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抗争才是战胜一切困难的“法宝”

2020-06-29 07:36
读写月报(初中版) 2020年4期
关键词:加缪塔尔鼠疫

【导读】

《鼠疫》是法国存在主义作家加缪的代表作,被认为是加缪最有影响力和社会意义的作品。本书描述了在北非一个叫奥兰的小城发生的一场持续将近一年的鼠疫之灾,以主人公里厄医生为代表的一大批人面对瘟疫奋力抗争的故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那些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拥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大无畏精神的真正勇者在荒诞中奋起反抗,在绝望中坚持真理和正义的伟大的自由人道主义精神。

作者为我们生动地记录了瘟疫横行无忌时人们的心理反应:“全国人民在忍受着一种处于绝望之中的沉默的生活,可是仍然生活在期待与抗争之中……”书中的主人公里厄医生虽身陷恐慌,却没有忘记力搏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瘟疫。全书结构严谨,生活气息浓郁,人物性格鲜明。贯穿小说的人与瘟神搏斗的史诗般的篇章、生离死别的动人哀歌、友谊与爱情的美丽诗篇,使这部作品具有强烈的艺术魅力。

“鼠疫”曾被指代为当年的法西斯恐怖,后来被越来越多的人喻为人类过去曾经面对、现在正在经历,甚至将来仍旧无法幸免的突如其来的各种灾难的象征和缩影。该书在战后的西方社会一经面市就引起巨大轰动,并使作者获得1957年诺贝尔文学奖。

【选读】

这时,里厄看见格朗正朝他走过来。格朗也是一问三不知。有人不让他通过,他听说子弹是从他住的那幢楼房射出来的。从远处望过去,那幢房屋的正面正笼罩在没有热度的太阳的最后一道金色的霞光里。房屋周边是一片空旷的场地,一直伸展到对面的人行道。在街道中央,可以清楚地看见一顶帽子和一块肮脏的布片。里厄和格朗远远望去,只见街的另一头也有一道警戒线,和挡住他们的这根绳子平行,有几个本街区的居民正在绳子后面匆匆地走来走去。他们再仔细一看,又发现一些手持左轮手枪的警察蹲在这幢房屋对面一些楼房的大门内,而这幢房屋的所有窗户都关上了,只有三楼的一扇百叶窗似乎还半开着。街上一片沉寂,只能听到从城中心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音乐声。

刹那间,从那幢房屋对面的一幢楼房下面传来两声枪响,那扇半开的百叶窗立即破成碎片四处乱飞。接着又是一片沉寂。里厄在白天目睹了远处热闹非凡的场景之后,眼下的一幕于他似乎有点似梦非梦。

“那是柯塔尔的窗户!”格朗突然说道,看上去激动万分,“但柯塔尔早就不知去向了呀。”

里厄问警察:“为什么开枪?”

“这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正在等汽车运来必要的装备,因为这人朝想进那幢房屋的所有人开枪,已经有一个警察被击中了。”

“那个人为什么开枪呢?”

“我不知道。当时大家正在街上玩,听见第一声枪响,谁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第二枪一响大伙儿就叫起来,有一个人受伤,其他人全逃了。是个疯子,就这么回事!”

再一次静下来时,似乎一分一秒都拖得很慢。突然,他们看见从街那头跑出来一条狗,那是好久以来里厄见到的第一条狗,一条脏兮兮的西班牙长毛猎狗,大概是主人一直窝藏到现在才放出来的吧。只见它沿着墙根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前时犹豫片刻,然后蹲在地上,仰过头去咬跳蚤。警察吹了几声哨子唤它,它抬起头,然后下了决心,慢慢穿过街道去嗅那顶帽子。就在这一刻,从三楼传来一声枪响,只见那条狗像翻烙饼一般翻倒在地,爪子猛烈地晃动,最后侧身瘫在地上,浑身抽搐了很长时间。作为还击,从对面大门里射出五六发子弹,把那扇百叶窗打得粉碎。接着又恢复了平静。太阳更偏西了,夜影开始爬上柯塔尔的窗户。里厄大夫身后传来轻轻的刹车声。

