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本的理解、阅读与创作

2020-07-20 00:34谢毓洁谭旭东
新阅读 2020年5期
关键词:童书图画书绘本

谢毓洁 谭旭东

绘本就是图画书,因为绘本叫起来更简洁,更口语化,所以渐渐取得了“图画书”的名称。绘本是图文结合的书,也是童书的一个重要门类。绘本里又可以分为:单本绘本、系列绘本、彩色绘本和黑白绘本,如谢尔·希尔弗斯坦的《失落的一角》等,就是黑白绘本;还有一种特殊的绘本,那就是无字书。彭懿在《图画书:阅读与经典》一书中,对图画书有一个很好的定义,他说:“图画书是用图画与文字共同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是图文合奏。说得抽象一点,它是透过图画与文字这两种媒介在两个不同层面上交织、互动来讲述故事的一门艺术。”他还说,“在图画书里,图画不再是文字的附庸,而是图书的生命,甚至可以见到一个字也没有的无字书。” 彭懿对图画书的定义,简练地描述了图画书的基本特征。

绘本的历史

欧美绘本发展很早,现代童书出版业一开始,就有专门给孩子的绘本。出版研究界一般认为,1685年捷克教育家扬·阿姆司·夸美纽斯出版的《世界图绘》是欧洲最早带插图的儿童书。图画书的诞生,要归功于19世纪彩色印刷技术的发明及英国画家、出版家爱德蒙·埃文斯(1826—1915)的开拓,他不但致力于将彩色印刷技术应用于提高图书出版质量,还造就了沃尔特·克雷恩(1845—1915)、伦道夫·凯迪克(1846—1886)和凯特·格林纳威(1846—1915)等三位图画书的先驱。其中,伦道夫·凯迪克被后人誉为“现代图画书之父”,他探索图文关系并进行实践,强调只有图文在视觉上变为一个整体,彼此之间才能真正融合。 特别是1902年英国的比阿特丽克斯·波特的《彼得兔的故事》彩色绘本的问世,随后,她创作的“彼得兔”系列绘本一下子就成为畅销书并风靡世界,至今成为绘本的经典。

绘本在我国的出版具体时间有待考察,但童书界把“连环画”当作我国绘本的起步,这并不科学。根据《辞海》(缩印本)对连环画的注释,它是“用多幅画面连续叙述一个故事或事件发展过程的绘画形式。中国古代的故事壁画、故事画卷及小说戏曲中的‘全相等,即具有连环画的性质。现在通称的连环画,兴起于20世纪初叶的上海,根据文学作品、故事,或取材于现实生活,编成简明的文学脚本,再绘制画幅而成。”据说,正式定义为“连环”是1925年, 上海世界书局 出版 《西游记》时所确定的,当时称为“连环图画”。民国时期的“连环图画”书主要是成人娱乐读物,不是童书,它的内容大多低俗,甚至诲淫诲盗。1950年初期,“连环图画”,统一改为“连环画”直至现在。连环画有许多俗名,上海称其为“图画书”“小书”,浙江称“菩萨书”(浙江方言里,画画叫“画菩萨”),武汉叫“牙牙书”,北方人叫“小人书”,广东省、广西壮族自治区叫“公仔书”。由于“小人书”的称呼较广泛,所以就成为了连环画的俗称。新中国成立后,“连环画”一度成为宣传读物和扫盲读物,对农村识字不多的孩子和成人来说,使用和阅读非常便捷,也是非常适合的读物。但我国“连环画”创作和出版的高峰是1977年以后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这段时期被誉为连环画发展的重生期。进入80年代,连环画出版呈现空前的繁荣景象。这段时期的主要特点:一是出版数量空前,仅1982年就出版了连环画210余种,发行8.6 億册,创下了新中国成立后的最高出版纪录。二是艺术形式丰富多彩,彩色连环画大行其道。三是开本出现多样并存格局。但到了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连环画创作和出版进入了低谷时期。 随着出版业的发展及电视的普及,加上小学教育的发展,儿童阅读能力的相对提升,“连环画”创作和出版很快就衰落。我国原创绘本的开始,是受到日本图画书论著的影响的。1994年6月,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周宪彻译著的《图画书创作A、B、C》;1997年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季颖译的日本松居直的《我的图画书论》。这为我国童书出版打开了一扇窗,也启发了很多童书作者、插画家。进入21世纪,由于欧美绘本的大量译介和传播,我国渐渐有人专心创作绘本,目前,原创绘本出版蔚为大观,涌现了一批比较专业的作者,如蔡皋、周翔、王晓明、熊亮、保冬妮、姚红、萧袤、王早早和画儿晴天等。

