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篱下系列十一——棉槐

在老家海边的沙滩上，长着一片片棉槐林子。到底是当年为了固沙的需要而种植的，还是自然生发起来的，谁也说不清。但每当回老家看到海边茂盛生长，一眼望不到边的棉槐林子，当年在家里与棉槐条子打交道的情景，就会浮现在眼前，心里顿感说不出的亲切。

棉槐喜沙，在海边的沙滩上长得异常茂盛。平时里根本无人管理，无论干旱还是洪涝，似乎对它都不会有什么影响，只要等到秋末庄稼地的活儿收拾完了，村里就会组织人力去沙滩上用镰刀收割，用来编制一些农用工具，如小推车两旁的偏筐，抬农家肥用的抬筐，挎在肩膀上的扁篓，盛粮食用的囤子，还有日常下田干农活时用的小篓子，等等。别小看了这种不起眼的植物，在农村里，人们对它的需求大得很，每年冬天用棉槐条子编农用工具，以添补那些当年损坏的，这可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儿。

沙滩上的棉槐，每年冬天割完后，来年春天就会自然在根部生发出新的枝条，就这样年年生，年年割，在柔软的沙滩上留下一丛丛老的根茬。这些根茬由于逐年衰老，就会腐烂成枯根，用手轻轻一拔，就会掉下来。小时候，放学后，大部分小孩子是会出去拾柴草的。因为当年乡下做饭主要靠烧柴，根本买不起煤。由于玉米、花生、地瓜等农作物的秸秆和枝蔓是用来喂养生产队骡马的，因此各家各户用来烧饭的柴草基本不够用，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乡下没有暖气，就更需要备足防寒的柴草，让家里暖暖和和地过冬。小孩子放学后拾草，是帮家里力所能及的几件活儿之一。

印象最深的是，棉槐林里的“巴蜇子”比较多。因为棉槐条子的叶子秋后会很快脱落，干净柔软的沙滩上会铺满厚厚一层，这就成了人们进棉槐林子拾草捡柴的好去处。为了不让“巴蜇子”蜇到你，人们会把全身露在外面的地方用衣服包起来，包括手掌和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即使这样，最后走出棉槐林，身上还是免不了要留下不少“纪念”。

秋后落叶的棉槐条子，成了一簇簇光滑直溜的细条儿，每根都有指头粗细，一簇多的有上百根，少的也有几十根。这时候，生产队里组织青年壮劳力，拿上镰刀，套上马车，来到沙滩上，收割棉槐。锋利的镰刀一次只能从根部割下一条，割一捆条子需要好一会儿工夫。海边的沙滩很长很宽，要割完需要几十天。这种活儿，在庄稼人眼里不算个事，轻松平常，只要把镰刀磨得锋利无比即可。

收割棉槐，不能从林子里面往外收，必须从一头开始，组织大家齐头并进才行。这样，收割的时候，才不会被“巴蜇子”蜇到手臂。已经割过的棉槐，在沙滩上留下一片片锋利的茬子，如果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上面，那可就惨了，有时候年轻人嬉笑打闹，一不留心坐到上面，结果扎得几天也不敢轻易坐着。

收割后的棉槐，拉到生产队的场院里，一般需晾晒好几天，待到真正干透了，还得专门拉到水库里浸泡一二个月。据老人们讲，棉槐条子刚割下来也可以编筐编篓，但由于里面韧劲不足，用起来不会太结实。只有在水里浸泡后晒干，这样编织的筐篓才会坚实。

那时候，生产队里在滴水成冰的冬天里也是要下地干活的，当地人称为“整地”。就是把庄稼地里表面的冻土用镐头刨起来，把下面的软土翻到上面，再把原来表面的冻土埋进去，这样等到來年春天化冻后，庄稼地就会肥沃。干这样的重体力活，大家都头痛。因此，坐在家里用棉槐条子编筐编篓，就成了一件轻松惬意的美差。

有道是“编筐编篓，难在收口”。用棉槐条子编农具，这可是一件技术活儿，没有金刚钻，是揽不了这瓷器活的。为了练就编筐的手艺，每年村里都会举办培训班，选择一些头脑灵活、有文化底子、踏实稳重的年轻人进行培训。为此，一些懒惰的人就会想方设法去游说村里的领导，有的甚至提着烟酒上门做工作，但这都不顶事，最后还是会选择那些中意的后生培训。

经过几个月浸泡的棉槐条子，虽然味道不咋的，但编织起来却非常柔软，用各种工具削、劈、扭、压之后，编成的各种形状的筐、篓、囤，就会像小山一样摞在场院里，然后分到各家各户。

新的棉槐筐篓，用起来既轻巧又耐用，很受村民们喜爱。有时候，根据大人和小孩的不同需求，还会专门制作各种适用大人和孩子的筐篓，大的能坐进二三个小孩子，小得就像顽童们放零食的小筐，样式或圆或扁，或长或短，或高或低，颜色也或深或浅，或黑或白，大人小孩均爱不释手。

一茬茬的棉槐长起来了，变成了实用的村民工具，年复一年，乡村里的日子在这看似不断重复的过程里进行着，其实也通过棉槐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植物，演绎着日渐变化的美景。

小小棉槐，带给乡村多少实惠，多少便捷，多少快乐，多少希望。