“他们来了!”警察说。

几个警察在他们背后下了车,手上拿着几条绳子、一个梯子、两个狭长的油布包。他们走进一条围绕这片房屋的小街,在格朗那幢房屋的对面停下。片刻过后,大家与其说看见,不如说猜出那片楼房大门内有一些响动。接着,人们开始等待。那条狗已经不动弹了,它躺在一摊暗黑的液体里。

突然,一阵冲锋枪射击声从警察们占据的那排房屋里传出来。随着射击声,那扇仍然被瞄准的窗户不折不扣地被彻底粉碎,从而露出一个大黑洞,但里厄和格朗从他们的位置辨不出黑洞里的任何东西。这边射击一停,从隔一幢楼的另一个角落又射出一排子弹。子弹显然已经进入那扇窗户,因为有一颗子弹已打下一块砖头的碎片。就在这一刹那,三名警察跑着穿过马路,冲进了大门。另外三名警察几乎同时冲了进去,射击戛然停止。大家又开始等待。从格朗那幢楼里远远传来两声爆炸声,接着是一片喧闹声。只见一个穿衬衫的大喊大叫的矮小男人被人半抱着拖出楼房。全街紧闭的百叶窗奇迹般同时打开了,窗前站满了好奇的人,还有些人干脆走出大门,去封锁线后面挤来挤去。片刻之后,那个矮小男人来到街道中央,脚终于着了地,胳膊仍然被反剪着。他还在叫喊。一个警察走到他身边,稳、准、狠地给了他两拳。

“是柯塔尔,”格朗嗫嚅着说,“他成了疯子!”

柯塔尔倒在地上。只见那个警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腿朝躺在地上的东西踢了几脚。接着,一伙人吵吵嚷嚷地朝里厄和他的老朋友这边走来。

“别停在这儿!”警察说。

那伙人经过他们面前时,里厄转过眼去。

格朗和里厄在苍茫的暮色中离开了那里。这个事件好像把整个街区从昏睡中惊醒了,狂欢的人群又闹哄哄地挤满了僻静的大街小巷。格朗走到自己住房门口时,向大夫告别说,他还得工作。但在上楼时,他又说已经给让娜写了信,他现在活得很滋润。接着,他又背了一遍他的句子,说:“我把所有的形容词都删去了。”

他随即调皮地笑了笑,摘下帽子,过分隆重地向里厄鞠了一躬。但里厄還在想柯塔尔,在他朝老气喘病人家走去时,那铁拳打扁柯塔尔面孔的重浊声音一直回响在他的耳际。也许想到罪人比想到死人更令人难以忍受吧。

里厄来到老病人家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从房间里可以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欢呼自由的喧嚷声。老头的脾气没有变,仍在倒腾两个小锅里的鹰嘴豆。他说:“他们做得对,该玩玩了。样样都有才成为世界呢。大夫,您的同事呢,他怎么样啦?”

一阵阵爆炸声一直传到他们的耳里,不过那是祥和的爆炸——孩子们在放鞭炮。

大夫一边用听诊器听他呼噜呼噜响的胸部,一边回答说:“他去世了。”

老头“哦”了一声,有点发愣。

“死于鼠疫。”里厄补充道。

愣了一会,老头似乎意识到什么,说:“是呀,最优秀的总活不长。这就是生活。他可是个明白人。”

大夫边收拾听诊器边问:“您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什么。他从不说废话。总之,我喜欢他。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别人说:‘那是鼠疫呀,我们经历过鼠疫。再进一寸,他们就得要求授勋了。可鼠疫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就是生活,如此而已。”

“您得按时熏蒸呼吸道。”

“啊!别怕。我的命长着呢。我要看见那些人一个个死光。瞧我,我可会活啦。”

作为对他的回答,远处传来了欢乐的尖叫声。里厄走到房间中央。他说:“我去平台,不打扰您吧?”

“当然不。您是想去上面看他们,是吧?随便去吧。不过,那些人跟先前没什么两样。”

里厄往楼梯走去。

“您说说,大夫,他们要为死于鼠疫的人立碑,是真的吗?”