绘本的理解

梳理了绘本发展的历史,也基本了解了绘本是什么。但如何理解绘本却是正确使用绘本,并使绘本价值最大化的一个前提。无疑,绘本是童书,从它创作和出版的初衷来看,绘本主要是给幼儿准备的,主要用于家庭亲子阅读。而幼儿一般是不识字的,因此,幼儿读绘本,主要是通过对插图的注视、观看和想象,来理解绘本的内涵的。因此,绘本里的文字和故事,主要是为家长讲述准备的;一个绘本故事,无论它的文字和故事多么完美,对一位很会讲故事的父亲或母亲来说,都只是一个故事核而已。父母给孩子读绘本时,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照着读,孩子也会很喜欢听。但有阅读素养,也很会讲故事的父母,不会一个字一个字照着读,他们还会把绘本里的故事大声讲出来。因此,绘本的文字和故事并不是被机械使用的,而是可以再丰富,甚至可以加入父母的想象力的。从这一点来说,绘本里的插图比文字更重要,因为在父母不朗读或讲述的情形下,幼儿对绘本的理解更多的是依赖插画。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绘本的文字也很重要。比如,有些文学性很强的绘本,如果简略了文字,尤其是简略了故事和诗,那这个绘本就只是读图书了。因此,对绘本的理解可以从图和文两个角度来谈。大部分绘本是图文结合得很紧密的,图和文都不可忽视。但有的绘本里的图更重要,有的绘本里文字更重要的。因此,从图和文的关系来分,绘本可以分为四类:一是图文并重的绘本。如《莎拉的雪火车》就是图文紧密结合,都达到了很完美的地步,这样的绘本是很难分出文字和插画孰高孰低的。二是图比文更重要的绘本。如《母鸡萝丝去散步》,这个绘本里的文字很简单,但图画的连续性很强,一般的幼儿从图画就能大体读懂母鸡散步时的遭遇和经历,理解图画里包含的故事。三是文字比图更重要的绘本。如《猜猜我有多爱你》,这个绘本之所以畅销是它应和了一种父母都希望孩子感恩的心态,其实,父母爱孩子,没必要直白地告诉孩子:“猜猜我有多爱你!”但这个绘本里恰恰满足了成人急于向孩子表白和倾诉的愿望,以及期待孩子感恩的心理。但《猜猜我有多爱你》并不是符合童心的文字,完全是成人的语言。也正是文字里有这种理念和思维,才使它赢得了众多父母的喜爱,并愿意主动给孩子阅读。所以,这个绘本里的文字显然比图画重要。又如《我不是完美小孩子》,文字的诗意和哲理很感人,当然图画也很唯美。不过,由于其文字更佳,更耐人寻味,因此它的受众的年龄就拉高了,这是适合青少年读的绘本。四是无字书。它“整本书没有一个字,完全靠画面来讲述故事,无字书就相当于早期电影的默片。” 如《男孩,熊,男爵,游吟诗人》和《7号梦工厂》等。我国的张乐平的漫画《三毛流浪记》也被人称为“无字书”,它的确是没有文字的满足,而且形象也是儿童形象,受众也主要是儿童,因此,大致可以说是中国早期的无字书。总之,要从多个角度来理解绘本,没有必要把绘本的概念框得太死,让大家觉得绘本只有一种做法,其实,绘本里的图和文字之间不可能百分之百紧密一致,只要绘本整体美,符合幼儿阅读的需要,就是好的绘本。

绘本的功能

从教育功能来看,所有的童书都是供儿童阅读的。当然,童书不但可供课外阅读、家庭阅读,还可供专业研究,并作为文学艺术品被欣赏和批评。另外,绘本和其他童书也是一种印刷媒介,建构新的思维,传播新的认识论和价值观。绘本也属于儿童文化的一部分,承载着文化传承的功能。成人世界需要童书,来向下一代传递文化观念,表达文化期待。

