可歌可泣来形容。武汉一位菜农骑着电动三轮车辗转40公里给一家酒店送去24箱新鲜蔬菜，因为听说这家酒店住着来支援武汉的医护人员。这么冷的天，他也不知道怎么找到那家酒店的，到达时手脸被寒风吹得通红。工作人员知道他的来意后要给他钱，他执意不收。令大家感动落泪。

武汉还专门有各种志愿者微信群，因为交通停止，他们自发担当起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的工作。还有一些酒店一呼百应，就近为医护人员提供住宿。解决了他们因舟车劳顿休息不好、与家人可能的交叉感染等问题。让人深感温暖。

这个时候，正是抱团取暖、共同面对困难的时候。

每天都看到一些让人生气又无奈的事儿，但更多令人温暖的事也在发生，给我们继续往前勇猛前进的勇气和力量。

元月31日 正月初七 天气晴好

该正式上班的日子，也被延续了。

半夜，突闻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我心下大惊，果然，全民抢购双黄连口服液。瞬间淘宝就全线无货。明日必将引发药店排队疯抢。

这个魔幻的世界啊。

2月1日 正月初八 晴天朗日

果然，网络上出现哄抢双黄连的新闻，连夜排队的，一度堵得药店水泄不通。《光明日报》随即发表评论员文章，质疑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和武汉病毒所的联合研究，称专家要审慎发声。

今天，菜鸟绿色通道与快递公司从北京、山东、黑龙江、湖南等9个省市40个单位将援助的物资直接运抵了协和医院。

晚间，央视新闻发布消息：中国红十字总会派工作组赴湖北武汉，督导湖北省红十字会、武汉市红十字会做好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

今日信息量丰富。

2月2日 正月初九

单位一直有同事不间断坚守岗位。只是更加注意，做好防范工作。每一个到岗的同事都戴着口罩，其他人则开启钉钉网络“云办公”，各项工作有条不紊。作为一名铁路员工，特别骄傲。铁路永远在线，“交通强国，铁路先行”是响当当的事实。飞驰的铁路运输是民众的支撑和强心针。只要铁路还在运营，那么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今天让人振奋的事情是：历时10天，火神山医院完工交付使用。同一天，人民军队医务工作者接管了火神山医院。养兵千日，用兵一時。我看了简短有力的交接仪式。建设者和接管者均神色凛然，誓与疫情决一死战。同一任务的雷神山医院建设也在快马加鞭，武汉的医疗救治紧张状态一定会大大缓解。把这些消息转发给微博上几位呼救的疑似肺炎患者。大家都在积极自救，在网上发出呼救的，网上的很多网民也尽所能给予转发，有办法的会去直接帮助。这样的网络才是我想看到的网络。光是痛斥、哭诉、劝解、咒骂、扒皮，是不行的。需要有力量的实际行动。武汉的很多民间志愿者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他们用小视频记录了“封城”的武汉，记录了他们所看到的、所做的事情，发声呼吁，于是集结了更多民间的力量，去救助，去捐款，做了很多的实在事儿。是的，这种时候，抱怨撒气之后，还是做事更靠谱。

下午看到消息，中央和地方出台了政策。要求每个社区都要排查那些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患者，分疑似、轻症、重症患者，全部要收治住院。方舱医院也纷纷迅速开始建设、运作了起来。

今天让人感动的一件事是，日本民间机构捐助了一批物资：2万个口罩和一批红外线体温计。包装得扎实统一的纸箱子上写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里面有个古老悠久的故事，与鉴真东渡有关。盛唐时，日本曾派遣僧人来中国学习佛法，赠送给中国大德高僧上千件袈裟，边缘都绣着一首偈子：“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后来他们请求鉴真法师去做他们的导师。鉴真看到了他们的诚意，遂同意东渡普法。千百年来，这段缘分源远流长。而今被书写在这里，期中的绵绵情意，叫人感慨万千。好像一个幽幽的圆圈，兜兜转转千百年，缓缓闭环。

2月3日 大年初十 晴

本来今天该去上班了……但是再一次——“延长休假”。

朋友圈里有很多人自己开店、开公司，小本经营，开门可出粮养家、关门却还有房租工资要支付。然病毒肆虐的当下，不能图一时利益，每个人都在为这场战疫付出，关键时刻，必须扛住。

鲁院的同学向阳与我微信，向阳的爱人是晋城某医院的护士长，现在已经在一线值班。他们家这个年是分开过的。他发来妻子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护目镜的照片，真是英姿飒爽的战士。

街上空旷，车却开始多一些了。虽然大部分企业要求不得早于10号开工，但大部分国企一直正常上班，铁路、医院、警察、银行、邮局、大超市、水电煤、快递公司、物业管理，这些城市运转不可或缺的服务行业，都在坚守岗位。下午的阳光开始黯淡，天边的晚霞颜色是一种闷闷的黄。我从单位回来，一路上，门面房都紧紧关闭着，只有一家小门脸儿，开着半扇拉门，是个在营业的面馆，坐着几位吃面的年轻人，端着碗头也不抬地急促地吃，好像饿狠了。想象着他们应该是未能及时回家过年、滞留在这个城市的人，又也许是快递小哥，或者滴滴司机。那些餐饮小店平日里很不起眼，关键时刻，却是重要的存在。很多事情我们都觉得那是应该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都是互相的不可或缺。“懂得感恩”是这次疫情给大众的教育。

2月4日 立春

节气不会缺席。立春日。早晨起来站在阳台上看，窗外晴天朗日，空气已没有凛冽的感觉。远处的大湖倒映着湖边的树木和建筑，一派水墨画的晕染，奇奇幻幻的。好美的江南。我想，那杨柳树一定开始抽出嫩芽了吧。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天来了。“封湖”第11日。以往一早就人声喧哗的玄武湖公园寂静好久了。却能感觉到园内盎然勃发的春意。没有人群的打搅，植物们长势喜人。大自然正在用这难得的清净时光努力自我修复以往过度的付出。我在阳光下使劲伸个懒腰，对着大湖喊一声：“加油啊！”

今天的疫情状态是：全国确诊20471人，疑似病例23214人，治愈632人，死亡425人。主要还是集中在湖北地区，应该是在预计范围内。但是揪心的感受还是活生生的，都是鲜活的人啊。

今天立春日，诗人叶燮在《迎春》中云：“不须迎向东郊去，春在千门万户中。”简直太应景了。东郊暂时“封山”，但只要心中有期盼有憧憬，那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春天。

2月5日 初十二 阴

南京这边的管控越来越严格了。小区实行封闭管理，只留一个门，进出都要查体温，不允许外面人进入。然后南京又发布了7号通告，为避免感染和给疫情收治开辟绿色通道，医院各类门诊、诊所即日起全面停诊、开通网上诊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