“报纸上这么说过。一座石碑,或一个金属牌。”

“我早就相信会这样,还有人演讲呢。”

老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在这儿就听到他们演讲了:‘我们那些死者……说罢就去大吃大喝。”

里厄已经在上楼梯了。

寒冷的星空悠远而深邃,俯瞰着房舍闪闪烁烁。山冈那边,星星像堅硬的燧石散发着冷光。今夜与他和塔鲁到此暂时忘记鼠疫的那一夜十分相似,但今天的大海在悬崖之下却比那时更为喧嚣。淡淡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它已卸去了温暖的秋风带来的咸咸的气息。不过城市的喧闹声却像波涛击岸一般冲击着平台的墙基。然而,今夜并非反抗之夜,而是解放之夜。远处,黑红相间的闪光标志着灯火辉煌的林荫大道和广场的所在地。在这摆脱了桎梏的夜晚,欲求像脱缰的野马,正是它低沉的吼声传到了里厄这里。

第一批显示万众欢腾的官方的礼花从黑暗的港口升腾起来。全城的百姓争相观赏,欢呼声经久不息。柯塔尔、塔鲁以及里厄失去的所有他爱过的男人和他的妻子,无论是去世的抑或犯罪的,此刻都被遗忘了。那个老头说得对,人永远是一个样,但不变的是他们的精力和他们的无辜。而正是在这里,里厄超越了一切痛苦,感到自己和他们心心相印了。这时,越来越响越来越持久的欢呼声在城市回荡,一直传到平台脚下,空中的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千变万化。里厄大夫正是在这一刻下决心编写这个故事,故事到此为止,编写的初衷是不做遇事讳莫如深的人;是提供对鼠疫受害者有利的证词,使后世至少能记住那些人身受的暴行和不公正待遇;是实事求是地告诉大家,在灾难中能学到什么,人的内心里值得赞赏的东西总归比应该唾弃的东西多。

不过,里厄也明白,这本编年史不可能是一本最后胜利的编年史,它无非显示了人们在当时不得不做了些什么,并指出今后如果遇到播撒恐怖的瘟神凭借它乐此不疲的武器再度逞威,所有不能当圣贤、但也不容忍灾祸横行的人决心把个人的痛苦置之度外,努力当好医生时,又该做些什么。

在倾听城里传来的欢呼声时,里厄也在回想往事,他认定,这样的普天同乐始终在受到威胁,因为欢乐的人群一无所知的事,他却如明镜在心:据医书所载,鼠疫杆菌永远不会死绝,也不会消失,它们能在家具、衣被中存活几十年;在房间、地窖、旅行箱、手帕和废纸里耐心等待。也许有一天,鼠疫会再度唤醒它的鼠群,让它们葬身于某座幸福的城市,使人们再罹祸患,重新吸取教训。

【书评】

即使身处绝境,也要用爱去抗争

□佚名

1

《鼠疫》是法国著名作家阿尔贝·加缪的长篇小说,发表于1947年,半个多世纪以来畅销不衰。

小说描述了在阿尔及利亚的奥兰市发生的一场持续近一年的鼠疫,加缪力图以一种不夹杂个人情感的视角来叙述,使得《鼠疫》成为一部真正的纪事体小说。

奥兰,这座小城没有美景,甚至没有草木,人们的生活没有一丝波澜,所有人每天都在重复平淡的生活,人们忙于做生意,忙于休闲。支撑人们生活的不是热情,而是一种习惯,他们习惯日常的生活,而不思考其余的事情。无数生命在这里无声地逝去,这里的死亡无人问津。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一场鼠疫的到来。鼠疫就像一粒石子,在这座城市的水面激起了涟漪。

2

面对鼠疫这样突发的灾难,人们会怎么办?

鼠疫的到来,就像一场巨大的地震,它引发了骚动,引起了民众的恐慌。随着死亡人数与日俱增,政府不得不封闭整个城市以防瘟疫扩散,使得奥兰城的人们面临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灾难。

鼠疫使得这个城市所有的人深陷恐慌,不管以前是否相识;不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市民;外来者抑或本地人,都无法逃离这座小城。

在小说中,作者生动地刻画了这场鼠疫中的众生相。

小说的主人公里厄是一名医生,在这场和鼠疫的抗争中,他一直奔波忙碌,每天工作20个小时,无法照顾生病的妻子。他恪守医生的职业操守,始终坚持维护人类生命和健康的职责,不为名利的自我牺牲。他以忘我的精神感动了周围的人,让更多的人投入到与鼠疫的斗争之中。他说:“我对英雄主义和圣人之道都不感兴趣。我所感兴趣的是做一个真正的人。”