对幼儿来说,绘本是给他们读的媒介。也就是说,幼儿喜欢通过观看图画来理解绘本,插图吸引了幼儿,使幼儿很有兴趣地一页一页翻下去。优秀的插画师在创作绘本的插画时,会注意用图像叙事,会尽量展示直觉符号的表意功能,因此幼儿能够通过理解图画而理解所表达的故事。因此,对不识字的幼儿来说,他们翻开绘本,其实主要是读图,其中包括幼儿的猜测和想象(幼儿的想象主要是联想)。但一般情况下,幼儿读绘本时,通常是在亲子阅读情境下,因此绘本主要的功能是家庭亲子阅读的媒介,父亲和母亲拿起绘本,给孩子朗读故事,讲述故事。绘本是家庭亲子交流的媒介,因此绘本不只是一种书,还更像一个一起交流的桥梁,也是一个一起玩的玩具。在与幼儿的语言和情感交流功能方面,绘本和积木、七巧板和拼图等玩具差不多。就像所有的书籍一样,绘本不但是给读的,还是给讲的,也是给玩的。朗读和默读,就是一种文明人的生活游戏。

因此,可以说,绘本和儿歌一样是真正意义上的幼儿文学,绘本是最适合给幼儿朗读和讲述的书,而儿歌是最适合给幼儿诵唱的作品。绘本当然也可以吸引一些年龄更大的儿童,甚至吸引成人,但把绘本放到年龄更高一级的读者视域里没有必要,就好比儿童文学,它既然影响了儿童,自然就影响了成人。所以没有必要说,儿童文学既是儿童的文学,也是成人的文学一样。我们也没必要说,绘本是属于幼儿的,也是适合成人的。在《儿童文学概论》一书里,我也说过:“绘本只是童书和儿童文学的一个品种。不要一味地强调绘本阅读的好处,尤其不要认为绘本阅读可以取代其他的童书和儿童文学的阅读,因此不宜把绘本的价值绝对化。”  在对绘本的功能定位方面,必须认识到绘本处在童书和儿童文学中的位置。

但在家庭阅读和小学阅读里,绘本也是可以给儿童做自主阅读的材料。有比较好的亲子阅读体验的幼儿,对书感兴趣,会喜欢翻阅绘本,甚至会按照自己的理解讲述故事。在小学低年级里,有的儿童识字较多,有一定的文字理解力,绘本可以提供作为自主阅读的选项。但即便绘本可以做小学中低年级学生自主阅读的材料,它依然主要是作为亲子阅读、家庭教育的媒介和材料。

绘本的應用

绘本的功能和应用比较广泛,但欧美国家幼儿教育是不主张提前阅读和识字的,绘本更多的是讲故事的媒体,或者充当玩具书来用。如,在英国,在幼儿园和幼儿班不进行正规的课堂教学。日常的活动是在教师的领导下的唱歌、跳舞、游戏、绘画,讲故事等,非常重视儿童优良的个人习惯和社会习惯的训练以及身体的发育。 美国、德国和日本等国的幼儿园也一样。因此,过分强调绘课程,尤其是强调幼儿阅读并不符合幼儿生长的规律。但从应用场景来看,绘本的应用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方面,绘本的家庭应用。在家庭里,绘本怎么用?前面已经提及,在家庭里绘本的第一用处就是作为亲子交流的媒介,是父母给孩子读书的“书”,也是孩子自己翻阅的“书”,还是孩子玩的玩具以及父母和孩子一起玩的玩具。但在家庭里,一般都是父母为幼小的孩子购买的,主要用于亲子阅读,尤其是做睡前故事,或者周末时给孩子讲故事用的。但绘本还可以充当孩子绘画入门的图书,父母在给孩子讲完绘本故事后,可以和孩子一起用蜡笔画一画绘本里孩子最喜欢的那几幅画。这样会进一步培养孩子对绘本的兴趣,也有利于强化孩子对读书和听故事的兴趣。

第二方面,绘本的幼儿园应用。在幼儿园里,绘本主要不是给幼儿自己读的,是老师在课堂上给幼儿讲故事用的。因为绘本的图画富有吸引力和启发性,相比纯文字的故事书和老师单纯的讲故事,绘本故事课会更快把幼儿带入情境里去。有些幼儿园的老师会把绘本当作幼儿语言交流的媒介,老师在讲绘本故事时,会启发幼儿提问或发表观点,训练和促进幼儿的语言表达。这一点,如果做得过多,对老师的研究有价值,但不符合幼儿教育的规律。当然,绘本也可以改编成绘本剧,在幼儿园里供孩子表演,或供亲子表演。目前,我国幼儿园有过分依赖绘本阅读课的倾向,甚至大面积采用绘本来做绘本课,有点把绘本课当作幼儿语文课的趋势,这不太符合幼儿的心理特点和认知规律,值得警惕。