塔鲁,一个志愿者和人道主义者,他最讨厌的事就是随便的杀戮。自从看到父亲给一个年轻人判了死刑后,他的心中就充满了罪恶感。他认为,人是无权去判任何人刑罚的。于是,他离家出走,四处流浪,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鼠疫开始后,他加入了抵抗鼠疫的队伍,他把自己奉献给这场抗争,可是鼠疫几乎结束的时候,他却死了。临终前他说:“我不愿死,我要斗争。”

帕纳卢神父,虔诚地信奉天主,擅长讲道,充满激情,后来成为志愿者。里厄给他的评价:“他讲道好,做得更好。”最后不幸死于鼠疫。

格朗,一个基层公务员,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写作。这个怀着虔诚文学梦的人,也加入了抗击鼠疫的队伍,最终在鼠疫中死里逃生。他的生活近似苦行僧,妻子雅娜也跟人跑了。

朗格尔,这个外来的记者,不幸被困在鼠疫流行的城里,與心爱的人分离。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心上人的想念,使他只想出城。然而他最后却改变了主意,毅然留下来加入了救护队伍。

科塔尔,一个极端的人,曾上吊自杀。鼠疫发生后,他投机倒把,大发国难财;鼠疫结束后,由于担心自己被抓入狱,结果发疯了。

患哮喘病的老头,或许是整个鼠疫过程中最淡定的一个人。他的阅历让他明白,鼠疫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人生在世就有生老病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3

灾难面前,人人平等。

这场鼠疫关系到奥兰城内的所有人。它使得人们超越了个体的自私心理。鼠疫消失以后,不同身份的人相聚甚欢,情同手足。死亡降临都没有真正实现的平等,解脱灾难的欢乐却做到了。苦难都是类似的,人们在苦难中才会如此团结,心灵上才会如此统一。

鼠疫所起到的教育作用,便是实现了真正的平等。即便这种平等,谁也不愿意争取。

鼠疫到底象征什么?

在《鼠疫》的结尾,那位患哮喘病的老人总结似的讲了一句话:“说到底,鼠疫究竟是什么呢?鼠疫就是生活,不过如此。”

也许有朝一日,人们又遭厄运,或是再来上一次教训,瘟神会再度发动它的鼠群,驱使它们选中某一座幸福的城市作为它们的葬身之地。作者明白,这次鼠疫斗争的结束,不可能是决定性的胜利。

所以,鼠疫象征的就是人类面对的生存困境,比如自然灾害、战争、疾病、意外事件等都可以称作“鼠疫”,它们潜伏在人类身边,随时有可能爆发,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鼠疫警醒着人类:这些威胁着人类幸福的东西始终存在,人们没有理由盲目乐观,更没有理由肆意破坏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

面对共同的困境,我们要做的就是直面它,一定要团结,一定要用爱去抗争,以顽强的勇气争取美好的生活。

4

与《局外人》相比,《鼠疫》体现了加缪人生观的变化。《局外人》中的莫索尔是一个行为惊世骇俗、言语离经叛道的“局外人”形象,他对一切事物都无动于衷、不近人情,实际上是在用荒诞来反抗这个荒诞的世界。

在《鼠疫》中,主人公里厄冷静成熟,他显然是认识到了世界的荒诞与人性的复杂;但他不是局外人,也不用荒诞来反荒诞,而是参与其中做一些改变。从局外人到参与者,认识到世界的荒诞,但用积极的方式去反抗。

虽然“鼠疫”暗示着人类无法克服的困境,但是,加缪是乐观的,即便努力也无法改变,可他仍然要用爱的力量去战胜苦难。

在古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由于泄露天机而被天神宙斯堕入地狱,令其终生陷入推石上山、又被石碾压的无尽轮回。他的行为是荒谬的,但他永不屈服,一直这样做下去,这种荒诞的抗争仅为成全内心的充实。加缪认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其不屈的反抗是人类精神的象征。

面对生存困境,加缪直面荒诞,寻求个体精神的反抗,即使在现实中伤痕累累,也要彰显生命的价值。

正如《鼠疫》中所强调的:“要有直面荒诞的勇气,又要有平衡矛盾之毅力;要有反抗超越之举,又要有将爱内化为主体精神之境界,从而达到主体精神与外在世界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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