第三方面,绘本的小学应用。现在,不少小学都引入绘本阅读课,把绘本当作语文教学的工具,其实,这不是一件值得推崇的事,因为语文课就是要培养学生对文字的兴趣和信心,因此,绘本在语文教育方面并无特别的优势,绘本对语文学习也没有多大的价值。但绘本阅读课可以作为阅读课的一部分,调剂一下阅读课的内容,充实一下阅读课的方式,让阅读课丰富一些,有趣一些,是可以的。但有的小学甚至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开设绘本课,是不讲科学的。完全可以用纯文字书的阅读来替代绘本课,而且纯文学书的阅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阅读。崔利斯说过:“阅读是教育的核心,学校里几乎每一科的知识都是通过阅读来学习的。我们必须先会读文字叙述的数学题,才能了解题意;如果我们不会读社会学科或自然学科的课文,就无法回答每个章节后的问题;复杂的计算机手册对操作非常重要,但我们必须先读懂其内容。” 崔利斯的观点很明确,没有纯文字的阅读,不能理解文字世界,那教育无从谈起。不过,在小学里,绘本和美术课的结合倒是一种很有价值的应用。

绘本的创作

国内绘本创作的主导者是文字作者和出版社编辑,但绘本创作非常重要的一方是插画家。一个好的绘本单靠文字好,还不行,一定要有好的插画。反之,插画是一流的,也可以弥补文字的缺点。但如果文字好,插画很糟糕,那这个绘本就几乎废掉了。

国外优秀的绘本,相当一部分的图和文都是一个作者,少数是文字作者和插画家的精心合作,加上编辑的创意。如《彼得兔的故事》《100万只猫》和《给小鸭子让路》是一个作者的杰作;如《逃家小兔》和《月亮,晚安》是插画家和作家的合作。而特别有名的“贝贝熊的故事”系列绘本是一对夫妻,即斯坦·博丹夫妇。目前,我国有几种绘本创作模式:一是儿童文学作家写故事,请插画师来配画。如保冬妮就成立了花婆婆绘本屋,她创作故事,然后和自己物色好的、满意的插画师合作创作绘本,再交给出版社出版。这是儿童文学作家占主导的绘本创作模式。二是以插画家为主动的绘本创作。如周翔和蔡皋的绘本创作,就是插画家构思好了绘本,然后请人写故事。或者,插画师直接根据民间故事和传说来构思绘画,创作绘本。三是文字和故事都是同一个人的绘本创作。如熊亮的绘本创作就是这个模式。四是中国儿童文学作家写故事,由出版社来请外国插画家配画。我国原创绘本的主题也比较集中,主要是教育主题、亲情主题、传统文化主题和神话与民间故事的改编,还缺乏欧美和日本绘本那种超越于主题思想教育的内容设计和完全考虑童心立场的文化站位。

无论采用哪一种绘本创作模式。绘本创作都要特别讲究,不但对故事的要求很高,对插画的要求也非常高,而且插画家不但有很高的艺术修养,还有很高的儿童文学创作能力。那些单纯只会画插画的画家,是很难承担起绘本创作的任务的。另外,绘本的印刷制作环节要求也很高,在技术上不能出一点纰漏。绘本从创作到出版,每一个环节都要付出一般童书多得多的功夫和耐心。绘本出版的成本高,如果创作到出版不用心,出版商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也是国外绘本普遍讲究质量的一个重要原因。市场决定生产。正是因为绘本成本高,定价也高,只有家庭购买力比较强、父母文化素养、教育水平比较高才容易接受绘本。所以,在乡村地区,绘本的阅读和推广是很难的,主要是在城市家庭赢得读者。

以上从五个方面谈了谈绘本的理解、阅读与创作。绘本在新媒体和人工智能对出版的影响日益加深的形势下,绘本的出版会不会发生质的变化呢?绘本的出版会不会走下坡路呢?我觉得不会的。绘本作为纸质童书的一个品种,它最具有童书特点且受众对象非常明确,这正是绘本的优势。绘本不会被热闹的童话、畅销儿童生活故事和科幻等覆盖的,它的幼儿读者的心理和生命特质会自然排出各种干扰,绘本作为幼儿成长的陪伴,它的教育媒介功能和文化价值是不可替代的。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绘本创作、出版和阅读会更好。

作者谭旭东系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作者谢毓洁系北方工业大学讲师

参考文献

[1] 彭懿.图画书:阅读与经典[M].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06:46.

[2] 谭旭东.儿童文学概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132.

[3] 周采,杨汉麟.外国学前教育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216.

[4] 崔利斯.朗读手册:大声为孩子读书吧[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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